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后终于到了正式演出的时候。
舞台光闪耀刺眼,晃得人睁不开眼睛,在一片欢呼声中,余烬乐队伴随着鼓点出场。
大屏幕特写沈岑紧绷的手臂,那里青筋暴起,肌肉线条明显,鼓棒的残影在屏幕上拖出流星般的轨迹。
“咚!咚!咚!”
几声猛烈的鼓声过后,加入贝斯和人声,歌曲正式开始,点燃全场。
台下观众们叫喊的浪潮几乎要掀翻整个操场。
陶然一直在尽职尽责地拍林静默,这下稍带私心地把镜头对准沈岑。
他后仰时脖颈上青筋明显,湿透的白衬衫黏在腰际,随着越来越剧烈的动作露出半截紧绷的腰线。
身边坐着的男生女生们在尖叫:“沈岑我爱你!”
“哥哥好帅!”
“林静默,看镜头。”
“小沈就是最酷的!!!”
陶然也跟着尖叫,叫着沈岑的名字,刚刚发过烧根本发不出多大的声音。
可就在喊出来的那一瞬间,他感觉到沈岑往这边看了一眼,很快地一眼,嘴角似乎还带着笑意。
鼓棒在他手中变化位置,每一下都精准敲进拍子里面,沈岑没有看镜头,只是在尽情享受着这个舞台。
三首歌之后,音乐停了,整个舞台陷入黑暗,荧光棒继续在挥动,还停留在之前的余韵里面。
在静默中最后传来几声很轻的鼓点,舞台顶部的环形灯骤然点亮。
大屏幕上,沈岑松开鼓棒任其滚落,胸膛剧烈起伏,被汗水打湿的锁骨在白灯下泛着水光,望下台下某个位置。
这一刻,陶然才清楚地感觉到沈岑在看他。
一瞬间他想到过去,在两人还很小的时候,沈岑和他一起躺在外婆家的凉席上看星星,沈岑说以后他要学音乐,站在很大的舞台上给他看。
就像现在这样。
余烬乐队只有三首歌,是校方破例加进来的,其余的歌曲都十分正能量,换句话来说,有点无聊。
他们乐队的演出一结束,就有很多人离场,大部分人离开了操场,少部分人去往后台的必经路蹲守,看看能不能找自己偶像要个签名。
大冬天,寒风冷冽,陶然一直举着摄影机,手都冻僵了,和大部队一起前往后台。
他赶到的时候那条小路已经是水泄不通的状态了。
他穿得多,跟个球一样,被人群挤来挤去。
手机上是社长发来的消息【你直接进来,跟工作人员说是我们社团的人就行了,我打过招呼】
黑暗中,一个男生举着应援牌从他身边走过,差点把他挤倒,他一个闪身,上了花坛。
站得高看得远,托这位哥的福,陶然总算是能看到后台入口。
从后台入口拉警戒线的位置到他的位置直线距离大概五十米,中间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头,挤过去的难度堪比人流量高峰期挤地铁二号线。
陶然拍了张照给社长发消息【感觉我过来不了了,干脆我先回去。】
操场附近网也很差,久久都收不到回信。
他举着手机找信号,忽然感觉到人群之中传来一阵骚动,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人群就自动分出一条小路。
沈岑出现在人群中间,还是穿的演出的衣服,台上画的妆已经卸掉了,头发前湿漉漉一片,朝陶然伸出手:“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陶然。
陶然莫名有点紧张,没搭他的手,自己从花坛跳下去,没站稳,沈岑扶了他一下,手从他腰上掠过。
滚烫的手掌像要在他身上烫出个洞来。
这么多人的目光盯在他们两个人的身上,他也不好多说什么,朝沈岑道谢,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总算是摆脱拥挤的人群。
进入后台的一瞬间,陶然松了口气:“吓死了,感觉会被挤成肉饼,你们也太火了。”
“白天怎么不回消息?”沈岑停下来问他。
陶然疑惑地看了他两眼,打开手机,两人的对话框里面都是沈岑发过来的。
【吃午饭】
【饭后半小时吃药】
【阿姨说不能吃凉的】
【回话】
最后两个字,没有任何标点符号,看得陶然心惊肉跳,总觉得这两个字要透过屏幕飞到他脸上来。
这个时候,陶然都已经到学校演唱会现场了,可能是操场的网太差了,他一直都没有看到这些消息。
他语气里带着歉意:“对不起你担心我了吗?操场上的网太差了。”
沈岑停住,陶然撞到他背后:“谁担心你了,阿姨给我的任务。”
“我咋不知道,她都没跟我说。”不过也有道理,不然沈岑都还在跟他生气,这么关心他做什么。
陶然给他的行为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那之后你其实也可以不管我,我不会给妈妈说的。”
这下沈岑彻底沉默了,站在门口,冷脸看着他。
陶然捂住嘴巴:“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写的歌都好好听啊,真的全是你写的吗?”
余烬乐队成员有三个,鼓手、贝斯手、主唱,社长跟他们年纪差不多,但社交能力很出色,算是他们的经纪人。
沈岑负责作曲,从来没有公开演唱过,平时只负责自己的部分,偶然被扒出少爷身份,成为网友口中谜一样的存在。
这个谜一样的存在似乎很喜欢别人的夸奖。
陶然由衷地赞美他:“长得也很帅。”
沈岑显然是想对他拍马屁的行为发表一些评论,这时候后台休息室中传来一阵欢呼,社长站在门口,见他们过来了:“正说你们过来了就出去吃饭,小陶好点了没,怎么突然病得这么严重?”
