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涤清 第8章 拜师

看着那句行云流水的“问殿下安”，程霁世在心中笑了笑。

魏止行此人，当真字如其人。

温润如玉间带着大胆与活力。

通篇看下来，不外乎对能给她当老师这件事的期待与荣幸，还有几句对她身体的关怀。

看到最后一句——“沉敛敬上”，她才算知道魏止行的小字。

不过仅仅接触这两回，看着信里明确表露出的欣赏之情，程霁世觉得，魏止行这个人的行事作风，怎么说都与“沉敛”二字关系不大。

收起眼中的笑意，程霁世把信折好，放入怀中。

友人如此盛情相邀，岂有不应之理。

她又看向剩余的几封信，一个接一个名字扫过去，最后目光定格。

郁遒。

她上一辈子最为配合默契的战友，如今已经官至大都督。

大程是她的副将，和她最亲密，而郁遒作为迫金的主帅，和她在作战上最为合拍。

两个人即使不用交流，也能会意对方的作战需求，从而进行配合。

她把手指放在郁遒来的那封信上，抬头看向程光抚，“女儿想选郁大都督。”

程光抚沉默了一会。

他既然已经给郁遒去信，自然不是不认可郁遒的能力。

不过他刚刚也将每个老师的利弊与程霁世细细讲清楚了。

郁遒此人，治下极严。

做他的学生，不止要天资聪颖，更是要日日勤勉。

这位的眼里可是容不下沙子的。

稍一懈怠，管你郡主还是世子，都免不了劈头盖脸一顿骂。

“阿世，你可想好了？”程光抚看着自家女儿，“一旦选了，我们程家的女娘，再苦再累都不能回头。”

过了一会，程光抚见她神情丝毫没有松动，叹了口气，又打心底里生出些骄傲来。

“不愧是我家的女儿。”他很喜欢揉程霁世的头，这次也不例外，“为父只是有些心疼。”

程光抚的目光如水一样，这辈子或是罕见如此铁汉柔情模样。

无论程霁世什么性格，他是真把程霁世当自己的亲女儿一样。

程霁世将郁遒的那封信也拿到面前，看着好友如旧时一般凌厉的语气与笔锋，一同收入怀中。

“等我给郁都督和魏司业回信，过几天带你提着束脩上门。”

程光抚见程霁世心意已决，自然尊重孩子的决定。

程霁世应了一声，又与程光抚闲聊几句旁的，才退了出去。

今日的训练她已经做完，程霁平也不在，她便打算先回一趟自己院子。

短时间内练习不应当太过，过犹不及的道理她懂。

故而程霁世想着晚上再来，也不会被太阳晒着，正是恰当。

“殿下。”小满看着程霁世总算空闲下来，连忙把这些日子积压的事情倒豆子一般说了一遍。

“魏府，瑶光公主府，平王府，还有质子府上今天都递了帖子来。”小满看着自家小姐，“魏府已经递了三回。”

她家殿下平日里对这些事并不热衷，最近每天安排的满满当当，一回到院子里便倒头就睡，她也不忍心打扰。

魏府的赏花宴，因为魏止行的关系，她大约明白怎么回事，是要去一趟的。

瑶光公主应当只是寻常邀请，落了她不好。

不过另外两个人？

她有些疑惑的看向小满。

平王盛予元她倒是熟悉。

盛予元本是先帝最中意继承皇位的儿子，程霁世在作为明昭时，第一选择也是想扶持他。

此人虚怀若谷，爱民如子，若是能平稳即位，定是一代明君。

可惜天不遂人愿，一场意外，盛予元的腿摔断了去。

残疾人，自然是无法即位的。

在明昭扼腕叹息的同时，小兽一般被抛弃的盛予玄找到了她，问她如今可不可以看他一眼。

接触一段时间后，明昭觉得，至少比起其他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皇子公主们，盛予玄还算不错。

这就是她关于平王盛予元的全部印象。

至于质子府，程霁世的确是一概不知。

小满极贴心的接过程霁世的话，“平王世子盛锦策殿下与伊儿汗国客子祁纵星公子从前与您关系都是极好的。”

“什么关系？”程霁世一挑眉，好整以暇的等待着自己的八卦。

燕朝男女之间民风并没有那么保守，尤其程霁世有着那一段军旅经历，说出口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小满的脸上爬上了两团可疑的红晕，“殿下说什么呢，世子殿下与您是至交好友，祁公子多得您照拂，可没有什么别的关系。”

“那我便没有什么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看面前的小姑娘快羞到地下去，程霁世赶忙补充，“不是那般意思，但看我阿爹好友如此之多，怎么说我也应当有几个玩伴才是。”

