缕缕黑云乌压压笼罩着整片天空,电闪劈开了层层云朵,惊雷紧跟随后,隆隆炸响。
狂风大作,木窗哐哐响,小二赶忙去拉好门窗,外头时不时有躲雨的客人进入,门口那块不免被浸湿。
“真是见鬼了,方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进这块破地就下雨。”一名来自雪山的修行者摘下草帽,骂骂咧咧道。
“可别提了,你也不看看这块是什么地,要不是只有这一条路能通天仙宗,鬼会来这里。”
沿途路上无一根青绿,不仅鸟兽云雀少得可怜,客栈更是稀罕,能落脚歇息的地都没有,若不是哥几个带的干粮够多,都撑不了那么远。
隔壁桌听了哥俩的对话,纷纷赞同:“可不是嘛,那位女魔头偏偏把老巢按这里,绕又绕不过,只能前行,还真是苦了大家伙。”
小二将热乎饭菜端上来,冲他们比了个净声的手势:“几位客官小点声,在小店就别议论这种事了,小的还想活着挣点银两好照顾一家老小。”
修行者招了招手,“嘚嘚嘚,还真是晦气。”
夜深渐浓,雨点不见减半分,欲越下越大的趋势。
几人凑成一团,哥俩好的喝着酒,三杯下肚,辛辣味直冲肺腑。
刚净语的嘴又把不住门了,小二刚把酒水端上来离开,他们就咕噜咕噜闷喝了口,旁若无人讲着。
“你们谁见过断头窟那位老女人。”
几人摇摇头。
膀大腰粗的修行者开始扯话了:“我见过。”
“长得怎么样?”一人问。
另一人没见过,但凭他的感觉回答:“那指定是五面獠牙,奇丑无比。”
修行者拍了下桌:“老弟说对了,前两年咱跟着商队来了这,你猜怎么着,碰着女魔头了。”
“后来呢?”
“商队的人都死了——啧啧啧,咱命大,侥幸活了下来。”他又干了口酒,胡扯道:“女魔头剜了他们心,生吃了,咬断他们脖子,啧啧,饮了血,那场面…”
“简直丧心病狂。”
几人听了,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光是想想就恐怖了,更别提亲眼见着了。
屋檐上方滴着水,落入酒杯,激起一圈涟漪,修行者就着喝了下去。
“这客栈还真是破烂,小二,这儿漏雨房间总不会漏雨吧,老子可不想枕着湿棉被就寝。”
话落,正在擦拭桌儿的小二呵呵笑了两声,笑意不达眼底,话里有话道:“客官说笑了,淋不到你。”
他机械擦了一遍又一遍桌儿,不曾移动半分。
修行者噢了声,继续唠嗑,屋檐不断滴水入杯,他有些恼,骂道:“小二,给我们换个桌!水都滴杯里了还怎么喝?!”
“客官,我们客栈可从未漏雨,您再看-看。”
小二悠悠转过身了,瞳孔诡异变全白,嘴角咧出弧度,似笑非笑恶狠狠瞪着他们。
又一道电闪劈开,亮了整个客栈,寒光从小二脸一闪而过,异样的光芒从里面射出来。
众人一惊!
修行者还没来得及尖叫,冰凉的触感爬上他的脖颈,由下而上,慢慢捂住他的嘴,瞳孔地震,瑟缩两下不敢动。
耳边缓缓响起一句阴森的女声:“客官,屋檐是奴家建的,你说漏雨可是在质疑奴家的工艺?”
方才还在跟前的店小二化为一摊浓水,浓水中央渐渐聚集起来,在半空中化为一个幼孩形。
客栈瘆人静起来,余光一瞥,每个人身后都有一个不知什么玩意儿的似人形的东西爬在后面。
刀子架在众修行者脖颈处,黄皮肤撕拉出一道浅浅的疤痕,一抹鲜血缓缓流出。
“别别别,女侠,有话好好说,别…别…”他支吾半天,胆战心惊生怕一个不小心划到自己脖颈。
女人笑了:“女侠?”
那些女人身上散发出浓重的干尸气,实在不像一个活人。
她们哄笑一堂。
“倒是第一次有人称我女侠。”
“不过嘛…”她的手握上他的脖颈,轻轻一拧,那人便开始挣扎着,喊着救命,女人加重手劲:“我最讨厌侠这这个字。”
咔嚓一下,那人脖颈断了,人躺在地上。
众人不免惊怕起来,不知她们在酒水里下了什么东西,现在的他们浑身无力。
一胆大的骂道:“妖魔,放开我们,我等是天仙宗的贵客,胆敢动我等,天仙宗定不会放过你们断头窟这些魔头。”
“不会放过谁?”略带沙哑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吱呀一声,几个小魔拉开门,雨幕里缓缓走进一个女人,小魔为她撑着伞,使妖力趋尽水珠,所到之处,干燥无水,衣诀不脏。
赤红色衣裙下面挂了一串铃铛,一步一止,叮铛响,再往上,绣着人头骨骷髅的赤黑腰带中央缠着一串小骨,隐隐像人手指骨。
赤伞微微上移,那张略妩媚中夹着稚嫩的脸暴露在空气中,眉尾上挑,鹿眼微眯,樱桃小嘴正抿着,眼底的不满要溢出来了。
她漫不经心扫了眼周遭,小巧的鹅蛋脸颊处展了一朵血花儿,花儿肆意往下淌,流到唇边。
小魔为她擦拭,另一个手下凭空幻出一张用人骨制成的椅子,女子竟不觉诡谲,直直坐了上去。
一瞬间,房间陷入死一般寂静。
方才嚷嚷的几人也察觉到女子周身恐怖的气息,安分了起来。
她单脚翘起,手撑着下颚,饶有兴趣再问一遍:“你说说,谁不会放过我?”
