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语站在一扇朱漆剥落、布满铜钉的古旧木门前。门牌是块歪斜的木匾,上面用似血非血的颜料写着“幽冥古镇”。门缝里飘出潮湿的霉味、纸钱烧灼的气息和若有若无的哀乐。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甸甸的、属于香火和腐朽混合的诡异气息。
古镇内,天色永远是灰蒙蒙的黄昏。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古旧建筑,纸糊的灯笼发出惨绿的光。一支三人玩家团队正在艰难前行。
队长“武师”(国术高手)眼神涣散,时而对着空无一人的巷口抱拳行礼;队员“绣娘”(辅助/诅咒系)手中的丝线不再受控,反而如同活物般缠绕自身,她嘴里哼着不成调的诡异童谣;最后的“书生”(智者)情况最糟,他不停地用头撞击着路边一块斑驳的石碑,嘴里念念有词:“不对……礼法不对……他们都错了……可是哪里错了?”
他们进入古镇已“三天”(副本时间),为了存活,不得不模仿镇民的行为,遵守各种匪夷所思的禁忌,但精神已在潜移默化中被严重污染,几乎忘了自己玩家的身份,逐渐变成这个诡异古镇的一部分。
江语推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狭窄街道,雾气弥漫。他刚踏进一步,空中突然纷纷扬扬撒下大量纸钱,街道两旁的窗户后,隐约有无数双空洞的眼睛窥视着他。一个阴冷的声音在雾气中回荡:“生人勿近……此乃幽冥地……活人速退……”
强大的排斥规则试图将他推出门外,同时蕴含着精神侵蚀的力量直冲脑海,试图在他心中种下“恐惧”和“排斥”的种子。
江语微微蹙眉,这种直接作用于心灵的污染比之前的物理规则更麻烦。他没有强行对抗排斥力,而是将手中的砍刀往地上一顿。
“咚!”
一声闷响,不像金属撞石,倒像重锤敲在朽木上。一股无形的波动散开,漫天纸钱瞬间停滞,然后无火自燃,化为灰烬。那些窥视的眼睛也如同受惊般缩回黑暗之中。
“我不是生人,”江语抬头,对着空荡荡的街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我是房东,来收租。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雾气翻涌,那阴冷的声音带上了惊怒:“狂妄!此地乃城隍治下,岂容尔等撒野!既入此镇,便需守吾等规矩!否则,魂飞魄散!”
瞬间,街道景象扭曲,江语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古戏台上,台下是密密麻麻、穿着寿衣的“观众”,它们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着他。戏台两边,站着身穿皂隶服、面色青白的鬼差,手持锁链杀威棒。
“第一规:入夜需唱戏娱神!唱!”鬼差齐声喝道,规则之力化作枷锁,缠向江语江语咽喉,要逼他开口。
江语看着缠来的无形枷锁,又看了看台下那些死气沉沉的“观众”,叹了口气:“唱戏不会,收租倒是专业。”
他举起砍刀,没有砍向鬼差或观众,而是对着戏台中央,那供奉着一尊面目模糊、邪气森森的泥塑神像——假城隍的化身之一,轻轻一划。
“嗤!”
神像应声出现一道裂痕,发出痛苦的嘶鸣,整个幻境剧烈晃动。
“看来,得先拆了你这戏台子,才能见到正主了。”江语语气依旧平淡,但眼神冷了下来。
江语一刀破开戏台幻境,但古镇的规则反噬也随之而来。雾气更浓,哀乐变成刺耳的尖啸,无数扭曲的黑影从街道两旁涌出,不再是简单的幽灵,而是融合了镇民恐惧形态的怪异存在。
江语意识到,这个副本的“租金”很可能与古镇形成的“怨念核心”以及那个邪化城隍的“神格”有关。暴力摧毁或许能通关,但很可能导致“租金”(怨念核心或扭曲神格)价值大减,甚至引发不可控的规则崩塌。他需要更精准地找到“契约”的弱点。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双眸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淡金色光泽——这是主神赋予的“本源之眼”的浅层运用,能一定程度上看破虚妄,直指规则脉络。
在他眼中,古镇不再是实体,而是由无数条黑色、充满怨毒的规则丝线交织成的巨大网络。网络的核心,深藏在古镇中心的城隍庙中。而那几个玩家,几乎快要被规则丝线彻底同化,变成了网络的一部分。
江语朝着玩家团队的方向走去。所过之处,涌来的怪异黑影被砍刀上散发的气息逼退,但规则丝线依旧不断缠绕上来,试图污染他。他需要速战速决。
他找到几乎完全迷失的玩家“书生”,砍刀点在其眉心,一股清凉的气息强行驱散部分污染。书生猛地一震,眼神恢复片刻清明,惊恐地看着江语。
“告诉我,这个镇子最大的‘禁忌’是什么?或者,这里发生过最可怕的事?”江语直接问道。
书生颤抖着,断断续续地说出他零星搜集到的信息:“……镇志…祠堂……他们……他们把一个外乡来的戏子……活活钉死在城隍庙的柱子上…说他坏了风俗……然后……然后全镇……七天…七天后……全死了……怨气不散……城隍爷也…也变了……”
“戏子…城隍庙……七日……”江语捕捉到关键词。这很可能就是怨念的源头和规则的核心。邪化城隍的力量,或许就源于那场不公的献祭和全镇的怨气。
就在这时,整个古镇的雾气变成血红色!城隍庙方向传来一声充满无尽怨毒的咆哮:
“掘吾旧事……罪该万死!使者……你越界了!”