小满“哦哦”了两声，从善如流。

“女娘的话……虽然大将军与宁相不太对付，但您与宁家小姐宁华央从小便十分投契。”小满思索了一番，“若是再说，顶多有郁家公子与谢家公子小时候同您一块玩过。”

其实这话还有后半句。

郁家公子郁空明和程霁平一样，都是不折不扣的武将脑袋，别说怜香惜玉了，其实和她家曾经柔弱的殿下互相十分看不上眼。

至于谢家谢与祺，她懒得说。

程霁世问这些主要是因为她已经打算好要接魏府赏花宴的帖子，到时候去的人太多，即使她原本不常出现在旁人面前，但此刻也不能有太多纰漏，白白惹人疑心。

毕竟自己这头上还一直悬着一把刀。

想到自己遭遇的暗害，程霁世问小满：“魏府的宴会在什么时候？”

“就在三天后。”小满答到。

实在催得紧，怪不得这丫头现在要说出来。

三天后的话……程霁世的两只手交叠在一起，无意识摩挲着。

这是她思考时候的惯常动作。

“先给魏家回信，说我愿意去。”程霁世吩咐着，“到时候把李辰一同带去。”

程霁世原本不热衷于此类活动，给魏家回信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昭告天下。

如此折腾，想杀她的人有很大概率会自己或是派人来一探究竟，不知道可不行。

带着李辰去则是看万一能发现什么线索最好。

以她所见，对方在宫外的手法不算太精妙，即使是仓促而下，但也足以见得对方没有想象的可怕。

如此，便有了露出破绽的可能。

小满把活计应下，半边脑袋琢磨着过几日她家殿下赴宴穿些什么才能艳压群芳，另半边脑袋则已经开始干起了正事。

……

当天，程霁平看着几乎变了个人的程霁世，眼睛都移不开了。

程霁世自从回家后，为了习武方便，便每日着一身高马尾劲装。

是好久没有如此盛装出席，不怪程霁平反应如此夸张。

“我妹妹果真是天下第一美人。”他连连感叹。

此次的宴会，世家男女均有人拿到请帖，异性分席而坐，程霁平也在被邀请的范围内。

听说妹妹要去，他自然也乐颠颠跟着去。

“阿兄怎还给我升了一级？”

女音清透悠扬，带着些笑意。

程霁世一袭月白色的软烟罗裙，阳光下能看得见其中用银线绣的纹路。

行走几步间，罗裙上明暗交替，似水流淌，好像把月光穿在身上。

配上那张面容，倒真有一副不胜凉风的楚楚姿态。

伴随着头上小满为了让她显得娇俏些而插上的铃铛步摇清脆之音，程霁世真心实意的有些不好意思。

小满说着什么病愈后第一次出现在大家面前，一定要好生打扮一番，衣裳首饰换了又换，换出来这么一套，自然是极其吸引人的。

就是这张脸和自己的性格实在不搭调。

此前装扮的素净还好，如今如此姿态再做有些事说有些话，真是不适应。

“走吧，阿世。”

程霁平极有活力的先一步跳上马车，拉开帘子探出头，他与程霁世自然是同乘一辆马车前去赴宴的。

……

魏府的宅子也是先帝赏赐，与抚远大将军府离得不算太远，一盏茶的时间便到了。

“看，是程家的马车。”

有几位眼尖的郎君和女娘几几聚在一起，看到驶来的马车，低声交谈。

也有的人是为了见识一下京城第一美人究竟何等风采，于是在此等候。

毕竟这位明霁郡主不常出现在人前，机会甚是难得。

马车上先下来了一个人。

那是抚远大将军府的程霁平郎君，大家都认得的。

随后，他们聚精会神的看向程霁平身后的马车，马车里却迟迟没有动静。

又看了一会，那马车夫居然把车拉走了。

“守晏，郡主不是同你一道来？”

有同程霁平关系不错的公子心急问。

守晏是程霁平的小字。

“成天打我妹妹主意。”程霁平拍了说话那少年一掌，笑骂道。

回头刚想说什么，他的眼睛却突然一亮。

程霁平给众人指了指那边方向，“喏，这不来了。”

烈日当空，好似要将人晒化。

程霁世拿着手中的酥山，脸颊热的上了些薄红。

她看了一眼酥山，又看了一眼面前攒动的人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阿爹在家里不让我吃这些，不远处遇见，便提前下了车。”

看着女孩倾国倾城的容貌，人群里传来几声吸气，不自觉地为她让开了一条路

走了一会，大家渐渐分散开来。

一个肤色胜雪，唇红齿白，但举手投足间颇有些怯生生的少年在人群散去后才出现。

他跟在程霁世身边，面露笑意，软软的喊了一声：

“阿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