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恐同其实是深柜 第10章 第 10 章

埃托尔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很久，刚刚驶出斯普林菲尔德小镇时，变故就找上门来——这辆老爷车抛锚了。

“拜托，不是吧？开玩笑吗？”埃托尔气得直捶方向盘，然而并没有帮助。他走下车，打开引擎盖，检查问题出在哪里。

有人在他身后问：“需要帮忙吗？”

埃托尔抬头的时候差点撞到引擎盖，这一下让他的助听器掉了出来。“车子有点问题，不过我可以解决的。”他敷衍地说，希望对方不要注意到驾驶室里没插钥匙。

好心人是个金发青年，鼻梁跟颧骨周围的雀斑让他看上去非常友善：“嗨，我叫盖文。”

“呃……你好，盖文。”

埃托尔没有说自己的名字，盖文似乎并不在意：“你也是一个人旅游吗？”

“差不多吧。”盖文一直盯着埃托尔的脸看，眼神怪令人不自在的，但埃托尔没有从中看出恶意。

他们进行过简单的交谈，确认过埃托尔不需要帮助，盖文走回自己的汽车。埃托尔松了口气，才注意到汗水让过长的额发拧在一起，黏糊糊的很不舒服。埃托尔把刘海撩到脑后，转过身，继续对着抛锚的汽车发愁，没有注意到盖文正在黑色雪佛兰的驾驶室里，透过后视镜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埃托尔从引擎缝隙处取回了助听器，直起身子时，一股带着热气的吐息打在后颈，令他毛骨悚然。接着，他只觉得脑后一凉，眼前发黑。

盖文不再是那个眼神友善的金发青年了。他的手中握着一根棒球棍，双目闪烁着贪婪与残忍。作为一名袭击者，盖文的专业性没有银发小白脸那么好，埃托尔没有完全昏过去，短暂的晕厥后便恢复意识。

耳边嗡嗡直响，埃托尔一向善于分辨他人的恶意，不知为何这次翻了车。盖文把他拖进黑色雪佛兰的后备箱，埃托尔手脚并用地挣扎：“等等！不管你要什么都好商量，你要钱吗？把我的车开走，那辆道奇，我知道它看上去不怎么样，但是不论如何都该值点钱吧……”

对方丝毫不为所动，于是埃托尔又补充道：“我的男朋友正在找我，他是个厉害人，如果你伤害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这让盖文有些迟疑：“你在说谎。”

“当然有，那辆道奇就是他的。我们吵架了，所以我把他的车开走……他正在到处找我呢，或者至少在找他的车。”

“好吧，那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埃托尔卡壳，小白脸说过艾伦不是他的真名，可他的真名是什么？

这番迟疑让盖文看见了道奇轿车驾驶侧的撬痕：“你在说谎。车是偷的，你根本没有男朋友。”

埃托尔惊恐地看着他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支注射器，冲自己露出森白的牙齿：“别担心，只是会让你睡一会儿。”

挣扎是徒劳的，意识开始模糊，陷入黑暗之前，埃托尔所想的最后一件事是——

既然有麻醉药为什么一开始还要敲他的头啊！

**

当米沙解释清楚一切，离开斯普林菲尔德警察局的时候，已经过了好几个小时，那可恶的小偷带着珊迪和米沙的钱包，早就不见踪影了。但米沙知道去哪儿找他。

一个长着雀斑的金发青年正神情沮丧地在警察局门口四下张望，好像不知道该进来还是离开。

米沙走过去问他：“糟糕的一天？”

“最糟的。”

“我才是最糟的，我丢了钱包和工作，还丢了我的车。”

“而我丢了我兄弟。”

“呃……”米沙倒是没想到这个，“你联系过走失儿童中心吗？”

“是我的哥哥。”雀斑青年苦恼地说，“盖文一定是被人绑架了，但是他们都不愿意听我说。”

米沙舔舔嘴唇，看着对方的眼神逐渐带上点儿兴趣：“盖文是你哥哥的名字？”

“盖文·伯恩斯。”金发青年点头。

“好的，你的名字呢？”

“杰瑞米。”

米沙饶有兴味地念着这个名字：“杰瑞米……你能跟我说说盖文的失踪吗？”

“我已经厌烦一遍又一遍地把自己的故事说给别人当笑话听。”杰瑞米摇摇头，“所以除非你愿意帮忙，否则别跟我说话。”

“你很幸运，我的工作跟私家侦探有点儿类似。”米沙含糊地说，“我的收费是两万块，你能付得起吗？”