天空下起了血雨,雨水带有强烈的腐蚀性和精神攻击性。古镇的规则强度瞬间提升了数倍。
江语抬头看向城隍庙方向,知道最终的谈判(或者说,拆迁)要开始了。
江语动用“房东”权限,强行干扰副本核心规则,使得邪化城隍的全力一击溃散。但这并非长久之计,他需要彻底解决“租金”问题。
邪化城隍遭到反噬,虚影黯淡,又惊又怒:“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收租的。”江语拔出砍刀,一步步走向神像,“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一,我强行剥离你的神格和此地的怨念核心(租金),但过程会很痛苦,而且此地将彻底湮灭,包括那些被你们囚禁百年的无辜亡魂。”
“二,你自己交出与此地‘绑定’的契约核心(那被扭曲的信仰和怨念纽带),我助此地亡魂,包括那个戏子,得以安息。你……也能从这无尽的痛苦和扭曲中解脱。”
这和“亡灵列车”的情况类似,但更加复杂,因为涉及了被扭曲的“神性”。邪化城隍的怨念深处,那属于最初那个被污染的正神的一丝清明,似乎被“解脱”这个词触动。
整个古镇的怨气开始剧烈波动,无数亡魂的影像在空气中浮现,有镇民的,也有那个模糊的、带着无尽哀伤的戏子身影。它们在哭泣,也在渴望。
最终,邪化城隍发出一声长长的、包含了无尽悔恨、痛苦和解脱渴望的叹息。一枚由黑色怨气、残破信仰和一丝血色规则凝结而成的复杂符文,从神像额头缓缓飞出,飘向江语。这正是“租金”——“幽冥古镇”的领域核心契约。
江语接过符文,能感受到其中沉重的罪孽。他再次举起砍刀,这一次,刀身清鸣,带着净化和斩断的力量。
“尘归尘,土归土,此间因果,今日了断。”
刀光落下,不斩实体,只断因果。
符文破碎,化作精纯的能量被清单吸收。整个幽冥古镇开始剧烈震动,血雨停歇,乌云散开,露出久违的、正常的夕阳余晖。街道两旁的诡异建筑如同海市蜃楼般褪色、消失。那些亡魂,包括玩家团队身上的污染,都在温暖的夕阳中逐渐淡化,脸上露出安详的表情,最终化作光点升空。
邪化城隍的神像彻底崩塌,一缕微弱的、纯净的灵光从中飞出,对着江语的方向微微一礼,也随之消散。
玩家三人瘫坐在地上,看着周围变成正常荒废古镇的景象,恍如隔世。他们身上的污染尽去,任务完成的提示响起,奖励丰厚得超乎想象。
“他…他把一个邪神……超度了?”绣娘喃喃道。
“不是超度……是…收租……”书生看着江语原本站立的方向,那里空无一人,只有夕阳的金光,“他收走的,是这片土地的‘痛苦’。”
江语回到长廊,清单上“幽冥古镇”状态更新。他感受到清单又清晰了不少,主神留下的信息指向性更强了,似乎与“神性”的扭曲与掠夺有关。
而“收租人”的传说,在经历了“超度列车”和“净化古镇”后,开始在某些高层玩家和特殊存在中,变成了一个带着敬畏色彩的禁忌话题。他们意识到,无限游戏的水,深不可测,而那个少年,或许是搅动这一切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