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摆放最后一片玩具拼图时,艾玛忽然想到了莉莉丝。
她低下头看着这副画着一家三口、蓝天白云的经典心理学测试场景拼图,原本想吐槽调酒师买玩具品味太差的那些话都从心口消失了;也许她的确是缺少对家庭的概念吧。
抵抗型基因仅存在于X染色体中并随之遗传,而个体的基因浓度需达到一定数值才能抗衡卢米奈特能源的侵蚀,因此女性表现为抵抗型的概率远远大于男性。
在这些抵抗型的女性之中,又有极少的一部分被称作极端抵抗型基因——或者说,“原始矿源型基因”。
业界认为它来自于远东的红色卢米奈特矿源地区的居民,是长期处于能源侵蚀环境下孕育出的一种古怪的生物自进化。她们不畏惧任何浓度的卢米奈特能源,不会感染,不会畸变,甚至具有可以反噬卢米奈特能源的血液。
“这种基因太罕见了,在圣凯利托。”莉莉丝曾经说,“就像一方小小的,或许可以复制的诺亚方舟……如果方舟过于弱小,就会被争抢、撕裂,直到谁也得不到它,谁也无法利用它为止。”
艾玛就是那个圣凯利托的意外。
所以在她的出生与成长暴露之后,莉莉丝不惜一切代价,带着她离开了原处,再也没有回到过那个冰冷的、罕有人声、充满打量与凝视目光的,实验室。
她说,她后悔了,没有人可以抢走她的孩子,上帝和撒旦都不行。
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费娅卡结束了她今天的拳击训练——虽然这个孩子才九岁,个子小小一个,但这么多年来缠着赫洛和王蛇辅导过不少次,打起来已经有模有样的。
她收回拳风,摘下儿童拳套,先把身上的汗擦了擦,才慢吞吞地走到艾玛身边:“你拼完啦?”
艾玛大脑回神,“嗯”了一声。
费娅卡挪到她身边,蹲坐下来。这副一千多块的拼图她早先拼过一次,不过拼了整整三天,还有好几个是错的……这个女生明明跟自己一样大,怎么感觉她的脑子却能比自己大一倍?
“你有爸爸妈妈吗?”她开始试着找话题,趁着对方没想立刻去看书,“你爸爸妈妈是什么样的人?”
“……”
艾玛沉默了几秒,往后一坐。或许是某一块情绪深处被触及,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没有拒绝对方的聊天,缓缓摇了摇头:“我是个意外,没有社会学意义上的父母。”
社会学是什么意思?费娅卡头顶冒出一个小问号:“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艾玛皱眉看她,她就眨眨眼睛:“东方神话里没有爸妈的孩子,都是这样的。”
艾玛不确定她能不能听得懂,但尽力解释道:“我是用两位女性的骨髓干细胞体外培育成的精卵结合的结果,所以事实上我没有父亲。那两位女性……她们……在我还没长大之前就死了,所以我也没有见过。”
费娅卡脸上的表情证明她没听懂任何一个字。
“哎。”艾玛叹了一口气,比出两根手指,一个代表X,一个Y,“你知道XY染色体决定人类的性别吧?”
接下来她花了足足五分钟来跟费娅卡解释这个生物实验的复杂程度,不过可怜的费娅卡实在缺乏相关的知识储备,到最后只是勉强搞懂了艾玛是个实验品这个概念——但这就足够了,因为这证明再聪明的孩子也可能没有家庭。
当听见费娅卡说没关系,我可以做你的家人时……艾玛原本还滔滔不绝的说明被打断了,她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一种茫然。
“哦,我只是表示很喜欢你的意思。戴维森说,不管什么样的人都应该享受到爱。”费娅卡有点紧张地拧着手指,她模仿着自己记忆中戴维森的样子,说着说着就朝艾玛伸出了一只小手,“‘你这样牵住我,从此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暖黄灯光下,艾玛愣愣地看着对方小麦色的掌心,而后胳膊抽搐似的动了动。这个话题转得太快,冲击力太强,她的大脑有点空白,一时居然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想握还是不想握。
“你……”费娅卡见她呆着不动,便伸出手想去主动牵住——
就在此时,门被敲响了。
两个孩子同时瘪着小嘴扭过头,眼见门缝被缓缓推开。
古怪的是,门外一片漆黑……也没有任何一句声音。
费娅卡的夜视能力很好。她瞬间捕捉到了对方的眼瞳,反应迅速,又扫了一眼那只握在门把上的手,整个身体陡然紧张起来,像炸毛的小猫一样挡在了艾玛跟前!