“我只有几百块。”

“那就这么多，加上你的车，算是开业折扣——我是说，新客户折扣。”

杰瑞米表示同意。一辆老旧雪佛兰加几百块根本不顶什么事，但对米沙来说，现在并不是挑剔的时候，他得弄点路费，去找那个可恶的小偷。

“所以，你最后一次见到盖文是在几点？”

“事实上，我并没有真正‘见’过盖文。”杰瑞米犹犹豫豫地说，“我都没记事的时候，妈妈就离开了那个家，把他也一起带走了。”

“可是，如果你们从小就被分开，你怎么会知道盖文被绑架的？”

“因为我看见那些画面。在某个黑黢黢的房间，没有窗户，盖文被关在那里，没穿衣服，脚踝上有根铁链子。他被锁在那里，又饿、又冷，非常可怜。”

米沙有些被搞糊涂了：“等等，看见，你是指物理上的概念吗？”

“我不知道，我记不得。我的记忆有些问题，从阿富汗回来之后就一直这样……不论如何，有个声音告诉我，到斯普林菲尔德去，盖文在等我来救他，没什么让我更加确信。”

米沙能够理解警察们缘何将杰瑞米拒之门外，这一切听上去像个精神病人的胡言乱语。

“呃……我们可以试试。”米沙硬着头皮说，“但我什么也不能保证。”

盖文说：“没关系，至少我知道还有人在乎。”

他们坐上杰瑞米的车，它实在是破旧得不行，踩下油门的时候，好像有一百支疯狂的重金属乐队在发动机里头开演唱会似的，就连后备箱都不堪重负地发出闷响。米沙开始怀疑，这堆破铜烂铁能否支撑到迈阿密，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杰瑞米问：“我们要往哪走？”

“去一个高深睿智而拥有魔力的地方。”米沙神秘兮兮地说。

他们一点线索都没有，除去杰瑞米的幻视，因此目前只能假设那些画面是真实存在的。而杰瑞米会看到盖文被绑架的画面，无非有两种原因：他在现场，或者曾经看过那儿的录像。目前为止，他们只能相信那是真实的。

盖文被锁链拴在某个又黑又冷的地方——由于杰瑞米说过那儿没有窗户，米沙猜测多半是间地下室——专门的囚室和设备，这家伙准备齐全，很大可能不止干过一次。鉴于杰瑞米能提供的情报有限，他们只能从别的案子里找线索。

因此他们需要去镇上的图书馆，找本地重大事件的新闻报道。

“我需要知道本地是否发生过类似的失踪案……”米沙问杰瑞米，“你还记得盖文的外貌特征吗？”

“6英尺出头，浅色头发，就像我一样。”

那意味着他是个强壮的年轻男性，这类人通常不会成为暴力犯罪的被害人（犯罪类的新闻看多了就会发现，被害人和罪犯一样存在性别歧视）。另外杰瑞米的家庭也并不富裕（他要是有钱也不会开那么一辆没有任何收藏价值的雪佛兰），所以绑匪也不太可能是为勒索钱财而这么做。

米沙把推测告诉杰瑞米，后者担心地问：“我的天啊，那他想干什么？他会伤害盖文吗？”

“他”，如果这是杰瑞米的直觉（而他们目前只能依靠这个），那么就得假设绑匪是个男人。

杰瑞米说盖文没穿衣服，这很奇怪。米沙一向善于从罪犯的角度思考，绑架犯如果担心对方反抗的话，只要搜走他身上的危险品就行。把人质脱得精光是种多余的、带有侮辱和性暗示的举动，因此米沙有个大胆的猜测——绑架盖文的男人应该是个同性恋。

哦，干，同性恋……米沙最近提到这个词的次数是不是有点多了？

“我认识的一个讨厌家伙告诉我……”米沙咬牙切齿地说，“同性恋也有特定的喜好，我必须承认他讲得有道理。况且，在性犯罪案件中，罪犯对受害者的选择往往口味一致。所以，我们要找的是发生在附近的失踪案，失踪者是高大强壮的年轻男性，相貌出挑，高加索或拉丁裔……”

说到这儿，米沙心中忽然泛起一种怪异的不安，他看了眼杰瑞米，又加上一条补充：“很可能是浅色头发。”

而杰瑞米则是目瞪口呆地看着米沙，好半天才说：“我的天啊，埃勒里·奎因①在帮我找哥哥。”

