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年高满足地舔掉指尖的桂花蜜,定胜糕的甜驱散了尚书府的惊魂。
拍了拍吃饱了的肚子,又摸到怀里的金冠。这金冠年高真是爱不释手,睡觉走路都揣怀里,葛朗台见了她都得叫声师傅。
她正琢磨着怀里金冠的东珠抠下来能换多少份这样的定胜糕铺子搞连锁,巷子口幽暗处突然响起一个懒洋洋、带着点金石质感的嗓音:
“哟,吃得挺香?看来尚书府的泥石流没把你齁死,倒是在这儿加餐了?”
年高一个激灵,差点被最后一口糕噎住。猛回头,只见代王赵训州不知何时斜倚在巷口斑驳的墙边。
他没穿那身招摇的紫蟒袍,换了件月白色的暗纹锦袍,领口松松垮垮,露出一点精致的锁骨。
月光吝啬地洒在他半边脸上,勾勒出近乎妖异的轮廓,另一侧则隐在阴影里,唯有腰间那串九节玲珑玉带在黑暗中幽幽反光,像蛰伏的兽眼。
宛若昨日第一次见面一般,这人总是出现在年高的夜晚。
他手里把玩着两颗鸽卵大的南海夜明珠,漫不经心地抛接着,那玩世不恭的潇洒劲仿佛那只是两颗不值钱的玻璃弹珠。
“王……王爷?”年高赶紧把剩下半块糕藏到身后,下意识想行礼,又觉得这姿势像偷吃被抓包的小学生,尴尬地僵在原地,“您…您怎么在这儿?”
“本王遛弯儿,顺道看看本王的食物品鉴师有没有被做成荷花灯油漂在尚书府的池子里。”
代王踱步过来,步履无声,月白的袍角拂过地上的尘土。
他停在年高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鼻翼微动,“啧,一身土腥味儿,还有……劣质桂花糕的味道。尚书府的靴子,好舔么?”
年高想起那碗泼在尚书官靴上的“吐真散”,脸皮一抽:“……王爷,那纯属意外!直播事故…呃,行动过程中遭遇不可抗力啊!”
她赶紧转移话题,掏出怀里沉甸甸的金冠捧至代王面前,手却把金冠攥得死死的,“您看,任务其实也算完成了吧?红袖师姐…哦不,那小妾自己把底裤都抖搂干净了!吏部尚书那老匹夫通敌的事儿也露馅了!KPI、绩效!超额完成!”
代王的目光在她攥紧金冠的手上停留一瞬,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是么?本王怎么听说,某人差点被当成偷燕窝的小贼打成了筛子?最后是靠撒泼打滚,不小心打翻本王精心准备的琥珀凝玉羹,才意外达成了目的?”
他故意把“意外”两个字咬得很重。
年高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感觉自己的小心思在他面前像没穿衣服。她硬着头皮狡辩:“过程是曲折了点,但结果导向非常明确!家人们都看到了…总之,目标暴露,情报泄露,效果拔群!这波不亏!”
代王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像玉磬相击,清越又带着点蛊惑人心的磁性。
他伸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年高脸颊上还没擦干净的定胜糕碎屑:“你这张嘴,真是不比你的梅花针利索。能把任务完成得如此别开生面、惊心动魄、充满了‘直播事故’,也算是一种天赋异禀。”
他收回手,皱着眉嫌弃地甩了甩,又掏出一块鲛丝帕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指尖:“本王开始觉得,留着你,比看一百场歌舞还有趣。至少不会犯困。”
年高被他这暧昧又带嫌弃的动作弄得惴惴不安,赶紧后退半步,心里疯狂默念忌美色,算命先生诚不欺我!
嘴上习惯性跑火车:“那加工资…哦不,加赏钱吗王爷?精神损失费也是钱啊!”
代王挑眉,像是被她这“要钱不要命”的市侩劲儿逗乐了:“赏钱?那碗被你糟蹋的琥珀凝玉羹,从材料到玉碗够买你十条命了。不过……”
他话锋一转,目光投向尚书府方向,那里灯火通明,隐约传来喧嚣,“看在你歪打正着把吏部尚书那老匹夫吓破胆、顺便帮本王省了点麻烦的份上……”
他顿了顿,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玲珑的玉葫芦,随手抛给年高。
年高手忙脚乱地接住。玉葫芦温润细腻,触手生温,雕工极其精美,一看就价值不菲。她眼睛瞬间亮了:“王爷大气!这是新的试毒容器?” 她已经开始脑补在里面装各种毒药点心了。
“醒醒。”代王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幻想,“里面是‘百花玉露丸’,正经解毒清心的好东西。省着点吃,别当糖豆嚼了。”
他语气随意,嘴角的笑意倒是不减,“看你今晚被迫尝了本王的泥石流和那老匹夫可能加了料的点心,怕你这脆弱的肠胃扛不住,明天耽误本王的新任务。”
新任务?