男人探进了一半身体。乌鸦锐利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几乎没有一丝一毫犹豫,铁钉一般锁定在了艾玛脸上。紧接着,他以惊人的速度无声矮身扑过来,鹰爪似的手笔直地瞄准艾玛的胳膊——
“嘶!”乌鸦嘴角一抽,咬牙切齿地甩开死死咬在他手上的红发小孩,一声闷响,费娅卡被大力甩飞到了角落。他没兴趣给小孩闹出人命,特意收了力,可艾玛还是清晰地听见费娅卡痛苦地哼了一声。以那个姿势被砸到地上,脊椎一定会剧痛……!
“闭上嘴跟我走,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乌鸦快速跟艾玛低声说道,把她囫囵抱起,很快从房间通向后院的窗户翻了出去,消失在夜幕里。
酒吧大厅,一个独自喝酒看报的角落,六十多岁的阿布瑞安眉角忽然一抖。
老人敏锐地扬起双眼,望向某个看似风平浪静的方向,凶色覆上眼鼻。
只见他当即放下酒杯,扔下日报,大步走到吧台前不远,眼神一直死死盯着那儿。他跟调酒师说:“戴维森。”
“怎么了阿布瑞安叔叔?”调酒师放下摇完的雪克杯,奇怪地顺着他的目光望了一下,“你的仇人?在哪?我去赶出去……”
“那个带着B级扳指义体的板寸头你认识?”
调酒师一怔:“不认识,那是个生面孔。他刚才说要去上个厕所,现在还没回来……”
说还没说完,就连他自己也意识到哪里不对了,脸色微微一变。
阿布瑞安冷着脸一言不发,抬腿就往费娅卡的房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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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种基地,大厅圆桌。
白鸽一号坐在一头,赫洛带着雀斑坐在另一头,她的手还搭在人家肩上,力道轻轻的,不过距离脖子很近。
整个大厅寂静无声,但很多研究员都默默站在角落。
他们投往赫洛的目光有憎恶有猜忌,有恐惧有狂热;大部分人注意到了那顶帽子,他们心想这真是个比自己还精神病的精神病,在血战一场过后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暴怒问责或联络外援,而是整理仪表。
赫洛揽着人质,心情尚可,微微颔首,以标准礼貌的弧度报之以一笑。
“喝点好酒,然后再谈事情吧,女士们!”之前那个黑皮女人又出现了,她神色如常,抱着一桶果酒,砰地放到桌上,“你们把畸变体弄出来,叫它们被打了一顿、还没吃上东西,那些家伙们闹腾呢,吓人得很……人也一样,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总是需要吃好喝好,对吧?”
“说得对。”赫洛赞同道,不过当那杯酒真的摆到面前时,她却没有喝。
雀斑绞在一起的手又紧了些。黑皮女人问:“信任难道不是商量的前提吗?”
“啊,我同意你的说法。”赫洛幽幽道,“不过刚才毁掉了信任的一方是你们,因此重建信任并不是我的义务。对吗?”
雀斑从她怀中伸出手,接过那杯酒,扬脖一饮而尽。
“……”
黑皮女人复杂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赫洛兴致淋漓地垂头打量了一下——一滴酒液沾在雀斑的唇角,只见这个火种研究员名义上的领导人神色平静地抬手擦去了它,自始至终,眉眼间没有流露过半分异常。
仿佛,这只是一杯普通的酒。
“你看,喝完了。”赫洛神色自若地摊摊手,大度地笑了起来,“这样不是很好吗?我们开始谈点正事吧,在你们这位‘领导人’毒发麻痹之前?”
