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在门口守着的士兵已经换了一班,他们本来就是最高指挥派来的人,闻喻也不是真的被当成犯人被关在这里的,最高指挥提前下达了指令,顾钦要带闻喻走他们也不会阻止。
不过监管闻喻的命令并没有撤销,闻喻要离开,他们当然也得跟着。
路上闻喻说他在顾钦离开的这几天里主动提供过一份回联盟前一天才新鲜出炉的体检报告,那时候报告上还清清楚楚地备注着他是个普通人,足够证明他不是因为觉醒成为向导才被安排偷偷潜回到联盟想要接近谁。
现在想来闻喻那时候就已经出现觉醒的症状了,只是他那时候还以为是单纯的身体不舒服才去医院调查,该做的相关检查都做了也没发现什么,幸好同为向导的母亲莉莉丝,看闻喻出现的症状越来越严重,疑心他也许是要觉醒了,闻喻这才能及时离开。
——他还要回来找顾钦,绝不可能留在帝国。
当时还发着高热的闻喻当天就立马乘船回联盟,几天漫长路途过后,一到多索罗斯就在匹配所下属的部门倒下了。
后来经过检测果不其然是觉醒了,而且和顾钦还有着百分百的匹配度……
原本边境居民无故是不能离开所在区域的,但因为这百分百的匹配度闻喻立马就被带到首都了。
高等级的哨向数值是由系统直接匹配得出并同步给向导中心的,不像低等级的哨向匹配那样有操作空间,而且高等级哨兵的匹配问题一向都为大众关注,就算有人想捣鬼也不可能在最开始就这么明目张胆,不然闻喻恐怕都来不及到首都见到顾钦就被灭口了。
选择大家都慢慢放松警惕的这个时间来动手脚倒是很明智。
最高指挥在通讯仪上发送的会面地点并不在军部,而是在审判院。
讯问官伪造匹配度被顾钦当场抓获,众目睽睽、证据确凿,一早就被压到牢里审问,只是讯问官本身就是审判院出身中途转调匹配所,所以当初才由他来秘密审问闻喻,他对那些的审问手段异常熟悉,一开始嘴里根本什么都撬不出来。
最后还是一位向导中心派了一位A级向导和审判院的一位S级哨兵共同调查,一直到昨天他才居然招出是秦卫官指使他干的。
据讯问官招供说,是因为介绍顾钦和闻喻见面那天,顾钦出言羞辱,秦卫官忍受不了,这才怀恨在心威胁讯问官配合他伪造匹配度。
只是这个理由未免有点牵强,顾钦性格本就恶劣,在联盟高层羞辱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秦卫官有个当所长的舅舅,又是A级向导,前途一片大好,怎么会为了出一口气冒这么大的风险?
向导可以控制哨兵的思维引导他们招供,哨兵五感敏锐可以从肢体动作等等细节判断犯人是否说了真话。
但讯问官是A级哨兵,同等级的向导无法确保他是真的被完全控制住了,而且以他对审问流程的熟悉程度,作假口供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秦卫官被扣押后不出所料地一直极力否认自己是事情的主谋,现在又没有确切证据,只有讯问官不知真假的一番话,所以案子一直迟迟地被拖延着不能定论。
最高指挥早已安排好的流程就是要到审判院视察,事情迟迟不能解决,他视察完毕后,“顺道”过来关心一下审问进度,也算是一种变相施压。
匹配所的所长作为整件事情最大的责任人,这些天就跟住在审判院了似的,为了配合工作不停地来回跑,圆润的脸都瘦了一圈。
最高指挥亲自过来查看审判院的进度,他和审判长就在一旁陪着,自己的亲外甥刚被当作嫌疑人带走,他表现得更加紧张。
讯问官当着最高指挥的面,被再一次提出来审问。
所长浑浊怯懦的眼神越过透明的单向玻璃,看着里面被铐上的人,意有所指地为自己的外甥求情:“最高指挥,秦卫官年龄小、心态幼稚,但绝不是这种公报私仇的人呐,恐怕他这是急了乱扯人下水啊。”
最高指挥垂目看了他一眼,神色威严冷淡:“到底是不是他,到时候自然有审判院的人判断。”
所长瞬间闭嘴,呐呐的点头,不敢再求情了。
审判长知道最高指挥话里的意思也是在点他们,不卑不亢只说审判院的人都会尽力。
顾钦他们一行人过来的时候,正好在外面遇到同样被最高指挥叫过来的卡索。
卡索见到他们两个站在一起,感觉挺古怪的,虽然还有卫兵紧跟着闻喻,他们也不是单独相处,但卡索已经无法不用有色眼镜看他们,脚下不由自主地就远离了几步,堂堂一个少将居然落在普通的卫兵身后。
闻喻敏锐地感觉到他的不自在,不由得想到自己那些虽不露骨,但想象暧昧的画作,瞬间脸色铁青,既后悔又嫉妒。
早知道就把那些画随身携带了。
“卡索少将、顾上校,这边。”
最高指挥身边的亲信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一板一眼地引导他们穿过地下长廊,走进一间审讯室。
看守闻喻的两名卫兵没有资格进去,只在外面安静守卫着。
清晰透明的玻璃墙面将审讯室一分为二,站在外面可以清晰地看见里面的人双手带着限制精神力的镣铐,弓着脊背,被不断地重复拷问。
风水轮流转。
不到半月前被扣在里面被咄咄逼人的审问着的还是闻喻,而现在站在外面的是闻喻,被压在审判院专门的审讯室里,由审讯官和向导中心派来的向导高强度盘问着的则变成讯问官了。
顾钦和卡索依次向最高指挥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最高指挥点点头,“回来了?调查得怎么样?”
