约云和哈格陷入了冷战。
自从她撕碎那张医院的预约单,拒绝回北京治疗后,哈格便不再与她说话。他每天天不亮就出门放牧,深夜才归,带回的猎物直接扔在毡房门口,连面都不露。
约云知道他在哪儿——营地西边的废弃羊圈,他用干草给自己铺了个简陋的窝,每晚就睡在那里。她偷偷去看过,借着月光看见少年蜷缩在角落,怀里紧抱着她送的那把木梳,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紧锁着。
但她发誓……绝不会先低头。
---第三天的午夜,约云被闷雷惊醒。
雨点开始砸在毡房顶上时,她突然想起哈格那个漏风的草窝。犹豫再三,她抓起毛毯冲进雨幕,却在半路停住——
溪边亮着微弱的火光。
哈格站在齐腰深的溪水里,背对着岸边,正在擦洗身体。暴雨中的火把插在岩石缝里,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流动的金边。
水珠顺着他的脊沟滚落,滑过那道月牙形的疤痕,最后消失在浸湿的袷袢裤腰下。
约云躲在白桦树后,心跳快得不像话。
这不是她第一次偷看哈格洗澡——上次他发现了,气得三天没理她。
可这次她管不住自己的脚,像只被火光吸引的飞蛾。
“看够了吗?”
哈格突然转身,声音比溪水还冷。约云吓得后退一步,靴跟踩断枯枝的声响在雨夜里格外刺耳。
“我……”她张了张嘴,突然脚下一滑——
“约云!”
哈格箭步冲来,却没能抓住她。约云整个人栽进溪水里,冰冷的激流瞬间灌入领口,冲散了所有理智。她扑腾着站起来,发现哈格的手僵在半空,眼神死死钉在她身上。
低头一看——单薄的睡裙湿透后紧贴在皮肤上,几乎透明。
“转过去!”她环抱住自己。
哈格没动。火把的光映在他脸上,眸色深得吓人。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锁骨窝积成小小的水洼。
“你……”他的喉结滚动,“冷不冷?”
约云刚要回答,突然打了个喷嚏。下一秒,哈格已经拽着她往岸上走,力道大得让她踉跄。
“慢点!我——”
话音未落,哈格突然弯腰把她扛上肩头,大步走向溪畔的温泉洞——那是牧羊人冬天避寒的地方,此刻正蒸腾着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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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洞里的空气潮湿炙热。
哈格把约云放在平整的石台上,自己退到最远的角落,背对着她拧干衣摆的水。水珠从他紧绷的腹肌上滚落,在石地上砸出小小的水花。
“衣服。”他扔来一团干燥的布料,“换上。”
约云展开一看——是他的备用袷袢,还带着松木箱的味道。她慢吞吞地脱下湿衣,感觉到哈格的呼吸声明显变重了。
“你不换?”她故意问。
哈格的后背肌肉绷出凌厉的线条:“……不用。”
约云系好腰带,赤脚踩在温热的地面上。水雾模糊了视线,但她依然能看清哈格通红的耳尖——他明明浑身湿透,却固执地不肯脱衣。
“会着凉的。”她凑近一步。
哈格猛地转身,眼神凶狠:“别过来!”
约云停住。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臂的距离,温泉的热气在皮肤上凝成水珠,又缓缓滑落。她看见哈格的睫毛在颤抖,像只被困的野兽。
“哈格麦尔提,为什么躲我?”她轻声问。
“你知道。”
“因为……我不去北京?”
哈格突然一拳砸在石壁上:“因为你想死!”
回声在洞穴里嗡嗡作响。约云被震得后退半步,却撞上了身后的石柱。哈格立刻伸手垫在她脑后,掌心贴上冰冷的岩石。
这个姿势几乎把她圈在怀里。
“我没有……”约云仰头看他。
“你有!”哈格的气息喷在她脸上,带着奶酒的苦涩,“你宁愿采雪莲摔死,宁愿……宁愿……”他的声音突然哽住,“也不肯试试。”
一滴温热落在约云脸颊——不是温泉水,是哈格的泪。
他总是哭……总是因为她哭。
约云鬼使神差地抬手,抚上哈格的脸。约云想不通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那么傻,傻到总是为了别人的生命而落泪。
少年僵住了,任由她的指尖描摹他的眉骨、鼻梁,最后停在微微发抖的唇上。
“你瘦了。”她轻声说。另一只手放在他胸前,有力的起伏着,心脏一次次敲击在他手心,约云忍不住顺着往下,结实的胸膛……小麦色的腹肌……还有……
哈格看着她在自己身上游走的手,闭了闭眼,突然低头埋进她颈窝,呼吸烫得像烙铁:“约云……求你。”
“求我什么?”
