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颂声将这间屋子转了一圈,面积不大,设计还算合理,各处收拾得十分整洁,只在隐蔽处还残留着主人注意不到的灰尘,却又在附近看到粘着一张打印出来的破旧小字条,“寡妇床头灰”。
根据《本草纲目》的说法,此物治肺痨,主伤口感染。
最早应该是记录在北宋的《经史证类备急本草》。
但那是过去,以前人们住的屋子低矮潮湿又狭小,世情对寡妇要求又格外严格些,不得谈笑贞静有仪少见人等要求都是基本的,于是寡妇床头形成了青霉素生长的好条件,这才有了这种说法。
现在室内明亮通风,这些地方徒留灰尘罢了。
她笑了一下,没去碰这些,只将敞着门的区域看了看,随后也不去管留在房间里的行李和还没送出的礼物,选择出门在周围游荡“踩点”。
这片区域看起来还算是繁华的,有很多卖东西的店面,大部分都在售卖面条、馒头,还有一部分是百货超市,小部分熟食店,还有就是居民区和基层单位以及公司。
步出这条十字路口街,外面立刻就是一望无际的田地和分布其中的居民农房,一条四车道上面零星驶过几辆小轿车。找个阴凉地打开地图软件经过仔细对比发现想要去到有外卖到达的城区大概需要半小时车程。
意识到这个时间已经不足以支撑自己去城区游荡,君颂声找到附近的连锁超市钻进去打算闲逛着消磨时光。
说实话似乎也有点小。
在拿着两种花露水对比了几分钟以后,挑了两个小糖丸西瓜和十块钱三个的奶油冰淇淋果断回到楼上去休息,正好还能把以前积攒的素材剪一剪。
所以本来来到这里是暂时不打算工作了的啊!
怎么就管不住这个手!
将西瓜湃在凉水里,君颂声选择在客厅摆弄笔记本电脑,空调送出徐徐冷风,手边摆着一杯冰淇淋,一时尽显惬意。
谁叫自己搞自媒体呢。
澹台澈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正在电脑前激情敲打键盘的小妹妹,头发盘得高高的,从背影上看甚至有点陌生了。
自己静悄悄去厨房碗柜顺出来两颗深红色樱桃,那种十分柔软的本地小樱桃下市太快已经吃不到了,市面上卖的最多的还是各种厚皮车厘子,捏着梗递到人嘴边,君颂声啊呜一口咬掉,接着将核吐到及时送到嘴边的纸巾上。
“这是在剪视频?剪多少了?”
“推翻了好几种想法,才刚剪了个头呢。姐姐你会樱桃梗打结吗?”
“我试试吧。”以前不会,后来没干过。
“我也。”
将樱桃梗含入口中,仅靠舌头的灵活度来将其打成结……最后两个人口齿皆酸都没有成功,澹台澈又找出那个拿米线在嘴里勾毛线结的视频来看,被君颂声直呼“姐姐你怎么能嘲笑我”,两人笑成一团。
等天色有些暗下来,一天的热气也被散尽,两人一起出门,找一家人比较多的烧烤店坐下,点过烤串后还加了点炒菜,先要四瓶啤酒开开场。
澹台澈拍拍自己的包:“我这还有两瓶本地产的德尔堡精酿纯麦芽啤酒,一瓶百香果口味一瓶苹果口味,一共四斤,还有一瓶朋友出差捎带回来的伏特加,等等你也试试。”
“好呀。”君颂声在一片喧哗烟火中笑,澹台澈心想也许今天忘记擦镜片了,眼前的场景似乎糊糊的,错觉小妹妹此刻如此的温软乖巧。
澹台澈不怎么喝酒,属于能喝不爱喝的类型,君颂声现在挺喜欢,有人陪着就放开了喝,烧烤不压酒容易醉,先上来小饼之类的东西垫过两口后喝得更起劲了,起手是啤酒怕什么醉!
比澹台澈更像本地人。
“这是我的接风宴,我就放开了啊!”
澹台澈噙着笑无声应和,过程中专心吃烤面包、烤火烧等一切口感更接近本味的东西,君颂声喝到面上泛起红霞,三分醉意也显出七分朦胧来,待这一场散去结账离开,她在清冷寂静的马路上轻快地跳着走着,路中间的花池隔断里盛放着紫红色的小花在夜色中映出一点油画般朦胧的影子,“真舒服呀,难怪姐姐你状态一直这么松弛。”
澹台澈只是笑,她只喝了两瓶绿瓶啤酒,相比醉酒还不如涨肚来得明显,手指扯着包带拉扯出一个角度,脚步稳定地随着小妹妹想怎么转悠着走。
明亮的路灯让天空显得格外地黑些,星月不显。
回到屋子里两人洗漱完,澹台澈把君颂声按进被窝,叮嘱她好好休息早点睡觉,自己回到房间换上睡衣从书架上挑了一本儿童绘本躺在床上慢慢翻,才刚翻了两三页——
“姐姐开门,我在门口。”
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开门,这小孩不会真醉了吧?