顾钦和卡索回到首都之前,已经通过通讯仪简单说明了调查的情况。
顾钦直接带闻喻过来,就已经表达了他的立场。
最高指挥也不避忌闻喻本人在场,当众就直接问出来了。
调查得怎么样……
卡索一时之间都不知道从何说起,难道要他说,什么也没有,就发现一个顾钦的狂热份子?
卡索不由自主想起那些密密麻麻的画。
恐怕就算闻喻是间谍,顾钦策反他的可能性都比他策反顾钦的可能性大……
想到这里,卡索眼睛一抽,硬着头皮回答道:“报告总指挥官,确实没有发现可疑的地方。”
“只发现闻喻临摹的一些画作……”
卡索含糊地交代在闻喻家里发现了什么,那些画作本身属于闻喻的**和这件事情无关,所以他没有拍照留底更没有带回来。
顾钦倒是脸皮厚,坦坦荡荡从怀里拿出顺出来的那几幅画,看闻喻没什么抗拒反应,直接递给总指挥看。
在场的哪个不是眼尖的人精,看到那些画的全是少年顾钦的画作后都不由地沉默了一瞬。
气氛略显诡异。
半响,最高指挥开口了:“……闻喻向导看起来确实是很仰慕顾上校。”
这倒是事实,闻喻没反驳。
闻喻主动提交的那份体检报告和被搜出来的……这么些画作,至少也让最高指挥信了几分他真不是帝国派来带着目的间谍了。
而且按照闻喻之前在讯问室的说法,说不定多伦就是故意来迷惑他们视线的,为的是拉拢高等级哨兵和向导,挑起他们和联盟的矛盾。
只要不是在异种入侵的情况下,联盟内斗导致的战力削弱就是有益于帝国的。
至于闻喻的母亲……虽然还是不清不楚,但不伦如何,闻喻是S级向导,只要他和顾钦的匹配度没问题,其他的事情最高指挥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且闻喻作为顾钦的向导,和顾钦朝夕相处,真有问题立马就会被顾钦察觉,也没机会跑。
而且看他对顾钦痴迷的样子……
“既然找不出什么有力证据,也不好一直限制着一位向导的行动,就让卫兵都撤下去吧。”
最高指挥有意不让闻喻被怀疑是间谍这件事情过明路,而是让顾钦去查,只是不希望让公众知道这件事情,但不代表其他高层真的被蒙在鼓里,顾钦和卡索已经去了多索罗斯城半个月,加上讯问官伪造匹配度的事情并没有被秘密处理,首都手眼通天的早都已经多少猜到发生什么事情了。
不过既然最高指挥明示了不希望审判院插手闻喻这件事情,现在又故意在当众提及,意思就是这件事情翻篇了。
既然如此审判长也不会多话,他能坐到这个位置也不是什么不懂得变通的,他们只管找出指使讯问官伪造匹配度的人就行了。
所长这时候也不作声,眼观鼻鼻观心,暂且装聋作哑。
外间一片安静,被隔绝的玻璃墙内气氛同样不轻松。
单面玻璃后A级向导的白色精神力再次穿透讯问官的精神图景,第无数次问道:“是谁指使你在采血管里动手脚?”
