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涣离看出他想明白,随意道:“他要用面粉糊我眼,我就专攻他下三寸。”
他耳根后像被人点把小火,热意顺着脖颈往上爬,染红了耳尖。
“你......你怎能......”
她凑在他耳边,贼兮兮的,“招不在烂,有用就好!”
“事情已经过去,我伤也好了,”他知道,她在为他们抱不平,“大家不打算追究。”
“啧啧啧,”她头晃个不停,“可有哪个班比这个班皇亲贵族多?你们只会动动嘴皮子了。”
他张张嘴,竟无言反驳。
她巴巴不停:“正经比试,便更改规则不许耍小动作,使阴招者不能参与未来一年的比试。不代表身后姓氏,私下给他一蒙棍都好,不比你们现在在这唉声叹气、愁眉苦脸强?”
他眉头拧深深的沟壑,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学堂教我们正直做人,比武上的事不该带到台下。规则是大晟二品以上将军一起决定,我们理应遵守,即便改动,也该由他们决定。”
“所以你们只能搁那干生气,”她要从小碰到的都是这样的人和鬼,生活不知美好成啥样。
他没等她说完,“我知实战上不在乎品行,多点招式多点活命机会。可在学堂,不该把招式使向自己人。”
“你们当他们自己人,他们未必,”她目光温和,字句却如浸了蜜的薄刃,“如今国泰民安,晋升唯有内部竞争。学堂你们让步,到时入军队差一大截,不让步都不行。”
他眼皮耷拉,半遮住眼底的光。
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的同窗们,意识向内坍缩,沉入自己的认知深渊。
她打起哈欠,“我很期待出去历练,肯定收获满满。”
同窗们交替上场,吴叶下来后,她拿起长枪,步伐轻快。
台下不再期待看她笑话,一致屏气凝神,生怕她露馅。
她生硬抓着枪,“老师,开始吧!”
姓顾的颔首,弯着唇角,“同学可是才来?之前未见过。”
她用李若的招式突刺,“是的。”
姓顾的轻松躲过,不由暗自发笑,又来个炮灰。
“为何想学武?”
她横扫,“家母觉得身强体壮是自己的,自己保护自己才最靠谱。”
当然是能不动脑就不动脑,信息越多她脑子负荷越大,多动动手,累了好睡觉。
姓顾的依旧挥着花式剑招,“这些招式我不私藏,你好好学学,以后大有用处。”
不等他显摆成功,她突然改用他的招式。
同样花里胡哨,但她力道刚好,举手投足间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刚健明快,张弛有度。
不过三招,枪尖抵在他喉咙。
“老师,是这样吗?”她微微倾身,刻意放慢语速。
姓顾的心惊不已,同窗们天崩地裂。
怎还是露馅了?
她收起长枪,姓顾的拍手不断,“这般厉害,怎不在第一个?”
她嘴角抿成一个真诚的弧度,“老师您见过,我耍的并不好。可能恰好适合老师的招式,老师掉以轻心,才被我钻了空子。”
姓顾的半信半疑,可此刻不便再试,他挥挥手,“下一个。”
她走到台边,想到什么,跑回姓顾的面前,“我发觉您的招式我一学就会,老师要不要考虑收我做关门生徒?”
姓顾的汗颜,“再说,再说!”
她脚步随意,被台阶绊下,趔趄半分。
同窗们见机,一左一右架着她疾步到队伍后方。
一堆人围着她,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都围着看猴呢?”她双手环胸。
吴叶急得不行,“你怎没忍住?”
“我用他的招式打他,他能拆出什么?”
吴叶止不住担忧,“以后他定然会关注你,君老师这几日不回来,他一定还会再试探。”
她微皱眉头,瞧过君墨爻和李若,“多有冒犯,还请见谅!我问个问题,上次我与他们比拼,你们可瞧明白我的招式?”
一众人陷入诡异的沉默。
大部分时候她都在躲,躲的姿态甚至不能称为招式。
仅有的出招,也就一拳一脚。
他们接连放下心,逐渐喜笑颜开。
吴叶眸光发亮,“你方才打他,看的我心潮澎湃,总算有人治他了。”
崔奇忍不住附和,“我对你刮目相看,以后这个班,你说左我不往右。”
吴叶不怕众人笑,正式向她道歉,“之前不知为何,莫名对你心生不满,说话没注意分寸,是我没考虑你初来乍到,对不起!”
“旧事重提,可就过不去了,”她目光带温吞的笑意,“都是同窗,我未记挂心上。”
众人七嘴八舌问她怎么精进武力,怎么做到复刻姓顾的招式,还耍的比他好的?
