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行简走至林听身后。
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但坐在台阶上的人似乎并未听见,垂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
等他靠近了,还能听到嘴里发出‘嘶嘶’ 声。
后面跟上来的赵德海瞧着,心下疑惑:林大人哭起来竟是这个样子的???
他正要喊,就被圣上伸手拦住,“不必。”
赵德海又闭上嘴,心下着急:哎呦林大人您快往后看看呐。
裴行简见林听从旁边的盘子里摸上一块糕点放进嘴里,腮帮子都跟着鼓起来。
几息后又发出‘嘶嘶’ 的声音。
裴行简皱眉,不是说在哭吗?还能有心情吃甜食?
索性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站到林听身侧。
低头一看,只见这人面前摆着一话本,一边吃一边笑,什么伤心得哭出来,明明是高兴得笑起来。
偏偏这人还看得投入,连他走到身旁都未发觉。
顿时一股无名之火在胸口复燃。
跟上来的赵德海也看见了,吓得赶紧出声提醒:“林大人,林大人。”
林听正看得起劲,忽地旁边传来喊声,他一时恍神以为是在寝室,不满道:“谁呀,没看到我正看书……嘛。”
骤然撞上裴行简那双漆黑的眼。
林听愣了愣,才想起他已经穿到了古代,更糟糕的是,他在上班时间摸鱼。
摸鱼一时爽,一直摸鱼一直爽,但那要建立在老板没发现的场景下。
若是被老板发现,这场面就有点尴尬了。
林听不动声色将话本子唰地收回衣袖,幸好他今日出门特意选了本小的,不然他一紧张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他摸摸鼻头,小心翼翼问:“皇上,您怎么来了?”
裴行简闭了闭眼,面上从容道:“刚才赵德海说你觉得有负圣恩,哭了。”
林听在脑子里绕了一圈才想明白,或许是他刚才做了什么动作让他们误会了。
他看赵公公沉默着给他打脸色,那表情就像在说:你也太不小心了,怎么就让圣上发现了呢。
他悻悻地瘪了瘪嘴,用眼神跟赵德海交流:皇上来了怎么也不提醒我一下。
赵德海瞪圆了眼睛:您看得起劲哪儿听得到后面的声音。
林听刚要挤眉弄眼反驳,就听裴行简沉声道:“把东西拿出来。”
修长的指骨在他眼前摊开。
裴行简的手也很大,指骨微微屈着,掌心覆着一层薄薄的茧。
林听印象里的帝王应该是从小金樽玉贵,十指不沾阳春水,而裴行简显然不是。他掌心横亘着几条伤疤,让他的手掌看上去有些粗粝。
林听莫名冒出一个念头——裴行简的手应该比他大许多。
但此时此刻,他只能将双手背到身后,装作无辜:“什、什么东西?”
裴行简只觉得这人演技拙劣,明知他都看到了还装不知道。语气带了些严肃:“刚才看的话本子,交出来,不然朕就派人到你屋子里去搜。”
林听便又缓慢将手伸出来,手心裹着一卷话本。
好吧,他有点怂。他私心觉得裴行简不会收他的话本子,上次不也只是翻看了几眼就还给他了么,但他这会儿心里又有点虚,毕竟这是在上班时间,跟上次还是不一样。
但若是让裴行简真去搜他的屋子,他带进来的话本里还夹着某些不可言说的东西,裴行简一看就是清心寡欲高冷系,要是被他看到这些,那自己脸往哪儿搁?
裴行简接过,冷着眉眼翻看。
林听偷摸觑着他神色,这表情,似乎比上次冷哇。
几息后,裴行简合了本子,忽然露出一个笑:“你还想不想要?”
林听立马点点头,这话本子搞笑得很,他还没看完呢。
裴行简却是将其往后一收,说道:“陪朕演场戏。”
林听:嗯???
-
春光明媚,鸟语花香,重华殿外宫人脚步匆匆,秩序井然。
忽地从里面传出来哀嚎声。刚从门前经过的宫人顿时住了脚,纷纷好奇侧头。
又刚好这时赵公公开了门出来,那围在门口的几名宫人便立即围了上去:“赵公公,这里面是怎么了?”
赵公公一挥拂尘,遗憾摇头道:“是一位刚被圣上带进宫的大人,冲撞了陛下,陛下罚他三十个大板。”
众人顿时到抽一口冷气。三十大板子,那可是没想让人活着出去啊。
顿时每个人脸上神色紧张,更加警告自己一定要小心当差,一点失误就可能丢了性命。
赵德海满意看着这一个个变色的脸。
人群中有一位小内侍忽然问:“赵公公,难道是那位林大人?”
