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阿爹一早起来帮齐昱熬药,顺带把早饭煮了。
旻哥儿蹑手蹑脚从床上爬起来。
昨晚起夜时,林溪突然抱着被褥过来,要跟他一起睡。
他当然高兴,就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起来简单洗漱后,就去后院捡鸡蛋鸭蛋。
自从家里的鸡鸭开始下蛋,二黑就变得特别烦人,没事就来刨鸡窝鸭圈,像寻宝一样。
一旦让它刨到,叼在嘴里就跑去跟大黄小花玩,玩着玩着就没了,又接着回来刨。
旻哥儿训了它好多次,可它屡教不改。
齐昱也不管管,还说这是他的救命恩狗,得好好供着。
旻哥儿倒是无所谓少一个蛋两个蛋的,齐小山却是不依。
齐昱答应这回孵出的小鸡小鸭会分一半给他,作为这段时间照看的酬劳。
二黑叼走一颗蛋,他就要少半只崽。
这怎么行!
只好拜托旻哥儿一早起来帮着捡,他晚间时候再来捡一回。
眼下鸡蛋已经存了不少。
待天气暖和,便可以着手孵春鸡。
浓郁的中药味飘满整个院子,三只狗子受不了这股味道,撒着欢跑去外面玩去了。
林溪起来的时候,齐昱还没醒。
二人昨晚商谈至深夜,还有些意犹未尽。
考虑到齐昱还是个病患,这才催着他快快睡下。
外间的小榻太过狭窄,炭盆的温度有限,最终还是叫他睡回炕床。
自己则歇在了旻哥儿那处。
简单用过早饭,林溪找到齐阿爹,告知自己今日要回县衙。
这事昨晚已同齐昱说过,就不必再将人吵醒。
齐阿爹观他脸色,并未见着不满,点头说好。
又去房中拿来一个荷包出来,递给林溪。
“这是你去年走前留下的,如今物归原主,你好好收着。”
荷包上绣着日月纹样,一看便知是他的。
他并未多言,接过来收在袖袋中。
昨夜齐昱叫他今日骑马回去,带去城里定制一副马鞍。
马车太张扬,何况家里还有驴车,一时用不上。
林溪答应了。
他走去后院牵马,齐昱不知何时醒了,肩上随意披了件棉服就跟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床褥子。
“这是我那张小榻的垫子,没用过的。你先垫垫,马背硌人。”
其实冬日里衣裳穿的厚实,他也没那么娇气,骑回去也没什么。
但他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对折铺在马背上,轻声道了句谢。
虽然不想承认,但他很喜欢这般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
没有马镫,齐昱本想上前扶他一把。
林溪却已经拉着缰绳轻轻一跳,潇洒跃上马背。
朝阳初升,远处的晨雾将散未散。
天空干净又清透,带着一抹沉静的靛蓝。
林溪轻扯缰绳,马有些不满地打了个响鼻,喷出一道白烟。
他脸上带着浅淡笑意,自上而下看着齐昱,下巴微扬。
“我走了。”
“再见。”
齐昱伸出手挥了挥。
林溪掉转马头,夹了一下马肚,马儿立刻嗒嗒小跑起来,不一会儿就远离了院子,上了村道。
直到背影彻底看不见,齐昱才收回目光。
该把学骑马这件事纳入日程了。
林阿爹端着药碗过来,见他这副模样,忍俊不禁道:“这才走多久,就惦记上了。”
“惦记学骑马呢。”齐昱笑笑,一转头看见齐阿爹手上的药碗,瞬间眉头一拧,“怎么还有!”
“还有两日的份额。”齐阿爹说着把药碗递过去,“良药苦口,把病气送远些。”
齐昱捏着鼻子,将黑漆漆的药汁一饮而尽。
然后立刻冲到水缸旁舀水漱口。
齐阿爹不由好笑,都多大人了,还像小孩儿似的。
正月底,农户人家开始春耕前的准备工作。
去年雪下得晚,没几日又化了。
加之去年发了蝗灾,若是管控不好,今年怕是会卷土重来。
齐昱穿好衣服,和旻哥儿打了声招呼,出门去找齐四勇。
齐四勇正在地里头翻地,大冬天只穿了件单衣,还热的直淌汗。
他家的地多,老村长的地现在也归他,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
见着齐昱过来,齐四勇放下锄头,拿袖子抹了把额头的汗,笑着喊了声,“齐昱!”
“诶!”齐昱答应着。
“这么多地,翻得过来么?”
齐昱伸手要锄头,齐四勇以为他要帮着翻地,攥着不撒手。
“不用你,我一个人能行!”
“……”齐昱压根就没想帮他翻,他身上还疼着呢,哪有这个劲。
“我看看地里的情况。”
“哦。”齐四勇把锄头递给他。
齐昱选了块没翻的地,一锄头扎下去。
表层土壤湿重黏结,不宜散开。
底下却还是干的。
抓一把攥在手里,一松开就散了。
土冻的太浅,今年形势严峻。
齐昱皱着眉头,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泥灰。
“选村长的事,你有什么想法?”
“谁乐意当谁当呗,能有啥想法。”
他觉得当村长并不是什么好差事,他爷累死累活,为栎阳村操劳大半辈子,临了也没见落着什么好处。
“如果你不想接老村长的班,我想推满仓叔上去。”齐昱说。
虽说村长不是什么很大的官,但在很多事情上的作用却不可忽视。
春播在即,若是没有个强有力的领导,带领乡亲们开展防灾灭虫工作,今年地里的收成八成要打水漂。
若是选个迂腐顽固的出来,更是要完!