年高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但怀里玉葫芦冰凉温润的触感,以及代王这看似嫌弃实则给了保命药的举动,让她奇异地安心了一点。
这王爷,虽然妖孽、嘴毒、掌控欲强,但好像暂时没打算放弃她?还给她“工伤补贴”?
“多谢王爷!”年高麻溜地把玉葫芦揣进怀里,和金冠挤在一起,硌得慌但安全感满满。
她迅速调整心态,适应力超强地切换成打工人模式:“新任务是什么?试吃还是跑腿?目标是谁?这次保证不翻车!”
代王看她这副“给钱就干活”的利索劲儿,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味。
尚年高从差点被杀头到拿到工伤补贴再到接受新任务,情绪切换之快,心态调整之稳,简直像在泥地里打滚也能立刻爬起来抖抖土继续走的野猫。
经历过近千年后的考试淘汰制度,又经历过失业后灵活就业最后尴尬地殉职,尚年高的心理承受能力远非常人可及。
“不急。”代王转身,月白袍袖在夜风中轻扬,像一片流动的月光,“先跟本王回府。你这身味儿,能把文应湖的鱼都熏晕了。”
年高低头闻了闻自己,确实一股泥土、草汁、劣质桂花糕和残留羹汤的混合怪味。她讪讪地跟上代王的脚步,小声嘀咕:“这不都是为了KPI和工作嘛,待会儿能申请个员工澡堂不?带花瓣浴那种?”
代王头也不回,声音懒洋洋地飘过来:“逸红轩后面有口温泉池子,本王养锦鲤用的。你要是不怕被鱼啃脚皮,可以去试试。”
年高:“……”
资本家!连澡堂子都是鱼疗款的!但她可耻地心动了!温泉诶!还是王爷的鱼疗温泉!这古代编制福利可以啊!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寂静的街道上。快到王府角门时,代王忽然像是想起什么,随口道:“对了,今晚吏部尚书府那碗‘八珍血燕’,味道据说极好?你可见着?”
年高一愣,立刻想起那个关键道具:“对对对,那丫鬟说被偷了。谁这么大胆子?连尚书府的燕窝都敢偷?”
她纯粹是好奇加八卦。料想他在尚书府里应该插了不少人,不然怎能对年高行动了如指掌呢。
代王脚步未停,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哦,一个小贼。手脚倒是利落,就是嘴馋。”
他顿了顿,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那小子,偷完燕窝还不忘溜去巡抚府上顺了碗醒酒汤,说是怕吃太补流鼻血。啧,出息。”
年高听得目瞪口呆。偷完尚书还敢去顺巡抚?这贼胆儿也太肥了吧!
而且这理由,怕流鼻血所以喝醒酒汤?什么艺高人胆大,听起来像个又厉害又有点缺心眼的人物。
“王爷,您认识这小贼?”年高试探着问。
代王推开角门,门轴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他侧身让年高先进去,嘴角那抹笑意加深,带着点高深莫测:“算是吧。一个总想着在老虎嘴边拔毛,又总被老虎嫌弃毛拔得不够漂亮的愣头青。”
他没有再多说,但年高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首先,偷血燕的是个“小子”,年轻男性,
其次,这代王把这人叫得如此熟稔,可见关系非同一般。
很明显,这人胆子极大,身手不凡,能连续潜入尚书府和御膳房,但行事风格有点脱线,偷燕窝配醒酒汤怕流鼻血?
年高心里的小雷达嘀嘀作响:绝对有故事! 这男人听起来好像也不是个等闲之辈?
代王看着她滴溜溜转的眼珠,就知道她脑补了不少。他轻笑一声,率先朝灯火通明的逸红轩走去,丢下一句:
“别瞎琢磨了。赶紧去洗澡,熏死了。明天带你去个好地方——尝尝御赐的点心。希望这次,你的品鉴能少点‘直播事故’。”
年高看着他那月白身影融入王府的璀璨灯火中,又低头摸了摸怀里的金冠和温润的玉葫芦,长长舒了口气。
行吧,虽然老板妖孽、任务危险、前东家坑爹、还可能有个偷燕窝的奇葩男二,但至少算是在这里找到个立身之处了。
包吃包住不说,有赏钱、有工伤补贴、工作内容对口,辞退率目测不高,即便被辞退,跟他要个n 1想来也不难。
这饿鬼道古代编制,她尚年高火速适应了。至于算命先生的警告?嗐,债多不愁,先泡个温泉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