讯问官的眼睛完全紧闭,他的精神图景里中央军校、审判院和匹配所连为一体,比现在年轻不少的讯问官在中央军校上不断重复训练着,头顶的苍穹萦绕着一片雾气。
通常来说那些雾气后面遮盖着的都是哨兵或向导不想为他人所知的或执着或珍惜的记忆碎片,这没什么奇怪的,如果只是这么看,整个图景里都是和讯问官生活工作有关的情景,完全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A级向导的声音通过精神力触手传遍整个精神图景,他循循善诱着讯问官说出真相,从精神图景里看,讯问官思维似乎已经完全跟着向导走了。
“没有人指使……”讯问官嘶哑的声音响起。
“说谎!”S级哨兵看着他细微颤动的食指尖厉喝出声。
向导和他搭档的哨兵对视一眼,继续深入讯问官的精神图景。
精神链接因为强行的深入刺探瞬间断开,向导只能再次尝试将白色的精神力触手探入。
哨兵不客气地压迫道:“你对匹配度造假到底有什么目的?奉劝你早点招供,免得后续更遭罪。”
“……是秦卫官威胁我要把顾钦和闻喻的血液稀释,我什么都不知道。”讯问官的身体紧绷着,沉默半响后,又一次说出这不知真假的一番话。
于此同时向导努力用思维触手拨开他精神图景上方萦绕的迷雾,打算去查看那些被刻意遮掩的记忆碎片——记忆是精神图景最核心的部分,强行揭开哨兵的记忆查看极具风险的事情,稍有不慎就会遭到反噬。
哨兵对匹配度不高的向导强行闯入的精神力触手本就表现出了强烈的攻击性,更不要说他还打算去动那些不论是任何一位哨兵或向导都不想轻易示人的画面。
向导的精神触手触碰上那些雾气,就被一股强烈的排斥力瞬间反弹出来,被A级哨兵的精神力全力一击,向导被震得跌坐在地,呕出一口血来。
见此场景包括指挥官在内,所有人脸色都是微微一变。
“快来人,把向导带出来马上进行治疗。”不知道谁吩咐了一句。
审讯室内的哨兵连忙扶起倒地的向导,和门口守着的卫兵把他送到医疗室去了。
审判长鹰隼一样的目光敛起,看向里面精神图景因为这一遭同样遭到反噬损毁的A级哨兵,下意识说,“让同等级的向导来完全操控哨兵的思维还是太勉强了,如果能让S级……”
如果能让S级向导进入他的精神图景,一定可以成功操控他的思维,届时讯问官的记忆碎片一览无余,也就没办法造假口供了。
但是S级的向导哪里是这么好找的。
联盟现存不过五位,其中有三位是上将夫人、一位在匹配所坐阵,还有一位……
审判长的反应过来什么,目光立刻投向闻喻的方向。
顾钦甩先接触到他的目光,忽然笑了,“这不是巧了么,这里正好有一位S级的向导。”
这时候闻喻也说,“如果各位放心,我可以去试试。”
最高指挥沉吟片刻,表情没什么波澜地和闻喻对视:“闻喻,你才刚觉醒不久,可以胜任吗?”
闻喻点点头,表示可以:“我在中央军校时已经把疏导、引导哨兵的课程全部学完了。”
这话倒让人有些出乎意料,最高指挥记得,他被扣留审问前,在中央军校仅仅只学习了一个月。
想到这里,最高指挥也不吝夸赞:“你天赋很好,如果真能找出事情真相,算你大功一件。”
眼见所有人都莫名同意了让闻喻去审问讯问官,所长脸色微微一变。
他试探性地开口:“最高指挥,这恐怕不妥吧……”
最高指挥的眼神扫落,略显苍老的嗓音沉沉压下来:“有什么不妥?”
所长一副隐约担心闻喻会动手脚的模样,硬着头皮继续说:“一个是闻喻向导还没系统学习完怎么成为一名专业向导,第二个是虽然没有证据证明闻向导是……但暂时也还没有证据证明他是清白的。”
没说出口但所有人都能意会到他想说的是,本来秦卫官就有嫌疑,如果他故意修改讯问官的记忆,坐实了秦卫官的罪名呢?
顾钦被这荒谬的话气笑了:“我只见过证据不足把人放了的,还没见过因为证据不足要一直把人扣着的。”
他冷声说:“按这样来说,那是不是因为有犯罪嫌疑被暂时扣留着的秦卫官,也可以这么处理?”
“只要事情一天没被查清楚,就让秦卫官也和闻喻一起被扣押在审判官等到地老天荒?”
所长惹不起这魔头,心想最高指挥已经偏向他,多说无益,他马上松口:“是是、顾上校别生气,我也只是担心这样不能服众,毕竟确实没有证据证明……”
“服众?”顾钦扯开嘴角冷笑道:“没有证据就是最大的证据,你还想怎么服众?”
“本来有些话我也不想说得这么清楚,”顾钦冰冷的眼神直视着他,“但是如果闻喻不是混血,换作联盟其他人你们还会这么对待他么?”