齐四勇年轻,难以服众。
齐满仓倒是正合适。
“满仓叔能上当然好,”齐四勇边说边叹气摇头,“只是他这个人吧,平常老板着一张脸,也不咋跟乡亲们来往。”
言下之意就是很难拉到票。
“这个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齐昱说。
从齐四勇那里离开,齐昱又去找齐满仓。
他们一家也正在地里忙着翻耕。
齐昱道明来意,邹夫郎和齐小山听了都很高兴,觉得可以试试。
倒是齐满仓沉默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叔,你觉得怎么样?”齐昱问。
齐满仓挠了挠头。
他从前是猎户,打猎手艺还可以。
这几年改种地了,虽说种的不咋样,也能勉强养家糊口。
当村长?
完全没想过,更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有种摸不着头绪的茫然感。
“这……我啥也不会啊!”
“您放心!只要能选上,我跟四勇都会帮忙。”齐昱保证道。
“我觉得可以试试。”邹夫郎说,“眼下只有齐振山吆喝的全村皆知,其他人都没动静。咱们不妨试试,总不能叫他齐振山当这个村长!”
“爹你一定行!我相信你!”齐小山鼓舞道。
齐满仓伸手撸了一把齐小山的脑袋,下定决心般,笑笑说,“行,那就试试!”
既然意向达成,接下来就要开始拉票。
距离二月二没几天了,齐昱打算先从村里的族老们着手。
先前齐昱入族谱的事,是齐满仓去找的族长。
眼下正好趁此机会,登门拜谢。
二人商量好,决定就今天登门。
齐满仓回家换身衣裳,齐昱则回去备谢礼。
族长在未得知他县男身份之前,就毫不犹豫让他们一家入族谱,这份大恩必当好好感谢。
齐昱回去绑了只活鸭,捡了一小筐鸡蛋,又去灶间把昨晚煸的猪油也带上,还把白璟送来的茶叶包了一包出来,借花献佛。
齐满仓过来后,二人一道去族长家。
路上,齐满仓跟齐昱介绍族里的情况。
栎阳村齐氏宗族现如今的族长叫齐康顺,比老村长还年长几岁。
齐满仓叫叔,齐昱得喊爷了。
他们这一支不如上阳村那一支兴旺,但村里外姓少,基本都是同族。
外姓少有个好处,但凡族老做的决定,大部分人都不会反对。
因此,在选村长一事上,族老们拥有很高的话语权。
族长家在靠村口的位置,他们这一路行来,不少人都看见了。
大概见齐昱手里拎着只鸭子,纷纷猜测他是不是也要选村长。
“大郎若是选村长,俺第一个赞成。”
“不成!他之前可是坐过囚车的,哪能当村长?”
“那是上面的抓错了人,这不好好地回来了!”
“那也不成,他才多大?年纪小办事不牢靠!”
“你忘了,谁帮咱们灭的蝗虫?”
“那都是老黄历了……”
齐昱并不知道乡亲们背后的议论,他跟齐满仓来到族长家。
族长家的院子不大,打理的干净整齐。
有个约莫五六岁小姑娘正坐在院子里捡豆子,看见有人进来,忙进到屋里去喊大人。
“这是族长家的曾孙女,兰姐儿。”齐满仓介绍说。
齐昱听完,先点头后摇头。
点头是羡慕,族长好福气,四世同堂。
摇头是感叹,古代人是真敢生啊!
不多时,屋里走出来一位妇人。
见到齐昱他们上面,顿时喜笑颜开,忙上前将人往屋里带。
“哎呀稀客呀!快快快,屋里坐。兰姐儿,快去喊太爷,就说有客来。”
兰姐儿“诶”了一声,跑去后院。
“叶婶儿,您别怪我们不请自来就好。”齐昱说这将手里的鸭子递过去,“家里没啥拿得出手的,婶儿别嫌弃。”
“哎呀你这是做啥!不年不节的送啥礼啊。”叶氏推拒不收。
齐昱说:“这次来,一是为了感谢族长,帮我们一家得入家谱。”
叶大婶招呼齐昱和齐满仓坐,给他们倒茶。
“这有啥!咱们祖上本就是一支,他们上阳村齐家不地道,把自家人往外赶,咱们可不兴这套。”
说话间,兰姐儿带着老族长进门来,齐昱和齐满仓赶紧起身。
“叔,身体可好?”齐满仓问候了一声。
“诶好好!老骨头结实着呐!”老族长乐呵呵的。
齐满仓扶着族长坐上主位,同时指着齐昱介绍说:“叔,这就是我给你说的齐昱,齐宏的大儿子。”
“族公好!”齐昱说。
“好好,都好!”族长弓着腰,接过大儿媳递来的茶碗,感慨道,“一眨眼,都长这么大了。”
“你们聊着,俺去准备午饭。昱小子难得上门一趟,吃了午饭再走。”
叶氏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便带着兰姐儿去了灶间。
叶婶子走后,齐昱先是同老族长道谢一番,不要钱的好话说了一箩筐,哄的老族长乐不可支。
之后才道明来意,说想要支持齐满仓当这个新村长。
老族长听完,凝神想了一会儿。
“村长一事,我本有意叫四勇上。他自幼跟在康平身边,多少学了点。
至于满仓,他早年是个猎户,和村里乡亲都少来往。若是当选,只怕有人不服。”
“族长放心,这次前来,还有一事相告。”
齐昱便将自己获封一事说了,同时想借二月二祭神这次机会,开祠祭庙,将这件事广而告之。
族长听了大呼不得了,撑着颤巍巍的身体就要来给齐昱磕头。
这可是爵爷啊!
他们齐氏一族,祖上最高也就出了个举人。
眼下真是祖坟冒青烟,叫他们这一支平白捡了个爵爷回来。
齐昱一把拦住老族长,把人扶回椅子上,说:“族公,此事切勿声张,一切等二月初二这天再说,免得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老族长自无不可,欣然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