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孩童?”今涣离拳头“吱嘎”作响,“不出来解释清楚,我便当你是那鬼同伙了!”
变故忽生,所有人反应不及。
此刻翠玉已逃,众人表情都不好看。
白胡子管事颤巍巍上前,抱起孙子,向诸位道歉,“他是我孙儿,平日随我住院里,恐是遇见什么事才会这般慌张跑来。”
白胡子管事给孙子擦拭泪水,“与爷爷说说,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君且眉头蹙起,她明明记得自己说过,不许带家眷来别院住。
念在孩童在场,她没下管家面子。
她附耳萧桦。
没一会儿,萧桦离开。
孩童指着今涣离,“是她,是她吓唬我,让我来的。”
今涣离满脸懵然,但方才不在场的确实只有她。
她双手环胸,“那你说说,我怎么吓唬你的?”
“你,你,”孩童眼神闪躲,仅仅拽着白胡子管事的衣领。
“荒唐!”君墨爻怒目而视,“那人是她抓来的,再叫你捣乱,岂不是自导自演?”
孩童大叫一声,埋在管事肩上号啕大哭,“啊啊啊啊,呜呜呜呜,我没有,就是她说我不过来,就把我丢给鬼吃。”
管事拍着孙子的背,“殿下息怒,我孙儿一直乖巧懂事,不会撒谎。”
君墨爻眼神转冷,“你想表达什么?”
君且拧拧眉心,对管事道:“先带你孙儿回去,明日再自己过来。”
白胡子管事冷汗津津,连忙点头,抱着孙子跑出别院。
君心越过母父,挽住今涣离的手,“你放心,我们没有怀疑你。”
君律点头,“先用膳,明早我们再出发。”
君且看向她,“此事是我考虑不周,凭白害人污蔑你。萧桦已经去查,我们定会给你个交代。”
她会心一笑,“多谢信任!”
饭后,君心拉着她和君墨爻往隔壁村子去。
“虽说这村子小,还没名字,但一等一的好玩,”她推着两人往前冲,“哥,你说是吧?”
君墨爻余光瞥了眼今涣离,点头,“确实很有特色。”
盛情难却,再加上翠玉是这村子的,去一趟也好。
今涣离没挣扎,任由君心推着。
几百米的距离,不到一刻钟走到。
整座村庄浸在一片幽蓝之中。檐下悬满长布,就地取材的靛蓝染料将布匹、石阶、乃至溪流都染上深浅不一的蓝。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微涩的植物清香,路过村民指尖皆蓝,如栖息于此的蓝精灵。
他们步履匆匆,却会给他们一人一朵蓝色小花。
君心领着他们前往种植蓼蓝的山坡,采摘一片蓝叶,揉搓后指尖染上一抹青绿,没一会儿,逐渐变为蓝色。
君心眼里璀璨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是不是很神奇!?”
今涣离摘下一片,揉碎,再次见证青绿变蓝。
她睫毛轻颤,笑意绽放,“是呀!”
君心又领他们去一处茶馆,品尝特制的蓝靛花茶和蓝米糕。
他们走上二楼,坐至露台包间。
君心介绍:“花茶与村民送我们的花是同一种,蓝米糕用植物染料将米粒染成柔和的天蓝色,蒸制而成。”
今涣离怀揣着对茶的恐惧,拿起一块蓝米糕。
她嗅了嗅,有一股米香与一丝极淡的植物清香。咬下一口,清甜的米味,辅以一丝难以名状的清凉草本风味。
软糯弹牙,温润细腻。
君心端上茶,“你再喝口茶。”
她犹豫一会儿,拿起喝下。
干净清爽,有甘甜与清凉的余韵。
“很不错!”她再拿起一块。
露台外,蓝黑色的潮水,自东方天际弥漫开来,逐渐淹没山川河流。
“天黑了!”她猛地弹起,自己还要打听翠玉的消息。
“怎么了?”君墨爻抬头。
“那管事说翠玉是这个村的,我去打听打听,”她跑出包间,下到一楼。
底下未设包间,桌椅间,村民满座。
角落里,头发花白的婆婆独自靠墙,扇着扇子,笑盈盈看着村民。
她走过去,“婆婆好,我想问一下,您知道翠玉吗?”
“翠玉?翠玉......”婆婆浑浊的双眼逐渐清晰,“知道知道,是......是,嘶——你容我想想。”
她耐心等待,旁桌面庞饱经风霜的村民忽然拉动椅子,歪着身子看过来。
“你打听翠玉做什么?”
她眼珠微动,扬起笑容,“是这样,我受君家所托,来慰问别院做事者的家人,今日才到,又见她急匆匆离开,恐出什么事,才来打听。”
“这样,”村民放下戒备,“我们没瞧见她回来,不过她家住在小溪对面的山头,你可以去那看看。”
“多谢老伯,”她回身欲去二楼,却见两人已在楼梯口等候。
她又凑到婆婆面前,“我知道翠玉了,您好生歇息!”
