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瞬间转身,就连平时情绪波动最小的段如珩都露出了惊讶之色。
背后除了机关人,再无能发出声响的物品。
又一道沉闷的声音传来:“不用找了,呵呵呵。真是没想到,你们几个小家伙能把事情处理成这样。”
陆行舟收起吊儿郎当的样子,背后的双剑蓄势待发:“你是谁?为何不敢出来以真面目世人?藏头露尾在背后放冷箭算什么本事?”
那东西笑了下:“陆青阳这些年懒理杂务,一门心思放在武功修习上,竟然把你教成了这么一副傻样,真是难得。不过,你可比段家那小子看上去聪明多了。”
段如珩没说话,只将手放在剑柄之上。
陆行舟眯了下眼:“你认识家父?”
那东西话中所表现的熟稔倒像是相识多年的好友,但他只笑了下,没理陆行舟。
沈归雪轻轻将京墨放在一旁,长鞭甩出,将机关人猛的打退数米,尘埃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四散到空中:“少装神弄鬼,出来。”
机关人歪七扭八的堆在一团,看上去毫无半点生机可言,但那东西仍然不疾不徐的说道:“这鞭子用的倒是不错,不过--我怎么记得沈家用的一直都是剑呢?谁教你的?萧鹤?不能,那家伙可是一直以盗用他人绝学为耻的。那会是谁呢?”
段如珩始终不发一词,沉静的垂下眸子,以内力探寻着其他可疑的气息。
背后那东西“啧”了一声:“真是可惜,魏家鞭法当年在绝学榜上起码排的上前五,自魏家家主失踪后也是多年不见,却不想让你使出了这样不伦不类的样子,可惜,太可惜了!”
沈归雪手不自觉的握紧了起来,魏家鞭法?怎么会?!
她自不再用剑后,便一直有一个戴紫色面具的银发师父教她挥鞭,沈归雪从来不曾过问这位师父的身世,却不想竟是曾经的魏家人。
如今细细想来,此人恐怕便是魏家家主魏陵则。
可怎么会呢?
她搜集得来的信息告诉她,沈家覆灭,跟魏陵则也脱不了干系。
沈归雪长鞭不受控制的坠落在地,一阵莫名的刺痛从她脑中蔓延开,并在瞬间,痛感加大。
她痛呼出声,两只手抱住脑袋,弯下了腰。
宁念慈上前扶住沈归雪的胳膊:“怎么了?”
沈归雪略微卸力,将身子斜靠在她身上,使劲晃了晃脑袋,疼痛眩晕的感觉愈演愈烈,眼前一片模糊,逐渐不能视物。
陆行舟见状转头对段如珩道:“不跟他耗了,走!”
段如珩点头,向前正欲带沈归雪出去。
却听背后那人漫不经心的道:“别急着走啊,小雪——”
沈归雪站在两人中间,强撑着抬起眸子:“你还有什么遗言。”
“啧,火气真大。”他对沈归雪眼下的样子没有半点吃惊,倒像是一切尽在掌握一般风轻云淡,“不过你这性子倒是跟你那缺心眼的爹一模一样,就是不知道会不会也和他一样死于朋友的背叛了。”
“你!”
段如珩试着沈归雪的脉象越来越乱,揽着她的肩膀微微用力:“别听这疯子的话了,我们先走好不好?”
沈归雪愣了下,一道说不明的情绪渐渐浮现,她僵硬的拂开了段如珩的手,背后那人仿佛也早就料到了这一情况,接着道:“就这么信任身边的人?也不想想是谁让你们陷入这般情形的。睁开眼看看站在你旁边的人吧,若不是宁小姐贸然离开,你们又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沈归雪硬压下身体的不适,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几步:“那阁下有何高见?干脆我们一同联手,杀了他们如何?”
那人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当然可以?不过——你知道我是谁吗?”
“孟广白?还是他手下的狗?”沈归雪胳膊上的窄袖突然松动了一下,紧接着一袋火药就落到了她的手中,“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连带着你的秘密一同埋在地底下吧!”话音未落,火药便向其扔去。
几乎是同时,宁念慈缠在腰间的软剑瞬间化曲为直,劈向了沈归雪扔在前方的硬包。
软剑的威力夹杂着沈归雪那一劈的内力,那袋火药迸发出极大的威力。
轰隆几声,沈归雪三人来时的通道塌成了一片废墟,浓烟扑面而来。
四人几乎是同时发力,不同颜色的光波聚在一起,构成一道灰色的屏障将浓烟断开。
他们身后传来几声咳嗽,原先昏迷不醒的村民及侍卫被轰隆声震醒。
沈归雪看了一眼屏障后的废墟,后退几步,撑着最后的力气和宁念慈一起拉起京墨:“我们走吧!”