赵德海拂尘扫了他一下,严厉道:“不该打听的别打听,当好你们的差。”
“是是……” 那群宫人连连低头。
该说的话说完了,赵德海让他们做自己的事,转身又进了重华殿。
殿内,林听瘫坐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一手抓着糕点,旁边小内侍正给他剥着葡萄,他吃一口糕点,拌一口葡萄,觉得口渴了便伸手拿过一旁的自制果汁吸一口,仿佛回到了以前在学校没课的下午逍遥快活的日子。
赵德海进来就看到这一副场景,而殿内皇上时不时扫一眼,看到林大人的样子也当没看到。
他脚步踩在地上重了几分,林听听到声响抬起头来,嘴里还含着一颗葡萄:“流程走完了?”
赵德海点点头,他虽然不知道流程是什么新词儿,但凭借他几十年的经验,应该是问他要办的事情办完了没。
进了殿内,赵德海给皇上汇报:“老奴已将消息透露出去。”
裴行简手贴在桌面轻轻一挥,那几步外的屏风后忽有黑影一闪而过。
赵德海看着外面的林大人,忍不住道:“要不要老奴去把林大人喊进来?”
也不知是不是有了圣上这个靠山,林大人显得更潇洒自在,这会儿倒有几分天真烂漫。
赵德海回头一想,林大人也才不满二十岁,在他和圣上面前,可不就是个小孩子么。
不禁感叹道:“林大人可真是,小孩心性。”
裴行简顺着他的目光,就见林听正伸手去够一只在他面前飞舞的蝴蝶,他似乎又不想动,伸了伸手发现够不着,便朝那蝴蝶扇了扇,然后愤愤吃了两快桃花糕。
他忽然好奇,这人平日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赵德海跟着圣上风雨几十年,只一个眼神他就能明白。
他躬身道:“圣上,老奴跟林大人相处了这么久,觉得林大人的天真可爱真不是演出来的。”
裴行简没说话,又看了眼那院中的身影。
林听又一不小心打翻了水,唰地蹦起来,接过內监递去的巾帕胡乱地擦。
裴行简眼睫垂下,淡声道:“罢了。”
-
林听刚吃完一盘桃花糕、一碟葡萄,正犯困,忽然听天玄卫来报:“太后来了。”
他立刻精神了。来了来了,鱼上钩了。
他当即起身,招呼旁边候着的几个内侍:“快、快来把椅子搬走。” 然后又匆匆跑进殿内:“皇上,快准备了,太后来了。”
等到太后带着人急忙赶到,就见院子里围着一圈宫人,而最中间的木板上,林听正趴在上面哀嚎。
“哎哟,疼死我了,嘶——救命啊。” 衣冠凌乱,但中气十足。
太后有一瞬间疑惑,听说打了三十大板,就这?
裴行简也觉得林听演得太假,轻咳了声。
林听领会,安详地趴在木板上,放轻声音,气若游丝似命不久,“救命啊!” 他抻了抻手,团在身后的衣摆垂了下去。
像是被某种液体浸润过,湿哒哒地往地上淌着,空气中还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
此情此景,很难不让人想到这衣摆上沾染的液体是什么。
太后当即顾不得那么多了,上前质问裴行简:“皇帝,你这是在干什么?”
裴行简没什么表情:“太后看不出来吗,朕在处罚下属。”
太后眉梢弓起,语气陡然严厉:“他不过是不小心冲撞了皇帝,皇帝就要如此置他于死地吗?”
裴行简唇角上勾:“太后既然知道,就应该明白无论这人是谁,冲撞了朕就理应受罚。”
“不行,” 谢太后拦在林听面前:“其他人哀家不管,这人我今日必须带走。”
裴行简挑眉:“太后可别忘了,林听能进宫是为了什么。”
太后脸一阵白,她当然知道,而且她也知道贸然来找皇帝要人也很奇怪,但林听现在还不能死,无论如何,皇帝也不能现在就杀了林听。
她道:“你既不喜欢他,不如让他到哀家宫里,哀家看他就像看自己儿子一样。”
裴行简眉眼倏然冷下来,“太后倒是博爱,又怎么认为朕不喜林听。”
林听趴在床上听着那两人在这儿讨论喜不喜欢的问题,听得都犯困了,心想流程能不能走快一点,他就要坚持不住了。
好在裴行简及时止住了话头:“太后宫里多有不便,朕自会找人救治他,赵德海,送回去。”
太后不敢置信,一路怒骂着被几名宫人带了出去。
这时卓进门汇报:“禀皇上,给慈安宫传递消息的人已经找到了。”
裴行简眼神沉下来:“处理了。”
“是。”
等声音渐远,林听便抬起头来,望向裴行简说:“皇上,可以将话本还给臣了吗?”
裴行简注视他良久,最终将话本递了过去,又说:“今日无事,你先回祥宁宫。”
林听便欢喜地离开了。
看着人背影远去,赵德海不由再次感叹:“林大人还真是活泼啊。”
他回想圣上十九岁那年,都已经开始披挂上马,四处征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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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