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吸血鬼来到ABO世界 第16章 地下监狱（六）

惨叫的来源是第一个怀孕的0376。

他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没有人能说出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怀上人类的孩子的，等囚犯们注意到他时，他已经显怀了。

因为怀孕，他不得不换上宽松的衣服，还是他用身体和狱卒换来的。

据0031所说，监狱的每一个狱卒都尝过他的滋味，因为他来者不拒，因此也无法分辨谁会是孩子的另一个父亲。

但是随着肚子一天天变大，再宽松的衣服也不足以遮蔽，庞大的肚子只能裸露在外，成了一个负担，0376活动的时间越来越少，气息也愈渐虚弱下去，和所有怀孕的吸血鬼一样，精气都不由自主地灌注到腹中的胎儿里。

直到今天。

商钺远远看着0376捂着肚子凄厉地尖叫，肚皮似乎绷紧到极致，隔着距离也能看清不自觉的颤抖，上面遍布花白的裂纹，在吸血鬼本就苍白的肌肤上，像是石头被风侵蚀过的痕迹，触目惊心。

他脑海里闪过一丝疑虑，刚入狱时，0376的肚子有这么大吗？

甚至几天前因为褚青两人第一次近距离见到面，0376的肚子似乎也没大到下一秒就要裂开的程度吧？

医生反应很快，听到0376的异常，立时赶到检查起他的身体状况，但手掌抚上肚皮的下一秒，他脸上飞快闪过骇人的惊色：“胎儿有心跳！”

那肚皮起起伏伏的颤抖，原来是内容物的“心脏”跳动。

这一声在偌大的监狱里回响，有同样怀孕的Omega下意识反驳：“不可能！吸血鬼的孩子，怎么可能......”

紧接着，他脸色也变了。

血族的历史里，只有两个吸血鬼结合生子的先例，虽然荒谬，但确实有人成功过，在借助各种黑暗力量之后。

从来没有过吸血鬼和人类的孩子。

半人半鬼的怪物，会有心跳么？需要呼吸么？它到底是个人，还是个吸血鬼，要不要依赖人类血液为生？

最要紧的，母体能活下来吗？还是会被无底洞一样的怪物吸成干？

众目睽睽之下，医生束手无策。

说到底，他只是个研究激素的医生，短暂人生里大部分时间都在研究人类的性激素，成为吸血鬼后又开始研究吸血鬼的，还从来没有接过生。

在他犹豫的时间里，0376半睁的眼里溢出一捧泪来：“医生......求你......救救我。”

一句话将他定在了原地。

很多人夸医生是个好人。

为病人垫付医药费时，特地开出系统里最便宜、最无利可图的抑制剂时，还有无偿跑去穷乡僻壤做赤脚医生，给乡野的普通人无偿检测激素健康时。

这些美名让他广受赞誉与赏识，也让他无意地忽略了顺利人生里涌动的暗潮，第三十四个生日的值班夜里，他被医院里的医闹牵连，脖子上挨了一道致命伤口，全身的血液不停地喷射涌出，几秒内就足够致命。

但是没死。

鲜血吸引来的吸血鬼看他可怜，吸干剩余血液后慷慨地赏赐了他新生。

医生重新活过来，以吸血鬼的方式。

但是他不懂如何做一个吸血鬼，也没有人引导他，只好换个医院重新做医生，直到有一天不小心饥饿过度在手术室里露出非人的獠牙，被刚好出现的圣裁所人士逮捕入狱。

但他天性不改，成了吸血鬼也还是个不合时宜的好人，总忍不住搭把手尽所能，哪怕大多时候没人领情，“好人”也成了半讥半讽的“老好人”。

可他能怎么办呢？难道眼睁睁看着能救的人死在眼前？

过大的肚子使得倒地的Omega站不起身，他死死捂住肚子，试图用双手来镇压那些怪异的心跳。

但都是徒劳。

心跳愈来愈急，撑大到极致的肚皮表面渐渐出现一只手印，和心跳声重合在一起，似乎是肚子里的生物不停地拍击困住它的肌理，试图破肚而出！

0376瞳孔渐渐涣散，手上的力道也松了。

医生咬牙，手边最尖利的东西竟然只有他的指甲！

吸血鬼有着犹如野兽般的利爪，和他们可以伸缩的尖牙一般，只有在狩猎时候才会显露出来。

开膛破肚、不在话下。

在指甲暴长的下一秒，Omega冰冷的手掌攥住了医生的，仿佛借力似的，但手心却塞来一个细小的玻璃瓶。

医生散发红光的眼睛一顿，不知所措地看向手，又看向Omega的眼睛。

那粉色的眼睛里有着泪水的涟漪，结出朵旖旎的花：“医生......你有恨吗？”