从地下走出来,几缕阳光撒在几人身上,竟已经天亮了。
沈归雪再也支撑不住,吐出一口鲜血,原本拉着宁念慈胳膊的手一沉,头靠在她的胸前晕了过去。
“风悄悄呀烟袅袅,院里编着狗尾草......”
沈归雪再睁眼时,四周都在轻轻摇晃,她后知后觉的伸出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婴孩的手,她变小了。
她惊恐的想要起身,原本扇风的蒲扇长了眼睛一般将她压了回去。
一道稚嫩的声音传来:“沈归雪,快睡觉,你哥我一直盯着你呢。”
心脏瞬间被收紧,沈归雪迟疑的叫了声:“哥?”
沈肆噗嗤笑了声:“有长进,知道叫哥了,叫哥也没用,爹让我盯着你睡觉。”
沈归雪突然意识到这是梦,一骨碌爬起,抓住沈肆手中的扇子,扑进了他的怀里。
温热的,而不是冰凉散发着焦炭气味的死物。
但她也没忘记这是梦。
沈归雪问道:“爹爹和娘呢?”
沈肆把她从怀里扯下来:“傻了吧,不是一早就和你说他们进宫去了吗?”
“那他们什么时候回来?”沈归雪问的有些急切。
门外传来爽朗的笑声:“还得是自己女儿,想爹爹了?”
沈归雪向门口望去,沈宥闲大步流星的走过来,把她和沈肆一起抱了起来。
还是第一次在梦里见到他,沈归雪眼角有点湿,小手抱住沈宥闲的脖子:“爹爹,我做噩梦了。”
沈肆斜睨了她一眼:“爹,她没睡。”
沈宥闲低头碰了碰沈肆的头发:“让着妹妹点。”
沈肆撇撇嘴。
沈宥闲抱着两个孩子走出了院落,路上碰见了管家,笑道:“和素柔说声,我带孩子出去玩。”
素柔?
本来还在用眼神和沈肆打架的沈归雪瞬间打了个激灵。
原先晴朗的天空赫然消失,恐怖的漩涡夹杂着火焰将四周包裹起来。
......
菩萨庙地下,在五人看不见的地方,一道身影从浓烟中缓缓走出,灰尘对其避之不及,像存在生命一般自然的为他清出一条道路。
原本各自休整的侍卫齐刷刷的跪在了地上:“家主。”
段怀仁摘下斗篷下的帽子,仍是一副宽仁的模样:“此次行动做的好,你们的家人我会替你们好好安置。”
说罢便神态自若的向外走去。
忽然他脚步一顿,还未回头,一个意图偷袭的侍卫就莫名的顿在原地,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钳制住了喉咙,缓缓向屋顶升去,他露出痛苦的神情,拼命挣扎,但很快就濒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段怀仁笑了下,甚至没有回头去看这个不自量力的人,向外走去:“你的家人很快就会和你团聚了。”
其余人皆低下头,果决的咬开了藏于牙齿中的毒药。
待段怀仁走出,菩萨蛮瞬间崩塌,没有存下一个活口。
他摸了下自己的下巴,二十多年前,段怀仁的下巴还是光洁的,连衣服都不会洗,就这样两手空空的独自离开了家族。
结果几套随身的衣服越洗越破,又不愿意去换上粗布麻衣,最后还是沈宥闲去给他洗的。
还记得当时外面下着暴雨,他们几人待在破庙里面,雨滴答滴答的漏进屋檐,吵的人睡不着觉。
段怀仁,萧鹤两个世家公子,顾清淮一个皇亲,自是不会纡尊降贵的去修屋顶,最后还是沈宥闲没事人一样爬上爬下的修好了,一边修一边夸耀自己家传的手法,说发迹之后要把这座庙修好,让当地百姓前来敬香。然而等他下来,萧鹤,顾清淮都睡着了。
段怀仁没睡着,他闭着眼睛听见沈宥闲放轻了脚步,把白天段怀仁交给他的衣服拿去洗了。
转眼二十年过去,故人的音容笑貌仿佛还在眼前,但再也回不去了。
段怀仁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酒壶,朝着菩萨庙废墟的方向倾洒了出来:“沈兄,对不住,把你修的庙毁了,下次给你再建一个。上次你女儿在,没给你好好倒壶酒,这次给你倒满。这些孩子们,比我们强.....”
狂风席卷着古家村的一草一木,当年给他们施舍饭菜的一户户人家都化作尘土,永远被掩埋在地下,沧海桑田,一切都化为乌有。
唯有少年意气风发之时,挥剑在石头上刻下的印痕记载着当年发生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