斯普林菲尔德是个和平的小镇，大多数时候都是。足足费上半天工夫，米沙和杰瑞米才在一堆佛罗里达新闻中拼凑出足够的信息。

在距离小镇十多英里的地方有一座空军基地，每年都有新入伍的士兵被送到那里接受训练。那是相当辛苦且枯燥的生活，因此，在2003年，当20岁的马文·温斯顿没有准时在夏季探亲假期的最后一天现身时，人们只是说：“啊，又一个吃不了苦的逃兵！”

事情的转折点发生在2007的秋天，一伙四处作案的窃贼流窜至斯普林菲尔德小镇，他们一路向西，沿途不断“光顾”居民的住所，最后来到一位名叫托马斯·莱利的居民家中。

托马斯·莱利的小屋位于小镇西面的山上，附近没有其他邻居，赖以作伴的唯有呼啸的风声，以及山脚下州际公路上偶尔传来的引擎轰鸣。如果从这幢孤独的建筑出发，到最近的居民家，即使是脚程最快的人也需要走上一个钟头。

窃贼们本以为小屋空无一人，然而他们失算了，事情继而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事后，当清点失窃物数量的治安官发现莱利的尸体时，已经是后者死亡三天之后的事情。

同他的小屋一样，托马斯·莱利是个孤僻的男人，在活着的时候并没有给镇上的居民留下多少印象，然而，当警察们在小屋中搜索劫杀案线索时，他们发现的东西却在接下来的数年间给镇上的人们带来不灭的阴霾。

起初，进入小屋的地下室时，侦探们还抱着例行公事的态度。但很快，他们发现自己似乎置身于恐怖电影的世界。那儿没有光亮，潮湿的地面泛着血腥味，带着铁钩的锁链从屋顶垂下，打在侦探们的肩膀，墙上挂着魔鬼的象征——倒放的耶稣受难像。

他们在那儿发现许多自制刑具，最令人不忍直视的是一条固定在水管上的锁链，锁链的另一头连着一个狗项圈，经过多层血迹的浸染，已经失去原本的颜色。它原本是地下斗兽场用来调教大型犬只的道具，项圈上布满可伸缩的尖刺，通过遥控甚至能发出强烈的电流。

托马斯·莱利的住处被层层封锁，他们在小屋背后发现多具尸体残骸，挖掘工作持续整整三周才停止。

DNA鉴定证明，这些尸骸属于空军基地失踪的年轻人们，其中就包括时间最早的被害人——失踪于10年前的马文·温斯顿。

马文的家属召开了新闻发布会，此时此刻，他们终于可以从漫长的指控中抬起头来，告诉世人：他们的儿子不是逃兵。

随着更多证据被发现，警方逐渐拼凑出真相——他们认为托马斯·莱利是一名同性恋连环杀人犯，他诱骗这些强壮且漂亮的年轻人到自己家中，将他们囚禁在地下室作为性·奴，对他们进行惨无人道的虐待，最终极其残忍地杀害了他们。

米沙在剪报中并没有找到莱利的相片，显然居民们对这名魔鬼讳莫如深。

“你们也对‘魔鬼之屋’感兴趣吗？”

头顶忽然响起的声音让米沙和杰瑞米抬起头来，说话的是图书馆管理员。

“魔鬼之屋？”杰瑞米问。

“托马斯·莱利的住所，镇上的人那么称呼那儿。”

而米沙注意到的是另外的重点：“还有其他人也来打听过它吗？”

“是的，大约3个月前，有个男人来过。”

“他长什么样？”

“我不知道。”

“他是老是少、是胖是瘦、头发和眼睛的颜色……你怎么会不知道呢？”

“因为我没看到他的脸，他戴着帽子、墨镜和口罩，而且驼着背，像个钟楼怪人似的。我唯一能笃定的是，他个头很高。”图书馆管理员说，“那真是诡异——钟楼怪人要买下魔鬼的小屋——遇到这事之后我就病了，整整两个礼拜都躺在床上……”

“等等。”米沙打断他，“你说那个钟楼怪人想买魔鬼之屋？”

“那家伙是这么对我说的，他也许是个房产中介，或者对都市传说感兴趣的家伙，谁知道呢。”

走出图书馆的时候，米沙心里仍然想着“魔鬼之屋”。在那儿发生的事情已经结束，凶手都已入土，托马斯·莱利跟盖文的失踪很可能毫无关系，但米沙直觉那里隐藏着什么重要的秘密。

不管怎样，只有一种方法能够确认——他们要去魔鬼之屋。

①：埃勒里·奎因，美国推理小说的代名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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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连环绑架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