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雪之春 第4章 第 4 章

沈田坐在小板凳上，忍不住仔细去听厨房那边的动静，差不多就能听到点儿付蝶切菜的声音。他回头，慢慢静下心来工作。

不过十几分钟，付蝶就端着两个碗来到院里，“田哥！可以吃了！”

“来了！”沈田连忙放下花束，到水池边洗了洗手，坐在椅子上，付蝶也坐在他旁边。

“好香。”他赞叹。

因为是夜宵，付蝶汤底弄得很清淡，一个煎蛋几片腊火腿就能煮出奶白鲜香的汤，翠绿的小青菜和鲜红的火腿片飘在上面，色相绝佳。

付蝶还洗了一小串葡萄，盛在白瓷碗里。沈田家里的葡萄早就吃完了，这肯定也是付蝶带来的。

“谢谢。”沈田认真地说。

“快尝尝。”付蝶弯着眼睛催促他。

鱼滴得用勺子吃，一勺滑溜的鱼滴混合着鲜香的汤滑入胃里，沈田被冷水泡得有些冰凉的身体迅速暖和起来。

“好吃。”他连吃了好几勺，才空出嘴来夸奖。

“还有一些剩余，田哥明天早上可以煮来当早餐。”付蝶提醒他。

沈田点点头应了一声，低下头专注地对付着食物，吃完鱼滴他拿了一个葡萄塞进嘴里，清甜立刻冲散了鲜香，却并不令他遗憾或者恼火，而是舒服又清爽。

付蝶见他吃完，不等沈田反应便拿着碗进厨房清洗，沈田呐呐地跟在他身后：“应该我洗……”

付蝶笑着用胳膊肘把他推出去：“好啦，田哥你快去包花吧，早点包完早点睡觉。”

沈田不自在地站在厨房门口待了一会儿，只得回去继续工作。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最近他一直接受着付蝶的帮助，却付出不了什么。

付蝶洗完手甩了甩水渍，他侧着头看过去，沈田正坐在灯光下，蓝白色的花朵竖在他面前，与他脸上的暖色对比鲜明。

他微微低着头，眼睛便陷在眼窝的阴影里，显得纯粹而严肃。

直到手上的水晾干传来一阵紧绷感，付蝶才回过神，他仰头看着葡萄藤的阴影，竟然觉得这暗色颇为柔和。

“田哥。”轻轻的响声，付蝶拖着凳子在沈田对面坐下。

“我帮你吧，这些怎么弄？”他拿起一枝桔梗。

“你回去睡觉吧，已经很晚了。”沈田实在拿他没办法。

付蝶屈着腿坐在小凳子上，闻言垂下眼：“赶我走啊。”

“……不是。”沈田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间安静和缓地流淌着，沈田瞥了眼那屈在水盆后面的腿，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从自己手边拿起工具递给付蝶。

“那就帮我把这里以下的叶子和刺去掉吧。”沈田拿起一枝花给他示范了一遍。

“行，包在我身上！”付蝶接过工具有模有样地弄起来，这活儿确实简单，但能帮上沈田不少忙。

有付蝶处理花枝，沈田只管包花，两人配合起来比之前他一个人弄快了不少，一个多小时就包完了所有花儿，原本沈田估计至少得干两三个小时。

付蝶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身老骨头噼里啪啦地响，他发出一声长叹，“田哥你还能睡几个小时？”

沈田看了看钟表：“大概四个小时，六点得把花送到牡丹路。”他精神有些颓靡，伸手揉了揉眼睛，勉强打起精神。

“太辛苦了，”付蝶叹道，“这样的单子常有吗？”身体怎么承受得住。

沈田摇头：“这样的大单很少。”

两人将花束摞整齐后，都已经困倦得不行，“田哥你早点睡，我也要回去了。”付蝶打了个哈欠。

“今天谢谢你，我明天请你吃饭吧，你有时间吗？”沈田问。

付蝶想了想，勾住沈田的肩膀说道：“要不明天田哥你来帮我烤肉吧，二宝想吃烤肉，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明天你先补觉，下午三点到我家后院里来，行不？”

沈田觉得这样也行：“好。”

付蝶笑了笑，用力扣紧了一下沈田的肩，“我走了哥。”

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进昏暗里，沈田站在暖黄的灯光下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关门灭灯。

他爬到床上躺好，睡意明明很浓重，心里却禁不住想了很多。付蝶是个热情又细心的人，短短两天就改变了沈田的生活，他像个迟钝又敏感的蜗牛，被人拿草叶子逗弄诱哄着，从壳里探出触角。

但人终究与蜗牛不同，人会贪恋这种感觉，不愿再回壳里去。

半夜，小雨又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洗刷着昨天堆积的淤泥灰尘，将被蒙蔽在下的翠绿涤尘出新。

付蝶一觉睡到九点，脑子都有点睡混沌了，走路的时候眼前发晕跟一团糨糊似的，摇摇晃晃地下了楼。

“醒咯？吃早饭吧。”李洪英正带着老花镜绣花，桌上摆着几个包子，“厨房锅里有小米粥。”