“活下去。”
三个字,重若千钧。像在庙宇中祈求的信徒。
约云感觉自己的心脏狠狠抽痛——不是病理性的疼痛,而是某种更深、更钝的撕裂感。
她突然捧起哈格的脸,吻了上去。
这个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激烈。哈格起初还克制着,直到约云的舌尖扫过他的唇缝,他才低吼一声,反客为主地扣住她的后脑。
温泉水汽蒸腾,两人的衣物不知何时已散落一地。哈格的手掌贴在她腰际,力道大得几乎留下指痕,却又在最后关头停住。
“不……”他喘息着后退,“你的心……”
约云拽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它跳得很快,感觉到了吗?”
掌心下的心跳确实急促,却弱得像风中残烛。哈格的眼神瞬间暗了下来。
“别停。”约云吻他的喉结,“就今晚……当我没有病。”
哈格把她抵在石壁上时,约云尝到了自己眼泪的咸涩。
少年的唇舌沿着她的颈线游走,在锁骨处留下暗红的印记。当他咬住她心口上方的那道手术疤痕时,约云突然哭出了声。
“疼?”哈格立刻松开。
约云摇头,却哭得更凶了。她紧紧抱住哈格的脖子,像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我害怕……”
“怕什么?”
“怕你记得我。”她哽咽着,“怕你八十岁的时候……还记得今晚。”
哈格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他把她搂得更紧,紧到两人的心跳几乎同步——他的强健有力,她的微弱却固执。
“那就记住。”他声音沙哑,“我要记到一百岁。”
洞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缝隙洒进来,照在交叠的身影上。哈格吻去约云的泪水,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雪莲。
“求你……”他在她耳边低语,“去北京……好不好……”
约云闭上眼,点了点头。
这一晚的夜色黑的可怕,平野处坐立着毡房,每扇窗框起的烛火都像是狼的眼睛。
一阵来自于夏牧场夏天的风吹在约云身上,却让她感到了冬天的凛冽。
哈格把人环在怀里,几只萤火虫从黑夜飞进草丛,像星光匆忙间坠在了绿荫上。
光点晕染在草尖上,马蹄声也隐匿在泥土中。
火光忽闪着向人靠近,可就是怎么也到不了毡房,路途似乎还很远,而他们骑马,走了很久。
约云身上很香,像一朵花一样。
哈格忍不住低头去闻,垂头嗅着,像头饱含**的狼。
单薄的衣服包裹下,她露出半截白皙的脖颈,被月光照着盛在哈格面前,上面还留着哈格吻咬的痕迹,在月光下泛红。
“约云。”
“你是个坏人。”
哈格带着气声开始控诉她。
“你让我喜欢上你,又总是想和我吵架,和我吵架了,你还要跑来偷看我……”
约云只是静静的听着,然后伸手接住了半空的碎光,可只是瞬间,那光就在他的指尖碎成了烟。
哈格握住她的手,死死的扣住。
“约云,说话。”
他们的指尖相互摩挲着,黑夜中的玛卡纳纳,如同缄默的神灵,静静的庇佑着夏牧场的每一寸土地。
“哈克,玛卡纳纳,会保佑每一个到达这里的旅人,对吗?”
约云看着黑夜中的玛卡纳纳,神山矗立着,那星云中的光点缀在山腰上 漂亮极了。
“嗯。”
“那我真是个不幸的人……”
约云低下头去。
“为什么?”
当北山羊跳跃过玛卡纳纳的峰崖时,约云终究讲出了那些话:
“因为一个人我开始害怕死亡,你才19岁呀哈格,而我却试图用三个月的生命困住你的一生。”她如萤火虫一样,只有短暂的生命,将逝的蝴蝶如何追逐奔驰的马儿呢?
可消散的云朵,竟在落足头狼肩头的那一刻私心的爱上了他。
“所以我确实……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很坏,很坏……”
一个立足于死亡肩上的人,用三个月的时间,拼命的爱上了草原上那最肆意的少年,从此,对于死亡,约云再也找不回曾经的坦然。
“我害怕,哈格……”
约云的声音开始哽咽,直到泪水夺眶而出,晶莹的液体带着对于死亡最原始的恐惧滴在哈格的手上。
背后的男人握紧了他的手,约云听见了他加重的呼吸,与他左胸那颗心脏一样沉重,隔着衣服,又如**相对。
约云的脊背上,全然是他滚烫的胸膛。
哈格低下头,他们呼吸同频,约云吃痛的往他怀里塞缩。
“你哭的样子像只红了眼的兔子……”
“真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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