“你想得到什么。”桌子对面,白鸽一号从一开始就没说过一句话,但此刻却忽然出了声,她直勾勾地盯着赫洛的双眼,好像在凝视某种深渊。
赫洛笑了一下,对她道:“虽然你们或许对我存在误解,但此处有必要澄清,我不是一个爱说谎的人。即使有时情势需要,我也更倾向于使用诡辩技巧,而不是扭曲自身的形象,所以刚才我跟雀斑提过的那些要求,都是真实的——包括‘合作’的请求也完全发自内心,尽管我随时有权单方面解除这段关系,因为那段录音证据根本对我造不成任何威胁,圣凯利托政坛大概每十个人就有三个就想让我去死,对付这种事我太熟练了……我给了你们一次机会,但你们没有珍惜。遗憾的是,我甚至预感到了你们不会珍惜这一事实。”
她轻柔地擦掉雀斑侧脸上开始冒出的汗珠,继续说道:“但现在,在我的手掐在她脖子上的这一刻,你们还会给我我想要的吗?”
“人都有脾气,你也不会例外。”赫洛笑了笑,“白鸽一号,警号AE81907,或者我该称呼你……莉莎·威尔逊?”
白鸽一号冷冰冰地挤出了声轻哼。
“萨柯达里女士。我也要澄清两点:第一,火种不存在‘事实上的领导人’,你掐住脖子的那位女士图有空名罢了,说到底不过也是我们之中普通的一员……”她举起第二根指头,“第二,作为Civcore的代理人,你能查到我的真实身份并不令人震惊,但如果你坚持这个称呼,我发誓,哪怕尽己所能、耗尽生命,也会让你从此以后更不好过。所以,你不如直接称我为‘白鸽’。”
“没问题,白鸽。”赫洛立刻改过自新,后半句话咽在喉咙中没有说:其实她并没有滥用公权去查公民的私人信息,但毕竟整个威尔逊家族近几年放逐的小辈寥寥无几,女性更是只有一位,刚才那句话完全是在埃及猫面具的基础上瞎蒙诈人的,没想到真给她蒙中了。
莉莎·威尔逊,在她记忆中,是因为在十七岁时试图谋杀亲生父亲、行径迅速败露而被身份放逐的。
她的亲生父亲,一般被称作“老威尔逊”——每个首席贵族的掌权者都不会被提起名字,比如老布莱克,老弗洛狄恩。他们已经成为了家族的代言人,生命中只剩下这个符号了。
威尔逊在历史上是古老的政治世家,曾属教皇势力,在圣凯利托改制后独立,逐渐淡化了宗教因素,现在主要盘踞于科技监管会和经济理事会。这是一群杀人不血刃的笑面虎。
或许白鸽先前在窑子负三层对她说的话,的确是真的……以老威尔逊的风格,他真能不透风声地干出把女儿送到窑子来的事情。
既然如此,难怪她当时能弄到邀请函和面具,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被放逐的首席贵族可照样多的是人上赶着来献媚。
“你想要卡文迪许的犯罪证据,可以,我保证会全部拿给你,双备份。”白鸽毫无波澜地说道,目光始终落在雀斑肩颈上的那只随时可能暴起的手,“那些东西都被加密保存了,一旦基地遭遇危机,立刻会启动自毁程序,你必须听我的。作为交换条件,放了雀斑,保守秘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必须绝对安全。”
“……”赫洛微妙地打量着她的目光,道,“她对你有恩?”
白鸽蹙眉,但没吭声。
赫洛了然道:“啊,不是她?那是莉莉丝对你有恩。”如果她们两个的确是什么可有可无的人,那么白鸽不会单独提这个条件。
白鸽似乎有一点不耐烦:“我们没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讨论我的社交情况,我……”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
可是,此时此刻……
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那来自于长廊深处的,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无法忽视的,金属撞击声。
一直在赫洛挟制下温顺无害的雀斑,终于微笑着抬起了头。
“……”白鸽明显没有料到,先是懵了一下,而后瞪圆了眼睛看向雀斑。
“莉莉丝有她的孩子……我也有我的孩子……”雀斑喃喃道,“她还是选择了相信人类,但人类最擅长的事情只有背叛。她死得好不值得……我帮她纠正这个错误……我有什么错呢?”