恨谁？恨什么？

他平生最大遗憾，就是运气太差碰上凶案，但也绝处逢生，尽管改头换面。除此之外，生活顺遂、父母平安，即使现在死在这里，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像要反驳他的想法一般，花一样的眼睛里蒸腾水汽——

他先是看见人影在动。

都是熟悉的人。

他垫付医药费的病人并不是穷得揭不开锅，而是听说这个医生心肠软，常做善事，因此特意在他面前嚎丧着演了一出戏，省下来的钱转手就胡吃海喝去了；

受他恩惠的患者因为抑制剂起效慢愤怒得上蹿下跳，反手匿名举报医生贪腐；

乡野的普通人为蹭一个便宜，把从他那里得来的免费药剂反手倒卖出去，囤积太久的药物变质生出毒性吃死了人，后续医疗系统回访时将锅扣在了医生头上......

因为举报证据不足，医生被扣了点工资；因为普通人言辞回避躲闪，医生只挨了个不大不小的处分......

最后是他值班的那天，发情的病人手持匕首，不偏不倚闯进了他的诊室——

原来那是生妒的同行特地安排的。

再往前点，所有的举报、栽赃，都有看不惯他的、嫉妒他的这些人作祟，而医生屡次因好运躲避，竟烧起最后一把火，烧出了他厄运的开端。

他的好心没有好报。

0376虚弱的声音和他内心的叩问重合：“难道是你/我活该么？”

“你真的甘心，无名无姓地死在这里么？”

“喝下它——”

在旁人看来，0376挣扎的身体只是突然一停，随后更加剧烈地反弹，像是一条搁浅的鱼。

波澜的信息素随着他的动作瞬间沸腾，肚皮狞到极致，医生却呆傻在原地，仿佛无从下手。

商钺反应很快，立时抬脚向那处走去，却听到身后咔擦一身脆响，是凯思特捏碎了一个玻璃瓶子，瓶中容物淅淅沥沥在指缝间流出，他沿着自己的手指，一点一滴舔干净。

是抑制剂。

“大人，”凯思特脸上的笑容像个天衣无缝的面具，“晚了。”

商钺猛然回头去看医生，只见医生呆滞地仰头，喝下什么。

泛蓝的微光一闪而过——

下一瞬，监狱里所有人都闻到了什么。

那是花香。

人间有成千上百种不知姓名的花，在四月的春风里摇曳芬芳，在晃眼的日光里蓬勃地吐露生机与姿妍。

即使是见不得光的吸血鬼，披着月色路过人间春华时，也偶尔会心头一动，想起在孤寂与血腥之前的、遥远的落灰回忆。

想起还是人类的时候谁的笑颜、谁的目光、谁的比春风更轻的呼吸。

最后残留的理智里，医生看见初拥他的吸血鬼嘴唇开阖，他凑近去听，只听到零星几个字：“我族的宿命啊，就是把所有人，所有人类、血族、天使与恶魔，都拖到**的泥淖中。”

血律·诱导发//情。

——监狱内部信息素浓度急剧上升！

尖利的“滴”声疯狂叫嚣连成一片，随后“咔擦”闷响，是仪器过载损坏，最后显示的浓度数值停在1000毫克。

医生的血律是催情！

被发情剂进一步强化的血律瞬间冲破了监狱内部的血律屏障，隔空操控了在场所有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浓度，瞳光迷离，面生红晕，在吸血鬼死白的肌肤上，有种石头表面抹上红色颜料的诡异质感。

0013和0031两个扑通跪倒在地，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

距离最近的0376受到的影响最大，掀起狂澜的信息素反应激发肚子里的胎儿排异反应，0376身体痉挛抽搐，痛到尖叫，但又止不住笑出声。

凯思特也在笑，提前喝下的抑制剂生效不快，信息素水平一瞬上涌一瞬又下降，在他血液内跑出了个过山车，但他依然在笑，像是十足快活的样子：“大人猜猜他是谁？为什么还能在屏障里还能使用血律？他的血律又是什么？”

话音落下，监狱顶空重重一震，像是有谁在外以斧锤敲击，那动静太大，像是足足有千人。

“巴士底狱，”0376的大笑逐渐变成狂吼，“到巴士底去！”

“我管他是谁。”商钺低骂一声，拎起凯思特，急速朝天使像掠去——

不是血律，是「原罪」。

「**」。

引诱人心，无视屏障。

全因**是凡人常情。

在0376试图对商钺使用「**」时，商钺对他说了一句话：“你要不要猜一猜，上一任「**」，死在了谁的手里？”

但他没想到这一任**看似软弱，在这里还憋了这么一个大招！

0013颤抖的声音忽然响在所有人脑海里，包括商钺——他终于听清了最初入狱时疑似幻听的呢喃声线：“革命的火会在这里燃起！”

“千年已逝，再到巴士底去！”

