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休止符落在眉心痣[乐队双子星] 第3章 02：年华

年华站在南江三中校门口，看着爸妈和弟弟对着学校大门各种角度拍个没完的时候，忍不住扶额叹气。

新生报到，对于年家来说，是要在挂历上标记一笔的大日子，阖家同游。

一家四口，整整齐齐。

年华本来还想用"天气太热"、"弟弟暑假作业没写完"这些借口，打消全家人的热情，结果根本没用。年妈妈提前半个月，就开始搭配那天要穿的衣服，还拉着年爸当参谋。

这套流程可太熟悉了——弟弟上初中时就折腾过一回，再算上之前年华上初中……

这一家人不管大事小事，都能被年妈搞得像过节一样，必须热热闹闹地操办起来。

年爸总是笑呵呵配合活动，“建言献策”，毫无怨言。

而且从昨晚弟弟兴致勃勃给自己刷小皮鞋来看，完美继承了妈妈的这个特点。

有点无奈的年华，左顾右盼，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于安。

是于安。

那个侧脸，她绝不会看错。

模样有些许改变，时间在她身上确实留下了痕迹，但不过是把当年的模样等比例放大——原本有些圆润的脸，告别了婴儿肥，下颌线勾勒出恰到好处的弧度。头发剪短了，天生微卷的发质让发尾俏皮地翘起几根呆毛。

只见她皱着眉头擦汗，抬起的手腕，比记忆中更纤细，依旧戴着那根红头绳。

人就是那个人，在人群之中能被年华一眼认出。

直到于安已经扛着包，拖着箱子走进校园，年华还没回过神。

等到弟弟被妈妈指派过来喊姐姐过去拍合照，年华才意识到自己心跳的极快，那是一种……久别重逢带来的兴奋。

“学校很美，进去还要拍，快，先进去报道。”

迫不及待，想见她。

年华果断的给父母找了个适合拍照的地方，然后把行李全部甩给弟弟看着，自己拿着资料轻装上阵，先去班级分班公告栏。

于安……于安……于安……高一11班，教室在……博学楼305。

看到她的名字，才有了她就在这里的实感。

如果有人全程盯着她看，就能看到她从皱眉搜索到嘴角浮现小弧度微笑的全过程。

事实上，身边确实不断有人侧目，更有甚者肆无忌惮地盯着年华那张过分好看的脸。不过脸的主人完全没在意——或者说早就习以为常——正专注地在名单上找自己名字。

并未花太多时间，她们都在高一2班，名字离得不远。

嘴角原本小弧度的微笑，绽放了。人群中看到这个笑容的人，不算礼貌的发出了轻呼。

等年华找到教室开始排队，一眼看到熟悉的身影就在队伍里。

教室挤满了人，人声喧杂，年华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忍住没有越过中间的这几个人，走到她身边。队伍移动时，于安时不时回头拽行李前进，年华有些眼神躲闪，她还在想应该有个什么样的开场白，来迎接这个重逢。

偷偷看她一眼，因为教室的闷热而满脸通红，本来就是甜美系的长相，这下更像个剥了皮的水蜜桃了。年华心想，只要不说话，于安就是个草莓馅饼，一旦开口，发现是芥末馅儿的。

她想起曾经被于安骂哭的小男孩。

陷入回忆的年华，没注意办完手续的于安已经憋着笑离开了教室。

急急忙忙冲出去，比起想一个合适的开场白，年华觉得帮于安搬行李是眼下最重要的事。走廊上楼梯口看半天，没找到人，拿着包裹和行李箱，总不能这就下去了吧。

正想着，看到走廊尽头弯腰在水池洗脸的于安。

年华脚步轻轻，有点紧张的走了过去。于安洗的水花四溅，带着不顾衣服死活的豪迈，整张脸被水浸的湿湿的。

她看着她大咧咧洗完，一副思考要不要擦在衣服上的样子，连忙从包里掏出纸巾，“给你。”

听到声音回头的于安，怔怔的盯着年华。

对方盯着自己眼睛，圆润的杏眼带着水汽。睫毛沾了水，一簇一簇的更明显了，眨眼时像小扇子般扑闪。

年华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盘算着是不是应该说一句俗气的好久不见。

于安没接纸巾，也没说话，就那么看着她的眼睛。

水滴沿着下颌的弧度坠落，划出一道银线，又跳跃着，滴到衣领附近，像是逃亡一般，躲进阴影处，戛然而止。

年华眼睛跟着那颗碎光消失的地方，心思一动，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她眨了眨眼睛，让自己清醒一点，甚至在心底清了清嗓子。

“喂，于安，纸巾。”

话说出口，自己也愣住了，这个开场白烂透了。

还不如好久不见。

趁脸红爬满整颗头之前，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身体比脑子反应还快，转身开溜，刚走几步，突然想起报名手续还没办，又急忙折回教室。