声音越来越震耳欲聋,紧接着整个地面开始震颤,所有人都紧张地将视线转向长廊出口——
会议室的大门被撞碎了。六只因伤损而血气大发的畸变体,将脑袋叠在一起,拥挤地、狰狞地出现在了视野之中。
“雀……雀斑,雀斑!”一个研究员颤抖地轻声尖叫起来,“快、快让它们回去,回去——我们手上什么都没有——”
“雀……”他的声音湮没在了喉管之中,那个地方被利爪折断了,喷出一股汹涌的鲜血。
从数据上模拟、预测、观察,和在现实中注视、面对、抵抗,其实是全然不同的两件事情。
大多数研究员此生只在灌满了营养液的培养皿外与畸变体接触过,他们对于一个怪物能够跑多快、跳多高,力气多大、吼声多凶的幻想只存在于脑部的计算,可当这一切变成了可感的东西,那么整个世界都会随之颠倒,他们压根不明白自己往日灵敏的大脑为何忽然变成了一片荒漠般了无生机的空白。
接下来的几秒钟,所有事都在同一时刻发生:畸变体嘶吼着带着血腥的愤怒扑向人群,将手无寸铁的研究员们撕碎在无声的静默之中,利爪与口器齐齐指向心脏,血肉吞噬时发出滑溜溜的声音;赫洛松开雀斑,闪电般跃向离自己最近的畸变体,发波芯片瞬间吸引来更多怪物犹疑觊觎的目光;白鸽抽出手枪,面色冷峻地向造物们射击,虽然准头不算太好,但结果也不算太差——整个大厅变成了一个混乱纷杂的战场,各种子弹、尖叫、肢体碰撞声、意义不明的临死前向神祷告与飞扬的酒液构成了一副有点荒唐的画;如果放在上世纪的艺术展,它大概会被命名为《神,科技,死亡与背叛》。
造物主端坐在圆桌旁边,她悠然地拿出手机,上划启动,露出屏幕上两张相似面孔在晴天旷野中的合照;圆孔自动向上投出虚拟影像,那似乎是机主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翻阅的一篇文字,密密麻麻,端正有力。
“11.21,晴天。
第一次探测到实验体的自主意识。”
“12.01,雨天。
实验体对她叫出了第一声‘妈妈’。基地高兴疯了,举办了一场酒会。
不过第二天大部分人一直睡到了下午四点。
酒精浓度就不能调低一点吗?”
“12.29,雨天。
我的实验有眉目了!
这是第一个成功长大的孩子!
我想给她取名叫‘艾玛’,意为完整的、宇宙的,她太可爱了,她完全配得上……
姐姐似乎想给实验体们也取名字。叫什么好?那可是好几十只。”
“02.12,雨天。
我觉得给实验体取名字还是有点奇怪。”
“04.22,雨天。
有人想要抢走我的孩子。有人想要抢走我的孩子。有人想要抢走我的孩子。有人想要抢走我的孩子。有人想要抢走我的孩子。有人想要抢走我的孩子。有人想要抢走我的孩子。有人想要抢走我的孩子……”
“05.01,雨天。
我必须离开这里。”
“05.02,雨转晴。
姐姐问我爱她吗,她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想法。
我爱她和我离开并不冲突。人类**总难两全。”
熟读过千遍百遍的语言从她瞳孔中闪过,雀斑露出了一点微笑。
那笑容越来越浓,越来越甜,如果赫洛此时有空回过头,就会发现这个疯子此刻表现出的高兴,比她当时介绍“孩子”们时更要厚重不可计量。
“莉莉丝……”她沉湎地低声换道,仿佛期待一个死人能够听到来自现世的远歌,“我爱你,我爱你,我真的好想你……”
“因为你喜欢白鸽,所以火种的所有情报员都以白鸽代号。你救了那么多人,这是你应得的。”
“因为你相信人类,所以火种的所有研究员都愿意放弃资金,帮助你完成那个在人类历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双雌繁殖实验……艾玛,是吗?艾玛,她真的很可爱,在她出生那段时间,就连我都怀疑过是不是人类还有未来……”
“可是如你所见。”她向天空茫然地一挥手,这个动作并没有任何意义,“你赢了,所以诺亚大学再也不装视而不见;我们家族没落,一切辉煌都只能拱手让人。”
学术伦理委员会?那只是一个幌子,只是一个轻飘飘的、逼人退步的理由。想要你多年拼了命积累的名誉财产地位?那就把它洗干净、包装好,送到权贵的手中去,这是圣凯利托根深蒂固的生存逻辑,不要说你搞科研就不懂人情世故。