0013倏地起身，尖牙破开最近的0031脖颈，盛不住的血液从下巴漫溢，有鲜血同色的翅膀从他背后破出。

——0013曾说，有翅膀的东西都逃不过这座监狱，人间是不允许飞的。

那竟然不是一句疯话！

天使是白羽、堕天使是灰羽，其他一些恶魔种族，身上会有黑羽。

但吸血鬼有红色翅膀，可真是闻所未闻。

在短短瞬息间，薄血的0013血脉暴涨，无知无觉的0031转瞬被吸干，单薄地坠落，过长的额发散开，溃烂的伤痕飞速愈合，瞬间化作一张和0013一模一样的脸！

“报仇、革命、推翻，我们要从人类手里夺回土地、夺回自由、夺回尊严！”

血红的翅膀挥舞，席卷起狂风砂石，和穹顶的震裂声遥相呼应，和监狱正中的天使像遥遥相望。

医生双眼里淌下浊浊两行血泪。

夺回......他刀削火炙的一颗真心。

0376尖爪疯长，毫不犹豫撕开了自己的肚皮！

未长成的鬼婴受不了强光，戾声哭叫响起的瞬间，商钺头皮发麻，低骂着前进速度更快。

“都是什么怪物。”

“白日将尽，黄昏已至！”

随着心神间共振的呼号，头顶常明的人造日光倏忽暗了，仿佛当真应了那句“白日将尽”。

而悬日将落未落的黄昏时分，是诸神奄息、逢魔之时。

数千年前，中世纪的人类以攻占巴士底狱吹响推翻皇权**的第一声号角。

如今，类似的监狱里又响起了类似的呼号。

而天使像只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平静与无动于衷，看着同样无动于衷的商钺越来越近。

“白日将尽，黄昏已至......”凯思特的眼睛在**和亢奋的双重作用下越烧越亮，“大人，您知道‘拂晓’吗？”

他又自顾自说下去。

“传闻严重违背秘党戒律的吸血鬼，会在拂晓时分被处以十字审判的极刑。他们会被绑在死地的银十字上，接受来自极点的日光炙烤。

“听说极刑从来不会施加在弱小的吸血鬼身上，因为对他们来说整个过程根本没有多少痛苦，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就足够让他们化为灰烬；只有足够强大的血族，血脉使他们不会轻易死去，极点的日光又无限逼近天国的圣光，炙烤、腐蚀与撕裂他们的肌肤，他们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烂成一摊烂泥.......

“不用等多久，再有自尊傲骨的血族都会弯下脊骨，求饶、哀嚎甚至求个解脱，但审判才刚刚开始，唾手可得的死亡在漫长的煎熬之后。”

发情的囚犯互相撕咬吞噬，一个Alpha猛地撕开最近的Beta头颈，又被黄雀在后的Omega猝然咬断颈动脉。

几个狱卒被拖出，在失去理智的獠牙下被分食殆尽。

鲜血流淌遍地，涓涓汩汩悄然蜿蜒向长出翅膀后就静立不动的0013。

他在等待什么？

凯思特的声音适时响起：“有这么一群吸血鬼，他们身来卑贱，被初拥后也是血脉稀薄，被血族的大人们看低，连人类都可以算计他们几分，却觉得自己可以活过‘拂晓’，把瞧不起他们的人都踩在脚下，于是命比天高，把自己也叫做‘拂晓’。”

凯思特装模作样地叹口气：“大人，你再不喝我的血，他们真的要成功了呢。”

“你在催我离开？为什么？”商钺多少有些嫌弃，没打算喝凯思特的血，猜测着放血也是一个效果，手上动作却一顿，低头看向手上的凯思特。

说到底，这帮自诩“拂晓”还是什么的人，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就在此时，商钺忽然闻到一缕熟悉的味道。

有如水雾，混杂在乱七八糟堆叠糜烂的信息素杂糅间，干净得让人心神一静，又夹杂着难言的缠绵之意，是润泽春水。

凯思特面上红晕更重，眼中仅剩的清明也消失不见，泥烂的身体不自觉往周围的商钺靠近，哪怕他只是个没有信息素的Beta。

逐渐起效的抑制剂一时失效，在强势的Alpha信息素前节节败退。

......那是审判官的信息素。

并且进入易感期！

他怎么还没走？

他不是还有什么信息素的毛病么？被集体发情勾出易感期，能力大减，坐着等死么？

商钺执掌莫莱亚斯期间，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杀伐决断”。

他决策果敢，说一不二，不容质疑。

但此时他无意识拧紧眉头，陷入少见的踌躇之中。

那水雾的信息素越扩越广，逐渐弥散开来，翅膀大开的0013、鬼婴、医生......甚至被洗脑控制的其他吸血鬼，都渐渐、一致转过头颅。

商钺顺着他们视线的尽头，看到了审判官的休息室。

一个悚然念头突然劫掠脑海。

攻占巴士底狱的结尾，是监狱管理者被斩首示众。

——这场“革命”，第一个要革的是审判官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