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以诚凝视着林渝之离开的背影,笑容淡了下去。
“公子,现在还追吗?”
陆以诚拍拍衣摆的灰,撑起伞走进雨幕中。
“继续追。”
“那我们去哪?”
闻言,陆以诚轻声笑了声,不语。
姑娘没明白陆以诚的哑谜,眼见着她家公子走远了,拿起伞连忙跟上:“公子,等等我啊。”
……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林渝之整理了下蓑笠的帽檐,转角踏进了一个十字路的街巷里。
陆以诚撑着伞不紧不慢地跟着。
街巷弥漫起白雾,几乎看不清远处的景色。陆以诚低头看了眼各个道路口的地面,毅然往左边的巷子走去。
姑娘疑惑地眨眨眼,不耻下问道::“公子你怎么知道人往这边走的?”
陆以诚边走边用手接住天上落下的雨水:“这个啊,当然是看地上的积水。”
姑娘低头一看这边的积水比其他那条路少一点点,雨还在下,要是再晚来些,几乎就看不出来了。
姑娘看明白后,连连鼓掌:“公子厉害!”
然后她又问道:“那公子要抓人,怎么不紧不慢的。”
听到这话,陆以诚笑容更灿烂了:“当然是,等人自投罗网。”
“什么?”
话音刚落,一阵凌冽的风扑面而来,陆以诚踮脚往后撤,避开了对方的攻击。
没想到林渝之意不在此,反手抓住的手腕,陆以诚吃疼,左手拿伞的手一松,竹伞随风飘落地上。
一只手扣到他肩膀上,林渝之反手把人压到了墙上。
“大胆!”
在林渝之用手抓住陆以诚脖颈的瞬间,一把剑架到了林渝之的脖子上。
姑娘举着剑,锋利的刀刃泛着白光:“放开我家公子,否则我让你死无全尸。”
林渝之像是没听见似的,终于冷下脸看着眼前的人问道:“你要干什么?”
陆以诚没有回答,小声嘶了一声。
林渝之下意识松了下。
陆以诚咳嗽了一声,淡淡道:“把剑放下。”
“是”
待到她把剑放下,林渝之彻底把人松开。
谁都还未开口,林渝之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转身就走了。
陆以诚抓起伞追了上去,开伞撑到两人头顶。
“林兄,我给你道歉,你别生气了。”
“……”
“我求求你了。”
“……”
“我给你赔罪,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
“你别不说话嘛”
“……”
林渝之被纠缠烦了,停下脚步:“你要干什么?”
陆以诚顿了下,开口道:“我喜欢你,想和你交个朋友。”
“……”
林渝之礼貌地笑笑:“行,我同意了,你走吧。”
陆以诚没想到他就这么被打发了,眼巴巴看着眼前的人:“不行,我还没请你吃饭。”
“……”
林渝之不明白了,这里的人都这么爱请人吃饭是吗?
“不用。”
“……”
陆以诚扯住林渝之的衣袖,向上微翘眉眼如今也沉沉落下来,漂亮的眼睛如今落了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是不是根本不不喜欢我?”
“对不起,我真的不想闹成这样,家里从小管的严,我没交过什么朋友。”
“不知道偷偷跟着你,你会生气。”
“……”
林渝之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的竟是对方少年般肆意在雨中光脚踩水的模样,与眼前垂眸,小心翼翼的某人竟然大相径庭。
或许对方有演戏的成分,但是林渝之还是控制不住心软了。
何曾几时,他不也是困于那方天地,苦苦挣扎。
心软的林渝之接过他手里的伞,叹了口气无奈道:“不许捣乱。”
“好的!”
林渝之沿西行至闽江边,江面泛起大片白雾,仿若仙境。
大量船只停靠此处,大雨让它们基本停靠不前,除了其中一辆中型运货船只。
姑娘指着那辆即将启航的轮船,好奇问道:“江面那么大雾,不会出事吗?”
“呵当然会啊,所以敢赚那单的都是不要命的嘛。”
旁边依靠在木板上的男人吐了口烟,解释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什么货这么着急?
姑娘收伞,快步过去。
林渝之收伞,也跟了过去。
“哥,我能问一下,这运的什么货吗?”
“槐穗咯,谁知道那些有钱人怎么想的,我们不稀罕的野草,他们花大价钱非得要,甚至加急送往京城呢。”
男人余光撇了眼眼前的女子,见人穿衣戴饰颇为不俗,警惕道:“你们问这个干啥?”
姑娘丝毫不慌,丝滑接话:“没事啊,瞧着新奇,问一下呗。”
男人眯着眼瞧一会儿,了然道:“你们外地人吧。”
“槐穗是我们当地这么叫,它另一个名字,说不定你们知道——雪拥兰。”
“什么?”
“雪拥兰?!”
姑娘没注意放大了声音,下意识去看陆以诚。
男人明显被吓了一跳,转头问道:“怎么了吗?”
姑娘马上意识到自己失态,敛下神情:“没事没事,我倒是听说过,长叶白簇花,很漂亮呢。”
男人没忍住撇撇嘴:“漂亮?它可有毒。”
闻言,陆以诚微微蹙眉,开口问道:“有毒?”
