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眼,入目的是家中熟悉的天花板。
炽白的灯光烤着视线,苏未茗心有余悸地瞄了一眼手。
还好不是那毛茸茸的猫爪,而是正常的人类。
她也不知道现在是多久了,只知道她逃脱出去,在自家诊所门口对着王材喵喵叫了半天,王材也不知道她要干什么。
一气之下,苏未茗甚至想自己跑去医院看看自己是哪儿病了,半路上眼前越来越黑,醒来已在床上。
现在是第二天。
她给自己预约了个检查,然后穿好衣服,马不停蹄地给王材打了个电话:
“王材......”
“学姐,你终于接了!还活着吗?”没等她出声,王材哭爹爹告奶奶地喊道:“你知道昨天对面的医生有多翘吗?”
苏未茗不用想也知道周逞有多得意。
她抢了他的博士名额,他抢了她的客户。
苏未茗掐住眉心,努力让自己冷静:“别急,不就是一个客户吗?他搬到我们对面,我们生意肯定要受打击,但最后输的是不是我们,可不好说。”
苏未茗顿了顿,翻出她记录顾客的电话本,在陈先生下面做了个记号:“昨天陈先生对他并不是很满意,我们还有机会。”
陈先生预约的时候说了,定下就做半年周期治疗直至治好。
他昨天只付给了周逞一次治疗费用,想必内心对这个硕士医生还是很没底。
苏未茗挂断电话,将手机扔进兜里,手机弹出体检预约成功的通知,她没看,直接拿起衣服出门。
苏未茗心理诊所。
今天早上没有客户,王材给她带了早餐,苏未茗打开坐在花园里,瞧着对面早早开了的周逞心理咨询所点了点筷子:
“他几点开的?”
“七点。”王材揉揉眼睛,“还是路过的大妈告诉我的。”
苏未茗眉梢一皱。
七点?
又来卷了。
她自认自己已经是个卷王了,其他家的心理诊所都是十点开门,她八点就开了,没想到周逞比她更胜一筹。
苏未茗叹了口气,心里不知什么情绪。
在大学和周逞卷了三年,把她折磨得精疲力尽,正当她以为自己终于逃出学校和医院的魔爪后,那人又追了上来。
王材看出了她的担心:“我们需要再开早一点吗?”
“不用。”苏未茗夹起一个包子,“等他卷,猝死了我们就垄断了。”
“你那么盼望我猝死?”
说着,苏未茗眼皮一跳。周逞的声音哪怕是睡梦中她都清楚,那人声音总是这样轻柔又深沉,第一次听见,很容易误以为他是个温柔绅士的人。
苏未茗抿了口豆浆,可惜他并不是。
“这不是关心你身体吗?”
周逞走了过来,撑在王材坐的椅子上,正对苏未茗:“那还是免了,抢我博士名额的没见你停下卷,怎么,就你卷得,我卷不得?”
“那祝你生意兴隆。”这句话苏未茗说出来明显带着气,周逞脸上不生气,语调冷了几分:
“确实挺兴隆的,谢谢你的客户。”
苏未茗放下包子站了起来,一幅要吵架的样子。
俗话说得好,占了便宜就乖乖闭嘴。
显然周逞在惹别人生气方面很有天赋,他不仅没收声,语调还婉转了几分:
“我就说,跟着你选的地点准没错。这不,陈先生今天来复查,并且和我签半年。”
周逞洋溢着笑,俯下身子穿过不断劝阻“别惹了别炫耀了”的王材,伸到苏未茗面前,不知天高地厚地一挑眉梢:
“我是真诚来表达感谢的,以及告诉你,硕士不比博士差。”周逞轻笑,“你看,陈先生你不就没捞着。”
他忍了很久的气,今天终于有地方发泄。
被抢走博士名额后的周逞一直郁郁寡欢,气得大少爷硕士毕业花了三年时间周游世界,才调离好心情。
周逞也不是不可以去国外读博,只是这要是被亲戚好友同事问起来,一听是因为国内没读上才出去,绝对被嘲笑死“水博”。
他一直憋着一口气想证明自己。哪怕导师和院长都承认选苏未茗不是因为他能力差,只是苏未茗的选题更符合要求,
周逞仍然很喜欢看到,苏未茗跌入谷底狼狈不堪的样子。
“你还是没变啊。”苏未茗咬着牙感慨,话音刚落径直撞开周逞走了出去,周逞反应不及,两人目光随着肩肘相接擦过,苏未茗感觉自己的目光被什么东西抓住了。
——锁骨处的抓痕。
那是昨天她变成猫时无意间抓伤的,当时她自顾不暇,完全没有去看。现在看来那无心的一挠其实挺重的。
血红的印子分明清晰,苏未茗一顿,周逞趁机避开。
两个人都懵了一瞬。
周逞:卧槽?我这都避开了?
苏未茗:??我这都没撞中?
周逞站稳反击,苏未茗瞳孔一凛。
周逞顺势握住苏未茗的手,钳固住往后一拉,拉到了自己身前。
“干嘛呢?!不以打死为目标的打架统一默认为**啊,你们俩.....唉。”
王材无奈,站在中间硬生生将两人分开:“就这还博士、硕士呢?我看不如我一个本科。”
天色渐渐亮了,这位置本来就在市中心,行人很多,挎着菜篮子的大爷大妈啃着瓜子:
“你看那一个男娃一个女娃吵架......吵得好凶。”
“年轻人嘛,诶?穿着白大褂,不会是医生吧?不能去这家店。”
“......”