婆婆盯着屋顶一角,显然没听见她的话。
她朝老伯鞠一躬,走向楼梯口。
三人出门,婆婆如梦初醒,“翠玉被鬼上身,现在的翠玉是来吸我们血的。”
老伯没回头,“婆婆您又糊涂了,翠玉小时生过重病,但早就好了。”
婆婆猛拍大腿,“那姑娘呢?你可千万不能告诉她翠玉住哪,那地不能去啊!”
老伯喝下最后一口茶,“您就别操这心了,别人来慰问家眷,定不会亏待翠玉家里。”
......
三人走过石桥,觉得这天一下就冷了起来。
君心搓搓手臂,“怎感觉那么冷。”
今涣离望着山头微弱的光亮,手指掐算。
“出什么事了?”君墨爻瞧她神色凝重,问道。
她停住,“君心,你们得先回去。”
“不行!”妹兄两异口同声。
君墨爻继续道:“你与我们前来,我们怎能丢下你走?”
君心连连点头,“是啊是啊!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抛下你不管。”
她揉揉眉心,笑得有些危险,“确定要和我去?”
君心揪住君墨爻袖子,害怕地看向他。
他展臂护住君心,眉心一拧,“此行你有把握?”
她摇头,“机不再失,失不再来。若跟我走,你一定要保护好君心。”
“自然。”
她摸摸肩膀,懊恼拍下脑袋,光顾着抓翠玉,忘记背包了。
“早知道和你多借些功德了,”她颇为遗憾,“东西都在包里,符纸也没,功德也借不了。”
君墨爻渡给她的功德,仅仅恢复半成她消耗的阴气。
现在她能仰仗的,仅一把拂尘。
君墨爻明白让渡法子不能用,但由此他猜测借功德的法子不止一种。
“可有别的法子借出?”
她叹口气,“心意相通者握手便可,我们非亲非故,自然得依靠红绳。”
君墨爻觉得心脏被捅了刀,笑得僵硬,“我们小心行事,情况不对就跑。”
今涣离打头,沿着小道,靠近山头。
血腥味若隐若现,她挡住后面两人,带着他们躲到巨石后。
“我先去瞧瞧,你们躲好。”
君墨爻掏出佩剑,握在手上,“好!”
她脚步轻盈,没一会儿来到小屋前。
屋顶塌陷一角,露出椽木的断骨,瓦片碎落一地,没入疯长的野草中。
还挺立的一角,挂着尸油灯,阴风过,火越烧越旺。
墙壁上的灰泥大片剥落,窗户纸早已破烂不堪。
她仔细嗅了嗅,血腥味很淡,但确实是从屋里飘来。
推开朽烂的门,灰尘混着潮湿的霉烂、木头腐烂的酸味扑面而来。
月光从破洞和窗口艰难地挤入,蛛网从房梁垂挂到角落,轻轻摇晃。
炕上四个人形的东西,紧紧靠在一团。
走近些,它们身上覆盖厚厚灰尘,皮肤紧贴在骨骼上,五官模糊难辨,眼窝深陷两个黑洞。
身形稍大尸身之下,一块玉石不合时宜地趟在那。
血腥味更浓了。
她默不作声出去,绕到屋后。
前山所有温柔的曲线戛然而止,一面近乎垂直的绝壁沉默矗立。
绝壁之下数以万计的坟墓,坟冢挨着坟冢,墓碑挤着墓碑。
细看,所有墓碑一致被砍去一半。
阴风贴着她过,抓着她的肌肤,恋恋不舍。
哀嚎声似数万冤魂,凄厉叫嚣。
红印乍现,她往后跃至屋顶。
“你还敢来!”翠玉披散黑□□浮空中,赤红血眼紧紧盯着她,十指血红的长指甲掐向她的脖颈。
她挥动拂尘,一边往后撤,“为何不敢?”
“我要你死!”红指甲再长长,血眼蹦出眼眶,瞬间爆裂,炸了她满脸血。
她双眼微眯,一手捏断翠玉所有指甲。转守为攻,突刺翠玉前,两指插进翠玉眼眶。
“你有那么多眼珠可以生?”
“啊啊啊啊啊!!!”翠玉剧烈痉挛,手脚扭曲。
她抽出手指,抓着翠玉头发,嫌弃甩下粘在拂尘上的血。
翠玉掰着她的手,声音滞涩,“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她冷笑一声,“让你跑一次,还能跑第二次?”
她压着翠玉跳下屋顶,走进屋内,跪到四个干尸前。
“说,这四人是不是你杀的?”
翠玉面部扭曲,喉咙发出嘶吼,“那是他们活该,他们该死!”
她拎起翠玉,丢到干尸上,“那就说说,你为何藏匿君家十几年。”
头发还在她手上,头皮撕扯激得翠玉尖叫,“与你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