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飞飞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她是被痒醒的。
雨花青发作的时候,会让人感觉内脏犹如被细针密密匝匝地穿透,奇痒无比,让人恨不得将身体挠穿,如今她身上的毒全停滞在皮肤表面,痒也便都停到了皮肤上。
尤其是伤口的地方,更痒。
身上的伤口早已被纱布缠好,也换上了干净的新衣服。许尘给她用的药效果奇妙,她感觉此刻内伤已经好多了。
她朝四周围看了看,这里显然已经不在白天的医馆里了,这看上去倒像是客栈的套间,她正趴在里面房间的床上,外间有没有人也不知道。
她其实不是很关心这些事,因为就连要不要继续活下去,脑子里都很乱。
左右也痒地睡不着觉,她索性将雄霸叫了出来,闲聊了起来。
“伯伯,活着好累,我是真的不想再这么累了。”
雄霸马上劝道,“你别这么想,你看沈浪多努力想让你活下来啊。”
“你提到他,我就更看不懂了,他为什么非要救我呢?”
雄霸冷眼看得清楚,知道沈浪做这些事多半是出于愧疚,可他希望多给小飞飞一些“生”的力量,于是骗她说,“他这么努力救你,当然是因为喜欢你了,你看这世界上还是有很多人喜欢你的,我觉得他比宋离强,至少你们俩之间不会横着快活王。”
她听他提到宋离,心情更烦躁,只是嘟囔了一句“乱说什么”。
雄霸本欲继续安利,白飞飞却听到窗边突然传来细小的声响,随后又闻到一缕若有似无的淡香。
是迷迭香,快闭气!
迷迭香本是幽灵宫中的致幻迷药,它同普通的迷香不同,普通的迷香只是将人迷晕,而迷迭香却可在迷晕的同时产生如梦幻境,使人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并同时受到下毒者的支配。
听起来很艳情是吧?对就是那个用途的。原本幽灵宫只是将这毒用在训傀儡上面的,被快活王得到后,那叫一个如获至宝发扬光大,直接催生出一个产业来。
如果是往常,遇到这种事她只要朝窗外扔个镖就好了,可是现在没有内力手边也没有镖,她只能快步下床,抄起桌边的洗脸盆,照着那根吹迷香的管子用力一拍——
窗纱上瞬间被喷溅点点血迹,窗外的人影随即倒下。
Solo Kill~
靠着窗缓息了片刻,她转头往外间看去。
怎么回事,自己在内屋闹出这么大动静,外面竟一点反应也没有,难道自己真的是独自住在这里的?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墙蹭出屋子,只见沈浪此刻正睡在外间的床上。
白飞飞:这位江湖仁兄,睡眠质量这么好吗?
“唉,醒醒。”她上前晃了晃人。
快起来啊大兄弟,窗外的尸体还需要你来处理呢。
人仍未醒……
她低头仔细瞧了瞧,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雄霸:他是梦到什么了?这么高兴。
白飞飞:……中迷迭香了。
风流不羁纵情江湖的少侠如今终于感受到了这个江湖对男女的区别对待。
他上哪有提防拐子的经验啊……
迷迭香的解药此刻白飞飞手边也没有,若要现配手边也没有原材料啊。
她虽不想活,但沈浪全心救她,到底让她欠他一命。
左思右想后,她从沈浪床边的外衫中搜找出一两碎银,然后拿着银子扶着墙下了楼。
楼下门口柜台处,守夜的小二正在打着瞌睡。
“小哥……这位小哥……”她轻轻将人唤醒。
店小二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到她后猛一声惊呼,“啊——”
“小哥莫慌,是小女子有事相求。”
小二瞪着眼看了看她,又抬头看了看楼上,又看了看她。
他记得这个客人,临入夜时被一个男人背到客栈中的,那男人出手豪爽,上来便定了个套间。
他缓了缓神,随即问道,“这么晚了,客官不去睡觉,有什么事吗?是……遇到了什么事?”
白飞飞将碎银放在桌上,“我家哥哥旧疾发作,情况危急,我手边缺少几味药材,想劳烦小哥帮我跑一趟了买来,我知道现在很晚了,你放心银子我会加倍的。”
“哦……买,买药啊……那你要买什么药啊?我倒是认识一家药铺老板,能给你深夜开后门。”
“那太好了。”白飞飞拿起柜台上放着的纸笔,随手写了起来,“就是这几味药,麻烦小哥了,实在是我家哥哥病的突然,客栈……我先帮小哥守着好了。”
“行,你在这等着吧。”小二拿了药单便出了门。
白飞飞坐在柜台等了一阵子,却越想越不对劲,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安。
她转身又回到楼上,在回廊处看到了那个倒在她房间窗外的贼人。
客栈安安静静,他就那样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大滩,怎么看都十分诡异。
白飞飞蹲在他旁边翻查了一阵子,在他身上翻找出三根吹迷香的管子,有两根已经用过了,一根还是满的,除此之外,倒也没发现什么。
身上的奇痒搞的她心绪烦乱。
“我也觉得这里很不正常,像个贼窝。”雄霸在识海中叫嚷着,“咱还是快跑吧。”
“跑?我跑了,沈浪怎么办?”