她哈哈笑两声,指着台上,“你们看他动作,虽然花里胡哨,但并不快。只要记下,再使点力就好了!”
姓顾的动作于他们眼中慢放,不少人小幅度挥招。
李若站得稍远,看得清楚。
姓顾的能来教书,再怎么说都有前五的实力。
今涣离能一眼复刻,与她本身实力和天赋脱不开关系。
大家逐渐反应过来,他们看今涣离的眼神更热衷。
掏出剑、弓弩、长枪的不在少数,他们自觉排成队,请她提点。
她头疼不已,这种情况实在令人难以招架。
君墨爻走到她旁边,“顾老师还在此,大家要问待君老师回来,我们会一起给大家解答。”
众人连连点头,收起武器。
能得君老师和他们的提点,怎么算都不亏。
今涣离得以脱离人群,随君墨爻到一边,“多谢解围!”
“小事,”他背着手,手指绕着发丝,“舅舅好很多,多亏了你。母亲叫我问你何时有空,她于家中设宴酬谢你。”
“酬劳那日便给了,不用麻烦,”她手指掐算,“你们可商议好,何时去你家祖坟瞧瞧?”
君墨爻摸摸额角,些许为难,“说来,我父亲不信此事,与我母亲吵架,就没商量出来。”
她手停下,讶异偏头。
他垂下头,避开她视线,“我父亲自小厌恶鬼神,我母亲说,他是君家一份子,此事不能不问他,越过他直接去。她会好好与他说,不要多长时间。”
“令母父情感真好,”她由衷说道,“此事背后之人定然知晓,尽快为好,你需多注意你家人的情况。”
“若有不对,如何看出?”
布政堂内,钟楼的钟铛铛铛敲响。
“边走边说?”君墨爻瞧她颔首,匆匆走向崔奇。
演武台阶梯旁,李若与樊复鸣走过,李若按下她的肩膀,“先走了。”
樊复鸣抬头俯瞰她一眼,双手环胸,快步越过。
老师与学子们接连走出去,武备轩逐渐空旷。
她回首,君墨爻正帮着整理兵器架。
目光拉近,方卫气冲冲跑来,“你既说因果已断,为何又报案于大理寺?”
她微微皱起眉,神情迷茫,“方同窗此话何意?”
“道士与判官何时能共存了?我可没见过道士报官,你真丢道士的脸。”
她面色微沉,“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但别乱给道士扣帽子。”
“你就别装了,”他鼻孔扩张如斗牛,气息从齿缝嘶嘶喷射,“除了你还有谁?在场的......”
他愕然愣住,背后恰好传来那人声音。
君墨爻目如岩电,“确实是我。”
今涣离眸中闪过错愕,哪有人上赶着背锅?
方卫怒不可遏,矛头依旧指着她,“身为道士却不保密?空有一身本事,品行败劣。”
君墨爻大步上前,扯开方卫,“我又不是瞎子聋子,你家那点破事稍微打听就出来了。与其在这指责她,不如好好配合大理寺断案,好好安葬你妹妹。”
“你,”方卫欲抬起的手强行压在腿边,他退后一步,脱开君墨爻的手,路过她时语气阴沉,“你给我等着。”
不等两人反应,方卫快步离开。
今涣离转身朝门口去,君墨爻与她并肩,“可是你报的案?”
她停下来,抬头看他:“是与不是又有何关系?”
“若真是你,方家不会放过你,”他亦停下,眉头紧紧锁住。
她轻笑一声,动脚往前走,“我又没蠢到到处说是我做的。”
君墨爻再次无言以对。
“不过还是谢谢你,矛盾从我报案要报复我,到不敢惹君家,所以迁怒于我,”她不至于那么不知好歹,他肯跳出来,是怕她孤立无援。
他眼珠飘忽,转移话题,“珠子转白是种迹象,人身体徒然变差,还有什么吗?”
她懒得揭穿他,顺着他的话答,“与感染风寒时面白浮青、目胞沉紧不同,气运将尽其人瞳涣如烟,山根陷裂,色青黑如枯木。”
“如此,”他捏着下巴,“症状稍轻,可看的出来?”
她颔首,一一说明。
两人走到食德轩,君心与林语正往外走。
君心抬脚跨出,余光瞧见二人,眼眸一亮,立即上前,“涣离、堂兄,你们一起去吃饭吗?”
林语小步跑到她身后,朝他们点头。
今涣离眉毛一抬,微微勾起唇角,颔首。
君墨爻似无所觉,“是啊,你们吃完了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