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曈检查蛇尸时,看到什么一闪,双指探过去,金瞳亮了亮。
“哥!这个痕迹不对劲!”她紧紧皱着眉头,“和之前我看到的,被那些故意引过来的妖兽身上的很像!”
“什么?”纪烬元脸色瞬间沉下。
待所有人把还残留的痕迹集中到一起,挑挑拣拣勉强凑出一个残阵。
纪曈曾经无数次的研究那个著名的被何少忱所破解的上古棋局,也曾因此和所有追求高远的阵师一同痴迷般研究那人的风格手笔。
“是…是何少忱!”纪曈认出来,眼神彻底变得痛苦愤恨。
先前的几次,她其实并不相信是何少忱所为,可眼前切实的证据让她觉得自己真是蠢够了,曾经透过碎碎片片看到的惊才绝艳又道心纯粹的榜样形象彻底破碎,变为修真界最不缺的浑身算计的卑鄙恶徒。
这样修为的妖兽,完全是奔着团灭他们队伍去的!如果没有何由,现在还能活着的又有几个?
在战后整顿休息时突然到来的妖兽,原来是他人的针对和算计!
纪烬元心中闪过一丝怀疑,他蹲下,伸手触碰,探出神识去搜索蛛丝马迹,未料到有人附在其上的一丝慵倦的识念猝然闯入他脑海。
“到此为止,日后无期。”是谁不言而喻。
像是预见到纪家子弟无人生还的结局,未加丝毫掩饰,也许是随便想起在裂谷时纪烬元说的某句,就如此高高在上的留下了这句话。
到此为止?
纪烬元面色阴沉的恐怖,用尽所有力气保持冷静,握拳的双手渗出鲜血。
此前何少忱让他吃了不大不小的暗亏,但哪怕是裂谷的那次,因有何少忱而至少性命无虞,虽艰难却可将其当做试炼来精进修为。何少忱在他眼里是有些顽劣的阴险的,但又神秘的高傲的对手,他并不有那么讨厌,甚至他每一个因自己而产生的不一样的表情有些让他有些微妙的兴奋,甚至觉得如果他不是万灵宗之人,他必会去同他结交。
甚至之后,他常常想起那日在裂谷那抹几乎让人目眩神迷的居高临下的浅笑。
想起他主动想送回九叶花,被对方矜傲又疏离的拒绝,这个可恶又漂亮的敌人正眼懒得给他,终于在被抓住手腕时,抬起那冷诮又清艳的眸子,皱眉瞥了他一眼。
就那一眼,他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
纪烬元闭了闭眼,他更忘不掉队友滚烫的鲜血溅到脸上时,睫毛上站的粘腻的血,扑面的令人窒息的硝烟气血腥气。为何那蛇刚好在战后休息整顿时出现?为何它行为过分狂暴使人逃脱不得,必须应战?为何…要在裂谷那时恩赐般出手相救,仿佛生杀夺予全变幻无常,随心所欲?
纪烬元用尽全力将握拳的双手指节一点一点分开,一字一字道:“绝不放过。”
旁边的何少忱见血滴坠落到地上,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
他站的靠后,以为他们集中遗骸是又发现了什么,思绪游离时猝不及防听见自己的真名,他抬头,刚好迎上了纪烬元愤怒猩红的眼睛。
何少忱:?
他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他想干嘛用这种眼神看他?
何少忱于是用同样眼神回看。
而纪烬元和他对上视线时明显一愣。纪家弟子的不应该的伤亡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事,但对刚相处几日的旁人来说无关痛痒也是正常的。
他没想到会在何由脸上看到类似愤慨的表情。
先前的何由整日云淡风轻,递符纸他就画,递茶他就喝,递话题他就接一两句,始终保持礼貌的距离感,不过多窥探什么。战斗时也尽职尽责的配合,从不惹麻烦,众人一回头总是他干干净净静立在后的样子。
而真正遭遇了危险,他却能站出来,展示出卓绝的才能。虽然在人意料之外,但想起平日他的眼神偶尔流露出的清明锐利,又觉得似乎本就该如此。
甚至短短时间,就能将陌生人的功法习惯熟记于心,在绝境下冷静的下达精确正确的指挥,且未忽略人的正常的反应延迟,卡点精确的配合所有人的能力杀死强敌,从始至终,那苍白的脸上是一双不肯后退的眼。
纪烬元觉得这样的才能不应该默默无闻,那么藏拙肯定也是为了保护自己,更况且此行大家都只是各取所需,何由没有把所有底牌展露给他的义务。
也许真是慧极必伤,他修为低微,身体虚弱,会躲着旁人暗自调息,遇到血腥气会轻轻皱眉快速躲开,衣衫朴旧却永远干净。
纪烬元忍不住想,他师从何人?他是怎样长大的?