雀斑或许永远也忘不了那天莉莉丝回家时灰败的眼神。这个给火种基地带来了诸多希望的人是如此狼狈,像一条满怀希望叼着玩具出去却被棍棒打回来又淋了一身雨的狗。
她说她或许会放弃人类……她或许会放弃人类……
可当艾玛眨着大眼睛出现在她身前,她又跪在地上紧紧抱住她开始嚎啕大哭。
当年卡文迪许家族说要资助她的实验,甚至还派出了两位基因强大的旁支女性,但她们在双雌繁殖实验成功后突然死于一场诡异的车祸,连尸骨都没有留下;在艾玛脱离观察危险期的第二天,诺亚大学发送了一封隐晦的邮件暗示她应当学会取舍。
它们想要抢走她的孩子。它们想要抢走她的孩子。你猜一位母亲怎么可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我们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你们送走,安全地送走。”雀斑逐渐哽咽起来,有些失语,“可为什么你还是自杀了呢?为什么?因为那些秃鹫还是紧紧跟随着你,他们明明答应了我们的合约,却从来不放弃一根可能的骨头……他们真该死!他们真该死啊!!”
贵族真该死啊!!
她那痛苦到狰狞的无声呐喊淹没在了空气中,在赫洛和白鸽一错之间的疏漏,一只身体上已经开了大洞的畸变体突破重围,猛地将身躯砸向圆桌的尽头!
雀斑的悲痛戛然而止,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收起手机——
那只被鲜血的气味刺激、被心脏的搏动引诱的怪物嘶吼一声,它的爪子重重抓上女人苍白纤瘦的脖颈,绕成一个生杀予夺的圆圈。
“……你居然敢杀我!”那一瞬间,雀斑爆发出了前所未有、暴怒疯狂的叱骂,“你是我的孩子!我给了你生命、食物、空间,我给了你一切——而你居然想要杀我!!”
怪物扭曲地歪过头,张开了狰狞血腥的口腔。而与此同时,雀斑猛地举起手,那瘦小的身躯爆发出一阵可怕的、属于创生者的力量,只见她的指尖陡然插入它的额间,从一摊烂泥似的生物组织中精准无比地捏住了一块神经芯片,“咔嚓”!
世界静止了。白鸽的子弹上膛到一半,赫洛伸出的手臂愕然停在半空。
怪物的头被插进了一只属于它人类母亲的手。它的生命被收回,意识被折断,从此以往再也无法前进半分,只是在与雀斑的眼瞳对视数秒后,发出了一声象征死亡的、含混的悲鸣……雀斑收回了手,她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流淌下来。
一个时代的实验结束了,而她从来没有得到过任何她想要的。
她愤愤地扭过头,看向大厅之中天花板、墙壁和地板都溅满了血液的残酷场景,眼神在那些同样被造物背叛的同僚身上扫过,在几具尸体上扫过,在白鸽脸上扫过,最后在赫洛的脸上扫过。
或许原本不该是今天。即使在噩梦中她想过无数次自毁,那也都是未来数年后的事。
可当她发现自己精心培养的造物甚至无法以七敌一时,那种失望、落魄与怒火,夹带着自从听闻莉莉丝死讯这一段时间来积攒的巨大悲痛,终于将这个信仰普罗米修斯现代神话、将神之使者新进化奉为圭臬的深渊教徒,重重打进了她自己铸造的那座无底囚笼。
“赫洛,”她毫无生机地看向赫洛,这个火种基地、深渊教会最后的希望,“把我和莉莉丝埋葬在一起。我们是亲姐妹,永远都不会分离。”
她高高举起右手,五指并拢成一个尖端,毫不犹豫、又快有准地刺向了自己的太阳穴!
终于把莉莉丝的剧情线收束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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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火种基地·囚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