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赛博朋克公务员决定造反 第14章 餐刀

一捧冷水兜面浇下，冰得她浑身打了个颤，呛声清醒过来。

赫洛傻傻地睁开眼，海文黑沉沉的脸近在咫尺，特别可怕，好像下一秒就要撸起袖管来掐她脖子似的。

“105.64℉。”海文幽幽道，“你快烧熟了。”

赫洛连忙动了动，却摸到额头上多了道退烧贴，喉咙也有些干涩，像是刚吞了药；身侧的床头柜上摆着一杯温水。海文按住她的肩膀，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把被子盖好，而后一屁股坐在了床沿：“幸好还死不了。您多厉害呀，成天觉也不睡火急火燎地查毒品，结果自己被摆了一道？到底怎么回事？”

赫洛咳了几声，压住胸口的躁郁，稳下声线，把事情挑重点讲了。海文听完，沉默了片刻，说：“诱发畸变才是Y-10的目标，但你的抵抗型基因非常强大，从科学的角度来讲，压根没有产生畸变的可能，不该对它产生这么强的生理反应。”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她皱着眉，“正因为是抵抗型基因，所以对Y-10分子的接受程度极差。它对你与其说是催化剂，不如说是无法消化的病毒，因此被免疫系统视为外源性致热源了……对，这样发烧就说得通了。对你没有成瘾性。”

“那我什么时候能好？”赫洛发出一些像是小鸭子叫的声音。

“老娘又不是干临床的怎么知道！”海文怒了，看表情她只是瞧在赫洛生病的份上才没当场扇来几个巴掌，“你不如问问自己什么时候能正常一点！牛排都吃出不对了，她泡的茶你还敢喝？！赫洛啊，赫洛，你把自己当个人吧？”

赫洛安静了一下，老实道：“对不起。”

海文：“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赫洛卡壳了，“我没想，我知道茶里肯定也下了药，但那时候就……我只是有点累。”

她没撒谎，就只是有点累。

一是懒得思考了，二是想着，吃都吃过了，反正也死不了，多吃一点又怎么样？只要能确认对方的把柄就可以。

确实没想过健康之类的问题……那从来都不重要。

海文也安静了下来。

她目光沉沉地望着赫洛，望着那张有点苍白、有点疲惫的，长得并不像本地人的，温顺地接受着批评的脸——

忽然之间，莫名地，心尖掠过一些疼痛。

“我没怪你。”她低声回答道，“赫洛，你很久没心理咨询了。正常人不会在那时继续喝茶，这是自毁倾向复发的表现。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赫洛呆呆地望着她，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自毁倾向？

这个问句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她就下意识地明白它是对的。

得过这病。

“我需要接受心理疏导吗？”赫洛不紧不慢地撑起了身，斜靠在床头枕边，认真而严肃地询问道，“我最近特别想把卡文迪许一家都杀了。我该开始准备那个‘计划’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件事。”

海文道：“哦，是这件的话倒也正常……”

赫洛松了口气。

海文又道：“但还是要注意。你现在的心态跟咱九岁时不一样，境况也不一样，必须非常小心。”

赫洛点了点头。她拿起海文膝上的温度计，朝腋下滴了一下——98.32℉，正常了，于是直接翻身下了床，把躺得起了皱褶的大衣、沾染了呕吐物气息的衬衫都脱下，叠好了放在一旁，拉开衣柜取出了睡衣。

海文坐在床上看她，眉头微微蹙了起来：“你背上怎么这么多疤啊。”

“嗯？”赫洛把睡衣套上，顺手摸了下背，“看不见啊。——话说你不觉得我的背肌练得很好很性感吗？上次夏洛特说……”

海文无语地打断道：“别满嘴跑火车了行不行，真像脑子被烧坏了。”

“忘掉你的完美背肌吧，今天睡个好觉。”她撇了眼表，又确认了一遍床头柜上还有剩下的药和温水，起身往外走去，“晚安，我走了，明天见。”

“你去哪？”赫洛回过头。

“酒吧。”海文扬声道，“等我把事情搞清楚了都告诉你！睡觉！”

“哦。”赫洛目送她关上大门，揉了揉额角，不一会儿，浴室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也许是海文的提醒起了暗示作用，在难得地花了充足的时间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后，赫洛这一觉睡得格外安稳而绵长。她没再梦到什么稀奇古怪令人头大的场面，只是一次性睡到天光大亮。直到上午11:47，沉睡状态的银龙接到公务消息提示，自动苏醒了。

奇怪的是，它也没有立刻喊醒代理人，相反，智械察觉到主人此时此刻的情绪十分放松、温和而稳定，意识完全沉浸于黑甜之中，竟然轻微地有些犹豫。

照理说，它是不该产生这种情绪的——银龙反思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程序设定占了上风，于是小声地试探道：“主人，早上好，我们该起床了。”

“……？”赫洛呢喃了句什么。

“您说什么？”银龙小心翼翼道。

“……不……没什么。”赫洛缩了缩肩，而后爬起来，抖落被子，用力地抻开了上半身的骨头，不太清醒地打了个哈欠，迷蒙道，“早上好。什么工作。”

银龙不忍道：“并不着急，您要是很累，也可以再休息一下哒。”