这话已经把最高指挥都映射进去了,所长冷汗直冒,支支吾吾地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空气安静数秒。
闻喻率先开口打破僵局,有些盲目地:“只要哥相信我,肯为我说话就够了。”
“总有别的办法找到真相,我不进去了,哥不要为了我生气。”
反正他对别人的怀疑也不在乎,对所谓真相更不在意,只是有些气恼,最多只是非常不满那个指使他人伪造他和顾钦疲惫度的幕后主使。
事情当然很大一部分是多伦谋划的,但联盟肯定有人在和多伦合作。
审判长这时候也适时开口:“疑罪从无,所长关心则乱了。”
“就像最后如果找不到证据证明秦卫官是主谋我们也同样会放人一样,可不能在没有实质证据的提前下,就假定别人不清白,总疑心他会犯罪。
顾上校和闻喻向导都是正直的人,我们应该对他们多点信任,这样才能早点还秦卫官清白。”
所长这时候哪还有什么怨言,连连点头。
最高指挥头疼的按了按脑袋:“行了,闻喻你进去吧。顾钦辅助审问。”
两人打开审讯室的门进去,闻喻坐在讯问官对面,身份和先前已经完全调换。
现在他才是负责审问,而讯问官则是凡人。
讯问官佝偻着背,眼神死灰一样垂下,见到顾钦和闻喻进来既不气愤也不害怕,只是不敢再和他们对视。
闻喻伸出莹绿色的精神力触手,对比顾钦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他已经熟练得多了,甚至可以用一句进步神速来形容。
莹绿色的触手贴上讯问官的额头的一刹那,果不其然遭到了讯问官的竭力抗拒,然而他的精神图景已经受损,整整跨越了一个等级的向导精神力触手轻而易举地破开精神壁垒,在讯问官的精神图景里穿梭。
头顶的青空像被破开的纸张一样被割开两半,露出掩藏在后的夕阳天幕,原本正在中央军校里头顶烈日不断重复练习的年轻讯问官身形渐渐被缩小拉远在昏黄的光线下变成一个小孩儿模样,淌着满脸紧张的汗珠从一间突然出现的福利院里奔跑出来,像是着急去见什么人。
头顶被雾气遮住的记忆也被掀开一角,闻喻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递给讯问官一枚半颗米粒大小的胶囊溶血剂。
于此同时,一个略显肥胖的身影出现在福利院不远处的巷口,即将和奔跑着的讯问官相撞,透过讯问官低矮的视线只能看到他的胸口。
闻喻认出他记忆里的这两个身影就是同一人。
正要看清楚那个人的脸,精神图景外突然喧闹起来。
“不好了!秦卫官畏罪自杀了!”
看守秦卫官所在审讯室的卫兵和声音突兀响起,
“什么!”所长尖锐的一声骤然炸响起。
闻喻不可避免地分了一丝注意力出去。
讯问官的情绪突然急剧波动起来,精神图景里也地动山摇起来。
顾钦立马察觉到不对劲,大喝一声:“闻喻,立刻把精神触手抽离出来!”
闻喻的身体条件反射地顺从,莹绿色的触手堪堪抽出来的下一秒,讯问官的精神图景就碎片化般剧烈坍塌。
顾钦眼皮重重一跳,如果闻喻的精神力触手还留在里面,那么他的精神图景也会不可避免地被波及到。
讯问官重重从椅子砸落下来,已经彻底没了声息。
自毁精神图景,根本没有挽救的余地。
小小一个审讯室里已然乱成一锅粥。
顾钦用力推门出去,站定后,环视一圈,最后视线切实落在所长一脸灰败的脸上,
“都赶在一块儿了,这么巧?”
丝毫没有同情心的一句话,震住了正想发作的所长,他颤抖着指尖哆嗦地问顾钦:“顾上校……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顾钦意味不明说道,“我只是想说,这下是不是真的是死无对证了?”
所长被他阴冷的视线直视着,陡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猛地往地上一倒,悲痛欲绝哭道:“我可怜的外甥……可怜的外甥啊,怎么就这么被牵扯进来,无妄之灾呐!”
没一会儿,亲卫把秦卫官的尸体用担架抬出来,他们已经查验过了,是提前服用过定时的微型炸弹胶囊。
所长立马扑上去,扒在担架上,揭开覆面的白布,秦卫官满口鲜血,手上还攥着一封认罪书。
“他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所长不可置信地颤动着圆润的面颊,猛地把那封认罪书抽出来,哽咽着声音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让我怎么跟你父母交代。”
见此场景,谁也不好再这时候多说什么,最高指挥和审判长宽慰了他几句。
最后只能说:“节哀。”
所长还是趴在担架上哭,一个中年男人这样哭得这样涕沫横流,多少让人感到不忍。
这一章也是感觉写得很不满意……也许之后会修
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在看,先给嗑一个……[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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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自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