人家拼死救你,回头你给人家独自扔给拐子了?
这是人干事?
她这边尚在犹犹豫豫,客栈楼下却已经涌进来一大帮人,各个身穿黑衣头戴黑巾,一看就不是好人。
果然是黑店。
她从楼上向下看去,对方虽然人多,但看起来不像是武艺强的,她虽没了内力,但单拼身法未必不行。
雄霸:“你疯了,你要干嘛?”
白飞飞:“我觉得我又行了,我想试试。”
二楼木廊震颤,须臾功夫已有四名黑衣人闯上回廊,四人看了一眼地上死去的同伴,二话不说抄起家伙便向她袭来。领头的刀疤脸横挥铁链,白飞飞后仰避开时,铁链重重砸在立柱上。左侧壮汉趁机掷出麻绳套索,却被她踏着栏杆旋身躲过,鞋尖勾起铜烛台砸中第三人面门。
哈,伯伯,你看,我未必不行,他们都是些小卡拉米。
她撞开房门倒退入内,扯下沈浪床上的帷幔,踩着妆台跃上房梁。黑衣人破门而入时,她突然坠下帷幔,将四人齐齐罩住。
嘿,套袋抓鳖~
她将帷幔的边绳用力一抽,眼见着要将四人一网打尽,却听得罩网中突然传来一道诡异的铃响。
坏了,御魂铃主……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凌厉的掌风,她躲避不急被正正击中背心。
这一掌刚好打在她受伤最重之处,将她打得心肺巨震,喉头泛起一股腥甜。
沈浪,你个猪队友!!!
这一掌挨得不轻,可沈浪却没有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一招接一招向她袭来。
白飞飞:这怎么打啊,对方玩赖!
她打不过沈浪,索性摆烂认输。
待罩网中的四人解开束缚出来时,她已经被沈浪压制在地了。
四人中使棍儿的小个子跳起来便给了她一棍,正抽在她受伤的胳膊上,疼得她龇牙咧嘴。
他举起棍子还要再打,却被为首的刀疤脸止住,“行了,别把货打坏了。”
摇铃的那人围着她转了一圈,“她怎么没中香呢?让我再吹一下。”说罢,他从怀里又取出一支迷迭香,正要吹起,却又被刀疤脸一把夺去。
“吹吹吹,吹你MB,你香很多啊,买这东西不要钱啊?她都已经被抓住了,你还吹个鸡毛吹!”
那铃师尚不服气,“她挺能打的,还是吹了好控制。”
刀疤脸一拳给了他个爆栗,“能打什么能打,丁点内力也没有的叫能打?她也就是拳脚灵活些罢了,快活城最近香料涨价你不知道啊?绑了带走!”
套绳的那个闻言当即取出绳索,将白飞飞捆了后装在黑麻布袋子里。
处理妥当后,四人依次下楼,为首的是刀疤脸,套绳的人扛着“飞飞馅”麻袋走在第二,使棍的走在第三,摇铃的走在第四,身后还跟着一个神志全无的沈浪。
临出门的时候,白飞飞在麻袋中听到一锭银子掉落在柜台上的声音。
“把尸体处理一下。”使棍的那人说。
“好嘞~爷,今天的货质量高,定能卖个好价钱的。”店小二的言语中透出满满的喜色。
白飞飞:醉了,她怎么走哪儿都能遇到这破事儿啊……
沈浪个大白痴,住个店还能住到黑店去……
二人被送到一个隐蔽的小黑屋里,扛着白飞飞的那人将麻袋朝屋中一扔,人就走了,麻袋口都没给她解开。
她倒是不急,寻常软筋散的毒性两天就代谢出去了,她是昨天凌晨被喂的药,如今已过去一天多了,再等一天药效过了真气恢复,区区麻袋扣又算什么呢?
伤重未愈,索性睡觉……
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的中午了,窗外热烈的阳光正照在她的麻袋上。
透过麻袋的破洞和缝隙,她看到房间里还站着四个人。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还站着四个傀儡,两男两女。傀儡们没了自己的意识,便直愣愣地站了一夜。
她看到沈浪也好好地站在屋中,倒也不急了。
等到今夜她真气恢复后,便将沈浪带出去,若他再打她也不妨事,反正她现在也不想继续活了,临死前总能把沈浪带到许尘那的。
倒也能免得她雨花青毒发了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