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章可以不看,改了太多次表达有点不清不楚的,逻辑也有问题。但是改不动了,可以直接跳过看下一章的~)
赵县令尚在权衡,要不要传唤王实。
齐昱却开口道:“此举不妥,若王实为朱举人心腹,叫他前来对峙未免有失公允。”
“不若先将赌坊账册寻来,比对银钱往来,便可知齐振山所言真假。”
提及账册,朱举人眼底倏地掠过一丝慌乱,旋即恢复如常。
赌坊历来备有明暗两套账目,想来掌柜不会糊涂到将真账本交出来。
他朗声一笑,“还是爵爷思虑周全!不错,将账本取来一核对,便可知某清白!”
赵县令暗叹一声,挥手示意手下去取账册。
齐昱却也没真想通过账册找出点什么,只是想借此拖延时间。
原以为多方指证之下,朱有福难免会露出破绽。
却不料对方老辣至深,一番问答下来滴水不漏。
这时,林溪带着旻哥儿悄悄来到后门边,偷偷听着堂前的审讯。
而朱举人面上依旧从容不迫,实则心里已在盘算,该给这位新晋的爵爷安个什么罪名。
本想借投献之事将他拉下马来,谁料此事未成,人反倒自己送上门来。
真可谓得来全不费功夫!
看朱举人一副志得意满之态,齐昱心下一转,状似不经意问道,“听闻朱老爷三十五六便高中举人,在下钦羡不已,不知其中可有什么诀窍,能否传授一二,也叫我等后辈学习学习?”
“不如爵爷年未弱冠便跻身勋贵,”朱举人拱手,把问题又抛了回去,“若论诀窍,某倒是想请假爵爷一二,还请爵爷不吝赐教!”
齐昱笑意不减,缓步上前,似轻似重地道:“不敢当!我不过多了几分运气罢了。难道举人高中,也是凭的运气?”
话音平淡,却字字带刺。
朱举人沉下脸色:“爵爷这话未免诛心!朱某寒窗二十余载,这才得中举人,比不得爵爷好运气!”
齐昱微微颔首:“原来如此,是我失言了。”
他信步绕着朱举人走了一圈,目光若有若无地掠过其锦衣玉佩,语气忽转:“我观举人府上大宅气派威严,府中奴仆无数。不知家中经营什么生意,能供举人苦读二十余年,还有余钱置下如此基业?”
朱有福暗觉不善,却仍镇定自若。
他在长阳县经营多年,家中明暗账目早已梳理得干干净净,岂会留下把柄任人查验?
于是拱手笑道:“侯爷谬赞!这些年经营得当,家中略有薄产,其来源皆有据可查。在下深受皇恩,蒙圣人教诲,自当事事秉公守法,岂敢有违?”
“这样……”齐昱面露惘然,似乎被堵得无言,步伐微乱,却暗暗观察着朱举人的神色。
只见朱举人抚须昂首,俨然已是胜券在握。
旋即,他忽地一转话锋,厉声质问:“我与举人素无仇怨,为何您要指使齐振山散布谣言,陷害我一家三口?!”
朱有福将他这般色厉内荏的模样尽收眼底,心下嗤笑一声,料定他已是黔驴技穷。
自古谣言最难断,齐振山一介粗鄙村夫,与他这个素有贤明的举人,二者谁更可信?
于是当即面露愠色,义正言辞驳斥道:“荒唐!齐振山一介刁民,他的话怎可轻信?我与爵爷素无仇怨,又何来陷害一说?”
齐昱随即转向齐振山,厉声道:“振山叔,朱举人未曾指使你,那你为何要散播谣言陷害我又嫁祸于他?污蔑士绅与勋贵,可是要掉脑袋的!”
齐振山一听要掉脑袋,登时脸色惨白。
他急声喊道:“放你娘的狗屁!朱有福你个丧天良的黑心货!从头到尾都是你教的俺!你让俺煽动乡亲逼他齐昱收地、再往他头上扣屎盆子,好让知府大人治他的罪!否则俺一个种地的,哪里知道这些弯弯绕!”
说着就要挣扎起身,却被衙役按了回去。
又着急忙慌地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来,高举道:“他还给了俺十两银子!说事成再给五十两!俺就是贪这五十两才鬼迷心窍!银子在这儿,俺一分没动!想让俺顶罪,做梦!”
衙役接过荷包,呈于堂上。
朱有福却神色不变,不紧不慢地开口道:“齐振山,你我本是旧识,可你这些年行事愈发荒唐!我本有意与你断绝往来,但念在旧情份上,不忍见你落魄,仍不时接济你一些钱财!却不想我一番好心,如今却被你当成反咬我一口的工具!当真是忘恩负义!无耻之尤!”