赫洛：“别废话了。”懂不懂什么叫公务员的信念感。

银龙呜咽道：“请您不要凶我……是这样的，月末大会红牌审判已经提上日程，审委会向您发来了参会提醒。您要看看吗？”

只见赫洛一骨碌坐了起来，速度快得惊人。她一边在眼前滑开公务光屏，一边快速收拾好床、走向浴室、拔下牙刷挤好牙膏塞进嘴里，对着镜子站定，瞳孔中流转着全息投影紫蓝色的光芒，密密麻麻的文字滚转而过——

【Nov.30 月末大会红牌审判通知】

【尊敬的CivCore - Shero.S代理人……由于本月涉人事变动事项已超十件，经巴别塔同意，本月将展开月末大会。

经民主决议，三方会议已统归审委会监管……会议持续两天，请您身着正装，准时参会。

……双方陈述后，将进行现场表决。除首席贵族一票否决权外，其余票数等比计算。表决结果当场公示。

衷心感谢您对圣凯利托崇高事业的支持。】

【发信人：审查委员会 Simon.B】

赫洛麻麻地吐出牙刷，口齿不清道：“十件？”

银龙咳了一声：“是的，司法局对您提出控告一件，同时议会、司法局对其他代理人总共十八件，其中夏洛特代理人十五件。”

赫洛：“……”

那家伙真牛。

她洗漱完毕，回屋把床单、被套和枕套都换上新的，睡衣也扔进洗衣机，再次拉开衣柜，一件件按顺序穿上了打底、衬衫、裤子、枪套和毛呢大衣，而后弹开枪支保险柜，简略做了个检查，抽了一把出了门。

距离月末大会还有二十五天，得抓紧时间了。

.

市中心，塔属医院，基因适应研究中心，三楼公开办公区。

“早上好。”海文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穿过走廊，冲值班护士点了个头，“隔壁一会儿有箱样本要交接，劳烦送基因编辑实验室。”

“好嘞，您早安。”

人流开始聚集，背后大厅中的交谈走动声渐渐升高。海文一路向前，直到最深处的那间雪白色办公室，门旁挂着一个牌子，“Heaven.F，生物遗传学博士，国家级基因适应研究中心研究组组长”，以及一张高清正脸证件照。

她关上门，将那些杂音都挡在屋外。

“操。”

海文叹了口气，从白大褂内侧轻轻取出了一袋红色粉末，放在整洁的办公桌边缘。

“老娘19岁直博，23岁获得圣凯利托生命科学青年突破奖，26岁在自然基因上发表封面论文，27岁成为国家级科研基金首席科学家……”她喃喃道，“这还是第一次违法犯罪。”

刺激。

私人办公室的监控是关闭状态，海文拉开抽屉，将那袋Y-10粉末仔细包好，压在层层文件底下。

哪怕昨天费娅卡捡到的只是黑市流通的贩售版，她都会直接把这玩意儿就地销毁。

但竟然不是。

王蛇的眼力很毒辣，一下就认出了这是千金难买、极度稀缺的“厂货”，工序更少、纯度更高、副作用更大——放在地下，这么一小袋，至少能换市中心三套单排别墅。

——那就有意思了。

在别人眼里这是“厂货”，是数不清的钱和无上的快感，但在海文眼里，这只意味着一个非常重要的词：可溯性。

没人会嫌钱多，可厂货虽然在理论上更好制作、价格更好，却仍旧货源紧缺，背后一定有其缘由。

“这么害怕被人查到，”她一边笑，一边咬住嘴唇，“投资方来头不小吧。”

哪怕不是为了赫洛，不是为了什么圣凯利托的安全与和平，她也非得把这件事查到底。

求知欲简直就像个钉子一样打在科研人骨头里，海文现在抓耳挠腮地想知道到底是哪个团队、用什么手段研发出了这个东西，又到底想用它干什么，“火种”到底是什么意思，跟普罗米修斯到底是否有关系——

可惜，不是今天。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抽屉，随手拿了两份文件夹在腋下，步履生风推开门，径直走向了员工电梯。

塔属医院，一楼大厅——

赫洛左手揽着艾玛，右边站着女警，戴着口罩，笑眯眯地挂了两个颜色特殊的体检号。

“代理人专用体检通道。”艾玛慢悠悠地冒出一句，“好**。”

“体检费从工资里扣。”赫洛头都懒得回，多亏了某个审委会的前任，她已经免疫这世界上所有毒舌了。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赫洛熟门熟路地带着她俩往电梯走去，好笑地捏了捏艾玛的脸，“巴别塔只报销我的体检费，你用的是家属名额，得我额外出钱。”

艾玛愣了一下，而后别扭地侧过头，躲开了。

这个点医院人很少，整个电梯就她们三个人，赫洛微微弯着腰，倾身跟艾玛讲些有的没的，偶尔抬头跟女警说笑两句；半透明数字不断在头顶跳动，箱体匀速平缓地向医院8楼上升着。不管是谁来看，都不会觉得这温馨和睦的情境有任何问题。

然而在第二次和女警对视时，赫洛的义眼悄无声息启动了0.3秒。

她清楚地看见，这位貌似温柔好相处的女警，右侧制服裤腰中，正别着一把锋利的短小餐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