“就是普通发烧,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话音刚落陶然很应景地打了一个喷嚏,社长招呼他往里站:“里面有空调比较暖和。”
刚刚表演的几个人都在休息室中,还在卸妆换衣服。
都是男生没什么可忌讳地,他们换衣服也没人去更衣室,衣服一脱,换上自己的外套就算是完事,主唱还在边换衣服边跟他打招呼:“陶然是吧,我叫顾言,你之后叫我言哥就行,贝斯手叫……”
“林静默。”陶然抢答。
林静默在最里面换衣服,背对着他们,背部肌肉十分明显,听到自己的名字,抬了下手就算是打招呼了。
陶然多看了他两眼,默默给顾银川发消息【你有福了哥。】
【怎么了让我看看怎么个事jpg】
【你男神身材,棒棒的。】
【我靠你怎么还看到人家身材去了,给我照张照片,照张照片。】
【不太好吧。】
【那算了,你给我要个签名,要签名总是很简单吧。】
陶然回了个ok,结束话题。
上次加入社团,他就没见过其他几个成员,换完衣服之后本来该走了,节目负责人又找了过来,把他们叫到了门口。
整个休息室瞬间只剩下陶然一个人,他无聊地抓鹅玩儿,又在备忘录里把签名页面调出来了,不时往外看一眼。
沈岑站在最前方垂着眼睛,和他说话的投资人一身西装革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五官竟然和沈岑有几分相像。
陶然不是很了解沈家的情况,但也知道沈岑有个哥哥。
那人准备给沈岑整理衣领,沈岑把他的手拍开了。
看这态度,确实是认识的人没错了。
两人继续说话,过了几分钟,沈岑的哥哥朝他的方向挥了下手。
他小时候是见过沈岑的哥哥的,在他还在玩泥巴的年纪人家已经可以跟着家里出席商业活动了。
这样的人跟他们这群小屁孩简直不搭边,陶然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几步走过去之后笑容乖巧:“哥哥好。”
“你也好。”沈朔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你现在都长这么大啦,好久不见了吧。”
陶然道:“从沈岑走之后就没见过了。”
沈岑走是沈朔来接的,他一直坐在黑色轿车里,只露出半张脸。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半张脸在陶然眼里都是邪恶的代名词,现在想想还觉得有点好笑。
沈朔显然也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当时你哭得像我把小岑绑架了一样。”
“哥。”沈岑的称呼中带着冷意。
沈朔失笑,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好好好不说了,待会儿吃饭记得去,别跟家里置气,爸跟你一样就是看着不好接近,就一小老头,和他生气干什么。”
说完他转向陶然:“他在你家住麻烦你了,给哥个联系方式,哥给你们发大红包。”
红包诶。
陶然拿着手机的手蠢蠢欲动,看到沈岑的表情还是按捺住了:“不用了哥,我本来也是要好好和他相处的。”
“看他眼色干什么。”沈朔一只手搭在陶然的肩膀上,“咱俩悄悄加。”
兄弟俩一个开朗自来熟,一个话少沉默,简直不像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
陶然迷迷糊糊地加上沈朔的联系方式,感觉到一股大力的劲把自己往外扯,一不留神搂着他的就换了个人。
橙花味变得很有攻击性,沈岑钳着他的肩膀:“我会抽时间回去一趟,先说好,爸要是逼我,我立刻走人。”
沈朔:“行,相亲的事我会帮你推了,我要过去校委那边了,再见小陶然。”
相亲!
陶然像被雷电击中一样从他怀里窜出来:“你怎么二十二岁就要相亲了!这合理吗?”
沈岑表情复杂:“所以跑了。”
“跟谁相亲啊?真的会结婚那种吗,你们有没有见过面。”陶然叽叽喳喳,好奇心要溢出来了。
沈岑弯下腰,捏住他的嘴唇:“不该问的别问,总之没相就行了。”
陶然嘴巴受限,无法吐出完整的音节:“别……捏。”
两人在休息室门口闹了一会儿,社长他们回来了。
顾言啧了一声:“幼不幼稚,我们乐队的高冷脸面保不住了。”
社长也帮着说话:“孩子脸都捏红了。”
沈岑这才哼一声,放开了陶然往里走。
陶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类型,一脱困就跟了上去,嘴里还念念有词,不过不是说相亲的事情是说签名的事。
比起直接找个不认识的人要签名,找熟人引荐显然更合理。
他谄媚地把手机递到沈岑面前。
“要签名?”沈岑说着就要去接手机,表情里有三分不屑,动作却很麻利。
陶然把后面几个字扔出来:“林静默的。”
沈岑伸出去的手就这么僵在原地,一言不发地把手机递到了林静默面前,这才意识到,今天陶然坐的那个角度,除了看他,还很有可能是在看林静默。
此时林静默已经进入放空状态,拿过手机头也不回地签完字递回来。
沈岑越看他越不顺眼。
这个木头,有什么好看的。
他还未发作,社长进来了:“差不多可以回去了,今天大家一起聚餐,有人请客,随便点。”
一行人欢呼一阵,浩浩荡荡地出去,陶然遵从顾银川的指挥,站在离林静默不远的地方给他随时汇报情况,越走越觉得身后凉飕飕的。
转头,身后除了沈岑什么也没有。
错觉吧,总不能是鬼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