一番道貌岸然的陈词,将所有罪责统统按在齐振山身上,自己却成了无辜受害者。
齐昱暗道朱举人这一招还真是高明,叫人寻不出任何错处。
趁着齐振山和朱举人对峙时间,齐昱悄悄走到那位老妇人身边,状似关怀,实则低声问:“婶子可还记得,三年前朱有福借钱接济你丈夫,是什么时候?”
“记得记得,打死我都不会忘,”那妇人激动地拉着齐昱的手,“是乙酉年三月十九。”
“三月十九,确定不错?”居然这么刚好?
“借据上清清楚楚写着的,我看了无数遍,不会记错。”
那边,齐振山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冷汗唰地就下来了,嘴唇哆嗦得不受控制。
朱有福这黑心肝的,这是要过河拆桥,拿他当替死鬼!
恐慌过后,一股邪火猛地拱上心头。
既然朱有福不想他活命,那他朱有福也别想好过!
这些年他为了攀附朱有福,没少巴结他手底下的狗腿子。
那些个底层混上来的东西,几杯黄汤下肚,嘴上就没个把门的,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儿都往外吐噜。
朱有福那些腌臜秘辛,他早就不知听了多少回了。
“呸!人在做天在看!朱有福,你少在这儿装菩萨!这些年你靠着放印子钱,逼着人家拿田契房契抵债,吞了多少黑心田?搅得多少人家破人亡?”
朱举人面色一震,旋即又恢复如常,“齐振山!你可知空口白牙诬陷士绅该当何罪?!”
齐振山啐了一口,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还有齐昱,你以为栎阳村那么多人,俺为啥就拽你去赌?就是这姓朱的让俺干的!”
“早年他朱家吃的喝的,哪一样不是你爹齐宏拿命换来的!可怜你爹七八岁就被逼着跟老猎户进山,猎的山货全被你那黑心肝的爷奶拿去孝敬他朱有福了!”
“你当他真瞧得上齐秀霞那个糟老娘们?还不是怕乡亲们戳他这个读书人的脊梁骨!”
“等他当上举人,想起这事就觉得丢人!他可真恨透了你们老齐家的人,面上还得装的重情重义!其实背地里没少整老齐家!”
“尤其是你爹,那就是他耻辱的根源!你爹不好赌,他就叫俺来勾你下水!”
“他朱有福表面是人,背地是鬼!外室娘子养了一堆,崽子生了一窝,比老母猪下崽还勤快!”
朱有福脸色陡变,显然没料到这等隐秘之事竟被齐振山知晓。
可转念一想,对方并无确凿证据,心头虽惊,仍暗自按捺。
他强自稳住神色,沉声喝道:“一派胡言!”
随即又转向赵县令,语气带着几分激愤:“赵大人莫非要坐视在下被人如此污蔑,任由士绅颜面尽失不成?”
赵县令拍了一下惊堂木,“肃静!”
场中静了下来,围观百姓的议论声却变得清晰起来。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呀?”
“谁知道,别是狗急乱咬人!”
“旁的不知,老齐家这件事真真的,俺就是上阳村的。”
“朱举人这几年看着确实富贵……”
齐昱却在这时站出来,直面朱有福,唇边带笑:“既然举人说齐振山无凭无据,那咱们就来说点有凭有据的。”
他语调平和,却字字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旁的不论。按辈分,我应该喊朱举人一声大姑父,您说对吧?”
朱有福摸不透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此事乡邻皆知,他无从抵赖,只得僵硬地拱手:“在下小门小户,不敢高攀。只论辈分,却有此事。”
“好!”齐昱声调陡然拔高,目光锐利:“您适才说,与我素无仇怨?”
“敢问大姑父,正月初六,贵府两位公子不远千里闯入我家中,摔砸器物,辱我门庭,此事,乡邻有目共睹,您作何解释?!”
不等朱有福反应,他再次踏前一步,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与悲怆:“正月十五,您一纸诉状将我告上府衙,知府大人不由分说将我收监三日,严刑拷打,令我几近丧命!这些,您又作何解释?!”
“这难道就是您口中所谓的素无仇怨?!”
人群中轰地炸开。
“这事俺知道!俺初六去栎阳村走亲戚来着。”
“快讲讲怎么个事儿?”
“那朱府两位公子忒不是东西……”
朱有福垂下双眼,掩去眸中慌乱。
他先叫齐振山一通攀咬乱了阵脚,又叫齐昱这通质问搅得心神不宁,早已忘了素无仇怨之言本出自齐昱口中,他不过顺势而为。
眼下否不得,认不得,一时不知如何辩白,只愣在原地不做声。
“大姑父?”齐昱出声催促。
朱举人愤恨抬眼,不平道:“就算我等前有私怨,如何就能证明齐振山所言就是真?捉贼拿脏,爵爷要定我的罪,还请拿出切实证据!”
齐昱继续追问,“大伯父素有贤名,今日接济这个,明日吊唁那个,还能兼顾齐振山这样的故交,想来家底颇为殷实。”
朱举人隐有不耐:“这些早与爵爷说过,家中却有薄产,却也是在下经年累月积攒而成,并非一蹴而就。”
齐昱冷冷扫了他一眼,又转向那位老妇人,“这位婶子,朱有福借你丈夫二百两周转银之前,你们可同举人有交情?”