听到这些话两人都静了静,苏未茗和周逞水火不容,不代表他们俩跟钱过不去。
店铺的名声坏要花多少金钱和时间培养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没有人想在刚开业不久就被人们打上“避雷”的称呼。
苏未茗放下手,尬在那里,周逞撇过目光,扭了扭手腕。
还是王材机灵:“你们抱一个。”
苏未茗:?
周逞:???
王材抹了抹嘴巴,指着那群看热闹的大妈:“我好打圆场在开玩笑,记得笑一下。”
果然,阿姨爷爷见形势反转,托着篮子围观。
早晨8点半,上班族苏醒,路过的年轻人不明真相,只能询问老年人:“阿姨,发生了啥?”
阿姨吐出瓜子壳:“新来的两家医生打架了!我给你说,小妹,不能去。”
苏未茗还僵在那儿,周逞不甘示弱地绝不低头。
让她跟周逞拥抱?
哪怕是假装的,她也怕自己控制不了勒住对方脖子造成命案。
人群熙熙攘攘,没招了的王材独自坐下喝豆浆,大不了他就回医院。
突然,苏未茗和周逞一起动了。
那是年轻女孩的回复传进他们耳膜,轻言细语,却如天崩地裂般恐怖:
“是吗,阿姨,那我跟同事们说一下避雷。”
谣言的传播具有不可逆性,其传播速度比传染病的发展速度还快上数个量级。
得益于现代发达的网络,苏未茗敢断定,不出两天,整个市都知道她和周逞吵起来了,这两家心理诊所不能去,医生情绪不稳定。
她告诉自己为了事业忍一忍,
没事,
不就是个假装拥抱吗?
可伸出手,却不由自主地停了。
苏未茗求学20多载,从未对外界压力低头。
无论是院长的挽留还是导师的劝说,她都不卑不亢地拒绝。和医院的约定,也只是对他们栽培的感谢。
假装演戏,对苏未茗来说太难了。
她不会,也不屑于。
“还不来吗?苏小姐。”
周逞叫她,语气有些不耐烦,“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以前一样,一点面子功夫都不会做。”
苏未茗咬住抿紧的下唇,看见周逞深呼一口气后,敞出明媚的笑容,
就像一切都没发生一般,就像恩怨情仇都消失一般,
他伸出双手,等苏未茗拥抱。见苏未茗没有反应,主动上前双手抱住了她:
“哎呀,老同学了,那么久不见,你还是那么精神,身体不错啊。”
苏未茗有点愣。
周逞很会看脸色,她知道。同时周逞也是一个和她一样坚持自我的人。她被周逞搂在怀里,除了手臂的接触外一切悬空,两个人都僵硬得像座木雕。
“你真不想赚钱了?”周逞在她耳边轻声说,苏未茗余光瞥见不明所以的大妈,很勉起地扯出个笑:
“周医生,好久不见,以前我们还是辩论部的同学呢,真怀念啊。”
周逞表示很满意,十分轻柔地点了点她的肩:“是啊,当初我们就经常这样切磋呢,功力不减啊。”
苏未茗咬着牙:“你也来这边开诊所?幸会幸会。”
二人又是拥抱又是握手的,笑容都快在脸上挤烂了,大妈瞅了一眼不对劲,拉过小姑娘说:
“好像是阿姨看错,俩人老同学开玩笑呢,快去上班吧。”
姑娘打字发微博的手顿了顿,亲自看了好几眼,确定大妈真没骗她后把微博文字删空,不满地“嘁”了一声:
“什么嘛,我还以为吃到大瓜了。”
以为自己误会了的大妈大爷抱着篮子散去,没有人围观,上班族自然不会停下脚步好奇。
苏未茗笑容僵在脸上,手快被周逞掐出印子来了:“走了吗?”
周逞不逞多让:“好像是。”
“啧。”一声,两人立马松开,恨不得把手扒层皮。
还是王材悠然抬头:“周医生,你的客人到了。”
两位医生闻声望去,陈先生对上苏未茗就是一肚子的气,什么放他鸽子啊还好有周医生布拉布拉,数落完趾高气扬地跟着周逞去了。
没过多久,在诊所内喝了三杯茶都平复不了心情的苏未茗决定趁这个时候去做体检,变成猫损失顾客这种事不能再发生。
她脱下白大褂往外面走,突然被什么东西拽住了裤脚,还没来得及低头,就撞上从周逞诊所怒气冲冲跑出来的陈先生:
“你们一个二个怎么回事!?都爱玩失踪放我鸽子是吧?”
苏未茗了解到陈先生进去后周逞给他推销半年套餐,说是等一等他去备用家拿点治疗用品,结果等了很久不见人影。
陈先生进去找人发现空无一人,他越说越气,苏未茗嘴上的笑意只多不少:
“陈先生,我就说,我才是靠谱的吧。”
“要不,现在我给你看?”
原来捡到别人的客户是这么开心啊。
陈先生虽然顾虑之前苏未茗的消失,苏未茗用检查身体敷衍过去,拉来王材做保证,左哄右哄将陈先生哄进了诊所。
“走吧。”苏未茗笑笑。
她一抬脚,裤脚的异物感更重了。一股向后的拉力越来越强,苏未茗低头一看......
“汪!”
一只黄色的小狗死死咬住她的裤脚,黑黝黝的眼珠湿漉漉的,一幅渴求的模样。
苏未茗抱起小狗,想起昨天周逞抱着自己边撸猫边上班的情景,揉了揉小狗耳朵,坏笑道:
“谁没有个宠物了?你陪我一起诊断吧。”
小狗:“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