付蝶晃了晃脑袋，把自己晃清醒后摸进厨房，“二宝呢？”他喝着粥，又往嘴里塞了一口包子，胡萝卜牛肉馅，还挺好吃。

“应该还在睡，别去叫她，周六让她睡个好觉。”李洪英觉得自己年轻时也是怎么都睡不够，现在老了有时间睡了，反倒困意浅薄。

付蝶没那么贱，吃完饭得开始腌肉了，他放轻了动作上阁楼把木炭和铁签搬下来。昨天买的生肉，李洪英知道他们今天要烤肉，所以一大早就解冻好了。

他昨天在五味店搭配了点儿腌肉粉和烤肉料，这会儿做起来倒是简单。他手上有劲儿，滑不溜秋的生肉轻而易举切成均匀的小块，放进碗里腌制起来。

蔬菜也准备了点，不过他们都是无肉不欢，所以付蝶简单洗了点儿茄子花椰菜，这东西得烤制的时候用手掰。

做好准备工作，付蝶正准备坐门口晒这难得的太阳，一辆皮卡呼哧呼哧地开到他们家门口，他不禁哀叹一声，送洗衣机的来了。

于是又上上下下一顿折腾，就这动静付鸢都没被吵醒，睡眠质量让付蝶佩服。

闲着没事做，付蝶索性拿上钥匙去看了看那家位于景区门口的店面。周围几家不是小吃就是特产，付蝶这几天一有空就琢磨开个什么店，想了几个经营方向，但都有缺点，最后都被他毙掉了。

这间铺面面积还挺大，也是因为租金贵所以一直没人租，付蝶爸妈没离婚前倒是简装过，但没等店铺开起来俩人就闹掰了。

他进去清扫了一下灰尘，将二楼窗户打开通风晾晒，他是准备开店以后就住在二楼，原来那小楼一楼住着陈老太，二楼是自家客餐厨和他姥的卧室，三楼是他和付鸢的卧室。

但是付鸢那卧室非常小，当初她还是小孩当然住得下，但姑娘个头越长越高，书本衣服什么的东西也越来越多，那小房间实在不够用。

付蝶准备把自己房间打扫打扫给付鸢住，付鸢原来的卧室就当洗衣房和杂物间，家里东西本来就没地方放，这样也能宽松些。

何况这店离家里也就一公里，来回也很方便。

他大概打扫了二楼的区域，准备先搬过来住，好慢慢地筹备开店。

付蝶赶着三点回到家，果然沈田已经到了，拘谨地提着一兜石榴站在楼下。

“田哥！”付蝶顿时笑起来，远远地招呼他，“走，我带你进去。”

沈田正在犹豫要不要去买一箱啤酒，听到付蝶的声音还没扭过头，手上石榴已经被付蝶大大方方地拿过去，“给我的？”付蝶惊喜地低头，“好大的石榴。”

都有他头大了，这石榴该不会变异了吧？

付蝶一手提着石榴一手拉着沈田，越过一楼陈翠湖的院子开门进入后院。前院是陈家的，后院当然就划分给了他们家，很宽敞的一片地方，还种着一颗不大不小的樱桃树，菜地里种着辣椒、番茄和葱蒜。

“田哥你等等，我去把肉搬下来。”付蝶把他拉到摇椅上躺着，沈田浑身不自在地坐在上面。

两个大泡沫箱就装完了所有食材调料，付蝶抱着比他还高的箱子从楼上下来，看得沈田心惊肉跳，“小心点儿！”

他伸手接过一个，付蝶正在箱子后面噙着一副笑脸。

沈田扭身把泡沫箱放在地上，背对着付蝶研究起里面的东西。

其实重的东西都在下面箱子里，付蝶从里面拿出三大袋子腌羊肉、卤牛肉和各种海鲜，最底下还有一大包铁签子和密封木炭。

沈田看了看自己的箱子，里面只有卫生纸、筷子、一次性手套和一把蒲扇。

他不禁有点郁闷，什么忙都没帮上。

两人一边串一边烤，付蝶一刷上他那秘制调料，香味被烘烤着蒸腾出来，付鸢刚捡完蘑菇回来，闻着味儿摸到后院。

“哥！好多肉！”姑娘跑过来兴奋地看着烤炉，转头看到沈田正穿着串儿，“沈哥，我帮你吧。”

“不用，你等着吃，我和你哥弄就行。”沈田笑笑，他花店一开张付鸢就进来买走了三盆多肉，因此他认识付鸢比认识李姥还要早。

付鸢眼睛下面有些淡淡的青黑，还是应该多休息。

“别杵这儿，你去把冰箱里那半个西瓜榨成汁，等会儿我来拿。”付蝶对付鸢说。

“好嘞！”姑娘开开心心地上楼去了。

付蝶往肉串上又刷了一遍酱，喷礴的油脂和香料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付蝶都有点儿闻饿了，“二宝帮姥姥干活干习惯了，让她闲在那里她反而不自在。”

“她性格真好，”沈田多少看出来一点，笑着看向付蝶，“你们兄妹很像，你也总是帮我的忙。”

付蝶低头看着他笑了一声：“我俩可不一样，她是到哪儿都闲不下来，但我帮谁只会因为我喜欢。”

沈田拿着铁签穿茄子，手一滑差点扎手指里，把付蝶吓一跳，“田哥！从切开的那面穿。”他无奈地伸手把茄子块掉了个个儿。

沈田看着眼前来又去的手指，低头嗯了一声，将铁签扎进肥厚的茄子肉里。

虐待一块儿茄子，让他心里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