男人貌似很骄傲,悄声道:“这事可没多少人知道,城里的人都知道它整株都没毒,甚至叶片还有清热的作用。”
“但是它的花粉是有毒的,食用可会死人的!这还是我最先发现的。”
“……”
眼见着雨越来越大,林渝之已经看着远处的江面,似乎对他们的对话毫不感兴趣。
陆以诚垂眸不语,观察着林渝之的神情,不过那人好像在发呆,就这么盯着江面。
林渝之突然温声开口:“雨大,你们也不必陪我折腾了,等我会儿。”
说罢,把伞递到陆以诚手里,带好蓑笠走进雨幕里。
故人他没找到,但是水的话,只能来这碰碰运气了。
林渝之沿着沙地往波涛汹涌的江面走去,伸手指尖落在冰凉的水面上,带着鱼腥味的潮衣意扑面而来。
可惜什么都没发生,林渝之也没得到任何提示。
“欸小子,可别想不开啊,那边危险!”
他被拽住蓑笠拖回了岸上。
林渝之哭笑不得,连连解释:“大伯,我不是想不开,就去洗洗手。”
大伯明显不信,瞪着眼睛训斥道:“这么大雨不够你洗的,江边风大,一个不小心摔下去,连你的尸体都捞不上来!”
“来这里之前好好想想你的爹娘和兄弟姐妹们,你就这么去了,你爹娘上哪儿哭去?!”
林渝之知道说不过,乖巧低头点头:“好的,我知道了,以后绝对不来了。”
大伯似乎还像说什么,但是那边喊了一声,把大伯叫走了。
走之前,大伯依旧骂骂咧咧:“小伙年纪轻轻,长得又俊,有什么想不开的,唉真是造孽啊。”
“……”
林渝之在不远处听得一清二楚,无奈地摇摇头。带好蓑笠,转身往回走。
“林兄!”
陆以诚不知从哪搞来一个煮茶的风炉,搭在小亭之上,坐在亭上朝林渝之招手。
咕嘟冒泡的水煮得沸腾,在这漫天大雨里,冒着热气腾腾的白烟。
林渝之慢慢爬上来,刚到门口,陆以诚已经迫不及待端着茶过来了。
他把热腾腾的茶杯递到林渝之手里,替林渝之解开蓑笠的绳子,放到旁边,拉着人坐到炉子旁。
“你刚淋了雨,快喝点热的别生病了。”
林渝之捧着茶杯,喝了一口,温热顺着舌间蔓延了心脏,依旧熨烫。他沉沉看着眼前忙忙碌碌的人,难得有些迷茫。
林渝之其实特别不能理解,前一秒他们俩还剑拔虏张,他甚至都快揪着人过来揍一顿了,下一秒,这人依旧能毫无芥蒂地和他说话,高兴地捧着热茶给他。
他到这个世界也没几天,大多人的好意都让他感到惶恐。就像他不知道,陆以诚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态度接近他。
他身无分文,也无权无势,和这个世界的唯一交集只有一个孤孤单单站在这里的自己。林渝之盯着陆以诚。
所以,为什么?
可惜,某人毫不知情。折腾完陆以诚也端起茶,细细品着。
此处地势高,闽江隔着低矮的房子尽收眼底。细细密密的雨,在江面泛起涟漪,氤氲起水雾绵延不绝。
滴答滴答——
姑娘终于收拾完,浅浅烤了下湿润的手,端起茶杯也呡了一口。
“嘶,不好喝。”
她如是评价道。
陆以诚摇摇头,笑意不减。
“浮躁。”
转头看向林渝之,问道:“林兄,感觉如何?”
林渝之其实没品出什么,不过喝完确实暖和许多,便答道:“挺舒服的。”
陆以诚高兴道:“那就好!”
下了一上午的雨渐渐停了,林渝之站起身温和道:“好了,茶也陪你喝了,天也陪你聊了,我还有事,就……此别过。”
宛如一个渣男般,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不过陆以诚不吃这套,再次跟了上去。
“别啊,闲来无事,你要去做什么我陪你。”
“这个时辰了,咱还没吃饭,我请你怎么样?”
林渝之:……
林渝之没忍住看他一眼:“你要请我吃饭?”
“嗯。”
“……”
林渝之沉默了两秒,笑着婉拒了:“不了,我有约了。”
闻言,陆以诚更不在乎了。
“没事啊,朋友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就当交朋友了,走吧。”
林渝之被拉着走了两步,越想越不对劲:“不太好吧。”陆以诚瞬间露出那副悲伤的模样。
“……”
林渝之抿抿唇,叹了口气:“好吧好吧。”
林渝之也是没招了,只能用白纸给陈子途递了条消息。
彼时,陈子途正在抄书。
他刚看好书本的一句话,低头准备动笔抄,空白处莫名落下一句话。
——有个人缠上我了,可能要和我们一起吃饭。
“?”
陈子途挠挠头,不太能理解林渝之为何浪费一个白纸给他说这句话。
有人要来吃饭,就来呗,他最喜欢交朋友了!
陈子途高兴地想着,落笔写字。那句话还没写完,他突然皱起眉。
等等!林渝之的意思是……
他被人绑架了,需要他去救!
陈子途放下笔,马上举手。
夫子点头示意他说话。
“夫子,我要请假,我家出大事了!”
“等着我去救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