第一次遇到的场景如雾里看花,但雾中的他清瘦挺拔,眼神坦荡又平静,说他是散修何由。
可那时他的话就似真似假,纪烬元直到方才才开始信任。
因为方才的紧急时刻,纪烬元真真切切看到了没入纪曈眉心的法决,看到那三枚叶飞出,何少忱陡然踉跄的那两步和他咽下鲜血时滚动的喉间。
下意识的举动骗不得人。
很多人的同情心都很有限,但何由却能为只相处几天非亲非故的队友的不值当的死亡感到悲伤,为敌人的奸诈阴险而愤慨。
何由,他到底是什么人?
因为一样的姓氏与相似的气质,纪烬元先前试图寻找他和何少忱的共同点,现在觉得自己某种想法真是荒诞的可笑。
他真心好奇这个问题,但不论何由究竟过往如何,这样不世出的天才,正直纯粹的君子,既然在他面前展露了真正才能,那就一定要好好结交,想办法把他纳入麾下,为己所用。
纪烬元暗暗下定决心,对何由微笑一下,眼中有种同仇敌忾又惺惺相惜的意味。
何少忱看他从愤怒到平静,又忽然微笑,看不懂他的眼神,觉得有些不忍直视,便移开目光。
纪烬元却没有移开眼神,他看懂何由眼中明显的婉拒之意,心知招揽这样一位奇才果然定要用心且坚持,那么从现在开始,他将对何由展开正式的邀请和追求,首先从表明态度开始。
“何由。”纪烬元道。
“啊?”莫名其妙。
“谢谢你。”纪烬元坚定道,目光沉静。“我欠你一个人情,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何少忱随意嗯了一身,心道实则不然,在你口中你已经欠了两个。
在两人眉来眼去之际,众人彻底怒了。
“这个何少忱也太阴狠了!人前装的人模狗样道貌盎然!背地里的算计一个接一个!”
“下作!真当我们纪家好欺吗!”
“不是从不参与宗门之间的恩怨吗?为何自我们进入秘境就一直不饶人,从第一次谋害,到裂谷那次又看似出手相救,实则是为了放松警惕,好送我们一个大的!!”
“我要为我的哥哥报仇!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群情激愤,何少忱明白了前因后果。
何少忱的沉默震耳欲聋!
不知谁先转向了何少忱,带着由衷的感谢、后怕和崇拜。
“多谢何由道友,还好有你,否则我们肯定交代在这了!!”
“何由大哥以后你是我大哥!忠义啊!以后道友有难,我们李家上下必倾力相助!”
…
有多恨怨何少忱,就有多感激何由。
何少忱的沉默震耳欲聋!
何少忱道:“各位言重了。。是大家齐心协力的成果。”
“何道友太厉害了!那何少忱真是比不上何道友的半分毫毛!”
“提鞋都不配!”
何少忱张张嘴又闭上,沉默震耳欲聋!
他站在众人之间,脸色依旧苍白,面无表情,但只是被觉得深藏不露又虚怀若谷。
实则震耳欲聋!
冰冷的妖兽变成了温暖的修炼材料,最珍贵的妖丹被一致同意交给了何由。
纪烬元下令全力保存那个带着何少忱风格的残阵,意图将“何少忱跨级反杀九冥蛇得到机缘传承”传开,虽然一定程度上会让何少忱被畏戒,但秘境来都来了,谁不是放手一搏?让他被置于风口浪尖,引导人不断找麻烦,暴露他,消耗他。
他作为不曾参与宗门事务却阴差阳错成为的少宗主,有多少人想推他下去,或控制他成为傀儡宗主?
况且有心一争的势力,来到玄弥秘境的人想必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地。在此之前先借此消耗他,而他在圣殿中的麻烦也只会比外面更多。
“——玄弥神殿。”纪烬元转头对何少忱认真说,“何由,一起去吧。我需要你。”
何少忱没有出手将纪烬元刻意留下的痕迹抹去,一来没必要,从众人话中他知道了两方对线导火索怕是其他人,有这次未必没有下次。二来,他已经耗费心力救场救人,现在纪家对“何由”的信任依赖感正高,暴露自己反而得不偿失。
何少忱选择将计就计,既然幕后之人想方设法挑起事端,那他不介意送那些人一点沾沾自喜。
玄弥秘境本也是他要去的。
但是,纪烬元就在他面前算计他的样子,他看的一清二楚呢,要不是灵力阻塞,谁陪你演戏?何少忱面无表情,心里冷哼一声,礼贤下士?
“我灵力阻塞,圣殿对我来说太过危险。”何少忱抬眼,冷冷道,毫不掩饰道,“若要我同行,寻到的符阵秘籍半数归我,灵石半数归我,只要我看上的法宝也要归我。”
“最重要的一点,我说的话,不容违背。”他挑眉反问,“做的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