没等他回答,她自顾自说:“天仙宗…倒是许久未曾听过这三个字了。”
“你们,是要去天仙宗?”她眨了下眼,有些无辜问。
按平日,修行者们指定会好好与这位看着人畜无害的少女好好交谈一番,可如今…
半空中似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他们的喉咙,强迫扬起头。
“断头窟方圆十里外有一村庄,名下元村,庄内有一户人家,妇人已怀身孕,应当快要生产了…”
夷仙不急不慌道着,微蹙的眉头昭现她的怒气:“本尊问尔等,何人杀了那个妇人?”
几名修行者目光躲闪,夷仙揪住一名修仙者将其甩了出来。
“你来说。”
被甩在地的修行者吃痛,随后似想到什么道:“她是魔!”
“魔?”
夷仙冷笑:“是魔,所以你杀了她。”
客栈里小魔们怒火中烧,大骂道:“我们魔称不上善良之辈,可盈娘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天黑暴雨,无一家客栈,是盈娘收留了你们这帮修仙人。”
“到头来,一个魔字,竟成了你们杀害她的借口。”
“她还怀有身孕,你们这帮畜生!”
一小魔将手头大刀狠狠一扔,大刀直直砍到那人脖颈,一瞬间,鲜血淋漓,淋了近身满血。
大家更不敢发言了。
其中一位穿着白衣的男人壮着胆子问:“你是谁?”
“本尊名唤夷仙。”
“夷仙?!!”他们惊叫,“断头窟女魔头夷仙!”
“是吧。”
她这会可老实了,问什么答什么,好相处极了。可她旁边那几个小魔倒吸一口凉气,她们知道,这是主儿发火前兆。
阴测测笑着同人聊天,然后趁人放下警惕生剜双目,断其筋骨。
虽没有外界传言那般剜人心,饮人血,不过也差不多了。
“本尊的名是不是很好听?嗯?”尾音上扬,颇具蛊惑性。
“我呸!好听个屁,就你个魔头还想夷平仙门夷平天仙宗?荒谬!”白衣修行者趾高气扬,完全没了方才的怯懦。
有些人跟着附和,“就是就是。”
天仙宗在他们心头可谓是信仰般的存在,从小到大,耳濡目染天仙宗的厉害,天仙宗的斩妖除魔道骨,他们对天仙宗可是崇拜至极,一心只想着加入仙宗。
听到女魔头口气嚣张说着要夷平天仙宗,他们忍不住一点!
“你可知我是谁?家父霹雳堂掌门段无月,我们霹雳堂与天仙宗素来交好,我劝你尽快将我们放了,不然霹雳堂和天仙宗绝不会放过你。”
说此话者,亦是杀害盈娘凶手之一。
夷仙啧了声,语调冰到极点:“聒噪。”
忽然,闷雷炸响,闪电伴随那道身影一近一远,一瞬之间,鲜血涌出,珠球倒地。
血染红了白衣,哐当倒地,不再动弹。
众人愣了下,再抬眼,夷仙正悠哉悠哉擦着手上的血。
“好快的速度…”一声惊呼。
根本看不清她的出招。
一女子端了盆水过来给夷仙洗手,心里止不住鄙夷那群修行者,哪有什么怪招,生剜双目,拧断人脖颈,就此而已。
“进了断头窟,便要守断头窟的规矩,吃了主人家的茶酒反过来骂主人家,貌似不合礼数吧。”
夷仙抿了口酒:“扶蛮,你说,本尊要如何惩治这帮不知礼数的修行者呢。”
“断头,建窟。”
断头窟建在不远处的高山上,那儿有很多东西都是用人骨造成的,故人称其为断头窟。
“好主意,本尊喜欢。”夷仙放下茶盏,“就如此办吧。”
被压制的修行者挣扎着:“魔头,你等着,御决掌门定不会饶了你,届时掌门取你心肝,断你首级。”
御决…
这两个字深深刺红了正准备起身离开的女子眼,她低低笑了两声:“御决…取我心肝…呵呵呵。”
几缕黑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气压骤降,眼睛猩红,她越笑越大声,环绕着整个客栈,刺挠钻入他们耳中。
“不好!”
主儿这是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扶蛮上前两步按住她:“主儿,莫冲动。”
她瞅了眼那帮人,压低声线:“您近日魂魄不稳,切莫发怒使力,小心伤了自个。”
黑气不停冒出,见无济于事,扶蛮使出必杀技:“属下听闻过几日御决的关门弟子即将出关下山,主儿这时伤着了,可就不好了。”
“他的关门弟子?”
黑气收了点,见有效,扶蛮继续发力:“没错,御决收了个关门弟子,尽心培养数十年,那年轻人天赋异禀骨骼惊奇,御决把他看得极重,不出意外的话将会是天仙宗下一代的掌门。”
“什么时候的事?”
“十…十五年了,主儿一直在闭关,属下不敢打搅。”
夷仙点点头,转过身看着那群怒目圆瞪的修行者,忽地来了主意。
“御决弟子,也是修无情道,扶蛮,你说要是他道破了,还是因本尊而破,那对寄予他厚望的御决来说算不算一屈辱。”
扶蛮没搭话,毕竟夷仙也不是真的在问她。
“屈辱…”夷仙喃喃低语:“御决,你杀本尊证道,修成无情大道。”
“若是你引以为傲的弟子因本尊破道,那你指定得刺挠吧。”
“呵!”一想到御决跳脚发怒的模样,夷仙不由得兴奋。
接过属下的伞,衣裙轻轻滑过门槛,雨幕里幽幽响起她悦耳的嗓音。
张扬狂妄,不可一世。
“带走,顺带给天仙宗寄信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