那婶子忙道:“他那时已高中举人,哪里瞧得上我们这等平民百姓。后来他送来银钱,我一家老小俱是感恩戴德,当他是菩萨下凡呐!”
齐昱又问,“他送钱银钱之前,你们可有上门求助?”
妇人道:“无亲无故的,我们就是求谁,也不会求到举人老爷府上!”
“那也就是说,大姑父端坐家中,一心苦读,却仍对百姓疾苦了如指掌,没错吧?”齐昱笑着问朱举人。
朱有福后槽牙咬的咯吱作响,额上青筋隐现,仍强装镇定:“爵爷此言何意?或为偶然得知,乡里乡亲,略尽绵薄之力有何不可?”
“当然可!”网已织成,接下来,就看他有没有能力破了这张网。
“大姑父熟读诗书!重情重义!乐善好施!想必……不会忘记我父亲的忌日吧?”
“这…这…”朱有福脑海中轰的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却抓不住。
“爵爷何必明知故问?宏弟离世,我亦悲痛万分,每年清明都会去庙里烧香祈福……”
齐昱打断道:“大姑父又何必顾左右而言他,您连素不相识的乡亲都能抽空前去吊唁慰问,我父亲早年也算有恩于你,你却连恩亲的忌日都不记得?”
“你——”朱举人指着他,目眦欲裂,却无法反驳。
围观的群众开始小声议论。
“不会真叫那老货说中了?”
“天爷!竟连小舅子的忌日都不晓得,还读书人,我呸!”
“大姑父不记得我父亲忌日,可曾记得您慷慨周济赌徒二百两银的日子?”齐昱振声逼问,却不待他回答,又转向老妇人,“婶子,劳烦您告诉朱举人,是何年何月何日?”
“是乙酉年三月十九,”妇人斩钉截铁,“借据上白纸黑字写着的,错不了。”
“乙酉年三月十九!”齐昱高声重复一遍,“大姑父可有印象?”
朱有福额上沁出冷汗,勉强点头,”似有印象,只不过……”
“那我今日就告诉大姑父,我父亲齐宏,正是亡故于乙酉年三月十九!”
齐昱深吸一口气,转而面向围观百姓,满脸沉痛:“当年我父亲病重之际,我阿爹抛去昔年种种耻辱,上门苦苦哀求,想借五两救命钱。可他朱举人避而不见不说,还命下人将我阿爹扣下无情羞辱一番,以致连我父亲最后一面也不曾见上,抱憾终生!”
“而同在这一日,朱举人却对素不相识的赌鬼豪借二百两,给自己博得一个乐善好施的贤名!敢问各位乡亲,世间岂有这般的乐善好施?”
围观百姓死一般寂静,每个人脸上都挂满了难以置信。
不敢相信世上怎会有人放着至亲不救,转而施舍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尤其这人还是个赌鬼?
若说适才大家伙儿还对齐振山的话嗤之以鼻,眼下却已是信了七八分,若不是恨之入骨,怎会不记得至亲忌日?又怎会屡屡陷害亲侄儿,还想置他于死地?
朱举人急步上前,否认道:“你阿爹上门之事我并不知情,怎能将此事算在我头上?”
齐昱却是一笑,看着他无力辩白。
乡亲们有人反应过来,高声诘问,“你连八杆子打不着的赌鬼家遭难都晓得,咋自家人快死了都能不知道?”
“就是,不认识的乡亲上赶着吊唁,自家小舅子的忌日却记不得,哪有这样的人哟!”
“呸!什么读书人,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连畜生都知道护着自家人!”
“我真是瞎了眼,把一个大尾巴狼当菩萨敬了这么多年!”
百姓的怒骂一声大过一声,朱有福面如死灰。
想他苦心经营十余年,才有今日之口碑名望,却毁在一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手里。
这叫他如何能甘心!
他再次看向齐昱,目光阴冷,仿若淬毒利刃。
齐昱回身站到堂下,周身气度已全然不同。
他端立身姿,拱手再拜,斩钉截铁,“大人!朱有福对恩亲见死不救,却对赌徒一掷千金,其所谓乐善好施,不过是为掩盖罪行的伪装!”
“由此可见,齐振山供述句句属实!请大人革去其功名,严惩不贷!”
“哈哈哈哈!”朱有福突然大笑。
他走到齐昱身边站定,“仅凭朱某言行,便断定某的罪过,未免太过儿戏!想来赵大人为官数十载,不会连如此基本的律法都不懂?”
他是失了名声,可那又如何?
没有确凿证据,就定他一个举人的罪,他赵豫之若是不怕与天下学子为敌,大可一试!
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齐昱一个毫无靠山的爵爷,日后想要捏死他,简直轻而易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