却见君颂声抱着枕头站在门口,双目湛湛,神色清明,“我来自荐枕席啦,大作家懂得伐?快接受我。”
自荐枕席,啊……
澹台澈叫话一激,有心想煞风景地把“自荐枕席”的各种不知道多少年前也不知道真假的讲究全部说一遍,但还是默默让开了门:“你……”
“姐姐,床分给我一半。”君颂声大大方方把枕头往床上一扔,“双人床,不错。”接着把自己往床上一扔。
“愣着干嘛,上来呀。”
自在得叫澹台澈再次怀疑这是自己幻想与现实交织逐渐分辨不清的铁证。
捏着绘本从床的另一边上去,试探道:“要我给你念绘本吗?”
“我给你讲讲这几天的事儿呗。”
“好啊。”澹台澈放下绘本,“我很乐意倾听。”
“其实在联系你之前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已经记不清了,我那天一觉醒来只看到居住的屋子里堆着满满的各种手工材料,还能记起有的是我接的商单,有的是我自己要用,有的需要送人,我自己的自媒体账户还在稳定运营;一切都是很稳定的模样,我觉得很轻松很舒适。”
“然后我想到了你,就打开聊天框一句句的发消息,别的什么也没看。”
“挺……不用动脑子的。”两人并未面对面目光相接,只是各自垂着头看着面前一小块自头顶打下来的阴影,肢体语言表现着倾诉和倾听,目光却又各自表达出闪避和抗拒。
澹台澈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手边的绘本也没有挪动过任何一个角度,君颂声继续道:“之后发现不对,我找了人帮忙恢复聊天数据,因为换过手机嘛。还好比较顺利,我就把所有记录都看了一遍,曾经的朋友也问过了,和她们的聊天记录也复习了一遍。”
“哈呵……我现在相当于旁观了我所忘记的所有关于你的我们分手期间的记忆,明明是曾经的亲身经历却没有任何实感,”君颂声有些痛苦地垂下眼睑,不愿意做出任何大幅度的动作,“虽然我不会有‘现在的我真的还是我吗’的疑惑,但我也因此不愿意接受记忆里前一刻还甜甜蜜蜜的我们如今成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的事实。”
“姐姐,”她轻飘飘地问,“我们毕竟是正常的普通人,所以像那些偏执而强取豪夺的行为是做不出来的。所以你如今,是怎么想的呢?”
“你能来找我,我很高兴。”澹台澈缓慢地翻过一页绘本,“对我来说,这段时间就像是偷来的一样。”她第一次将目光转过来投向小妹妹的脸庞,细长眉眼隔着镜片显出两弯黑魆魆的弧形,是在笑。“我会尽力辅助你找到合适的生活节奏,在记忆方面,我持尽快恢复意见。”
“即使恢复以后我们的关系可能会回到原点?”
“即使恢复以后我们的关系可能会回到原点。”
“哼!”君颂声习惯性地鼓起脸颊,呈现出一个“我超生气但还是很可爱”的表情,“神秘大礼不给你了。”
“让我猜猜,神秘大礼——”澹台澈眉梢一挑眼梢一斜,“就是声声对不对?”
压抑的气氛飞速地散开了,两人都好像刚刚没有谈论什么沉重话题一样,一转眼就笑盈盈地拌嘴打闹,君颂声:“才不是声声!你猜错了!”
澹台澈看着小妹妹这鼓成正宗包子脸的气愤表情,感觉真的太可爱了,这一刻所有的一切都能被原谅:“那看来是阿绯了。”
包子脸漏气,破功成笑靥如花:“讨厌,你怎么还这么油嘴滑舌的。”
“我一对上你就喜欢说逗你开心的话,这可是三年的习惯了。”澹台澈曲起一根手指用指节敲敲绘本页面:“要不要听绘本故事?”
“好吧,要。”君颂声原地躺好,澹台澈关掉室内顶灯,打开了床头台灯。
“这个故事叫做《冰糖葫芦,谁买?》。”澹台澈清清嗓子,她的嗓音在柔和的室内光线中显得温和低醇,读起绘本来有着小时候从电视里看少儿节目时作为旁白主持的播音腔味道,“下了好大的雪,老爷爷照常推着自行车出门卖冰糖葫芦,金色的糖衣裹着红艳艳的山楂,真诱人呐……”
“有没有人买冰糖葫芦啊?”
“老爷爷推着自行车,穿梭在北京的老胡同里,希望能多碰见几个出来玩的孩子。他看着有的门后面跑过穿着毛茸茸衣服的孩子,这孩子衣服后面还有尾巴呢?他揉揉眼睛,心想现在的孩子的衣服花样真多啊,穿着跟个小猫似的。转而他又想,今天冰糖葫芦要是卖不出去的话,老伴儿已经吃没了的中药就没着落啦,这可怎么办是好?”
“他看着屋顶上的雪,看着巷子里的门后又跑过一个穿着毛茸茸衣服的孩子,心想这衣服可真好看。”
“他突然感觉衣角被人拽了拽,转头一看,是个穿着毛茸茸衣服的小孩子,举着硬币说,‘老爷爷,给我一串糖葫芦。’”
“姐姐,给我挠挠下巴,像给小猫挠下巴一样。”君颂声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睡意。
澹台澈便停下念绘本,用柔软的指腹轻轻地揉小妹妹的下巴肉,君颂声便这么缓缓睡了过去。
绘本里,老爷爷卖光了糖葫芦,高高兴兴去抓药了。
绘本外,澹台澈看着吃糖葫芦的小猫咪们,手指蹭了蹭一只小猫头,合上了纸页。
《冰糖葫芦,谁买?》绘本,保冬妮作品,我买的那本绘画作者是吴翟。超好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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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前因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