糟透了，于安肯定觉得许久未见，她更傻了。

年华刚出教学楼，还在为刚才那场失败相认而懊悔不已，就被拍完照的父母逮个正着，硬拉着她也要拍几张合影。

年妈一边调整站位，一边打趣说，“怎么报个名跟丢了魂似的？班主任看着太严肃了？”

年爸动作配合着妻子的调整，默契接话，“怕什么，咱闺女往那一站也是个'生人勿近'的气场，跟班主任正好棋逢对手。”

在一旁的弟弟也插嘴道，“就是就是，姐那眼神比班主任还吓人，上次我同学来家里玩，愣是没敢跟她打招呼。”

年华苦笑，这都什么跟什么。“闭嘴吧你年屁虫。”

"叫我大名！年熙！"

年妈兴致勃勃地说说要重温校园时光，一家人热热闹闹地拖着心不在焉的年华逛遍了大半个校园，不愧是名校，够这一家子好好逛逛的。年华的目光忍不住在人群中搜索——万一能遇见呢？

还真让她遇着了。银杏树下，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和一个高挑的女生并肩走着，斑驳的树影在她们身上轻轻摇晃。

她看见于安笑了——那是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也是时隔多年后，她终于再次见到的，那个记忆中熟悉的笑容。

年华低头也附和般笑了笑，想着，会好的吧。

和家人去学校食堂吃了饭——年爸坚持要尝尝有没有自己做的好吃——然后领物资，年华拒绝了父母和弟弟试图送她去寝室，帮忙收拾收拾的心，让他们速速回家。

差不多要到女儿承受的极限了——年家父母对她的底线了然于心。

再不走我姐该揍我了——弟弟赶紧懂事的跟父母说，自己还差点作业要补。

相安无事，挥手告别。

年华在宿舍找到仅剩一张床，开始动手整理床铺，收拾行李。

她忙活半天，正盯着水壶，思考是先去打水，还是等室友们回来后打个招呼再去，背后门开了。

还好提前深吸一口气，年华才转身望向门口，不然直接扭头看到踏进门的于安，怕一口气喘不匀。

她说不出话来，所以是……同一个宿舍？

那个高个子女生率先打破沉默，叽里呱啦开始了自我介绍。年华听了半天，满脑子都是伶俐的金丝楠木……太热情了。

年华顿了顿，略微不适这样的场面，“我叫年华。”说完，她看向一直没说话的于安。好久不见四个字，再次被吞了下去。

于安开口了，声音还是那么温润舒缓。

后来的年华无数次的想，于安是春风，是任何时候都能吹进盛夏的一抹春风。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年华足足有三十秒没说话，甚至可能更久。

她先是愣住，然后反应过来于安是什么意思。接着她哽住了，想了无数次重逢的画面，想了无数句于安会说的话，万万没想到是水池的尴尬，和这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小学整整六年，只有年华记得于安。

她根本不记得她！

原来分开的这初中三年，只有年华会想起她。

操场做操会想起她。她是领操员，永远身姿如青松，每个动作划出教科书般的完美弧度。那时候还是长发，发梢甩动都带着精确的韵律。

文艺汇演会想起她。她在五年级，成为全校第一个上台表演吉他自弹自唱的人，弹的是《让我们荡起双桨》，台上唱着小船儿推开波浪，年华心底的波浪也跟着翻了起来。

每次成绩有提高也会想起她。如果不是她那次冲出来，叉着腰骂遍所有人，她或许……

她还会想起那个没有月亮的小巷子里，于安伸过来的手，奔跑，上气不接下气的相视而笑……

时刻泛起思绪，伴随着对重逢的期盼，和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的伤感。

我想站在你面前，告诉你，谢谢你曾经给我立下的标准。现在换我保护你。

但是，站在面前的她，眼睛深处，是发自内心的陌生。根本没认出来。

「伶俐的金丝楠木」站在俩人中间，左看看右看看，想问什么，但难得的没开口。

年华稍微蹙了蹙眉，在心底升起一丝愤怒，慢慢开了口，“排队报名，我就在你背后。”

说完拿起水壶和校园卡，不打一声招呼，转身出了门。

打水的时候，不知道是走的太急，还是心里有气，年华呼哧呼哧的。

什么嘛，只有自己在这里情绪上下翻腾，人家根本就是，就是，就是根本不记得！！！

越想越气。

拎着水壶，板着脸一口气走到六楼。

到楼梯口的年华，忽然站定，冷静下来。

其实，这跟人家有什么关系呢。

受助的是你，被保护的是你，得到安慰的也是你……

善良的她或许……或许每天都乐于助人，保护很多颗心，安慰着许多灵魂。

她就是那么好，凡是替人着想，喜欢打抱不平，不然也不会在那种时候挺身而出。

原本只盼望着能重逢，现在又在这里埋怨别人没有认出你。

是她年华想要的太多了。

春风何曾在意拂过多少面？

你能感受到风，但你从来都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