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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水暮色 第7章 逝去的歌

作者:麦乐笛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05-20 19:54:47 来源:文学城

一觉醒来,季节的朋友圈里多了个红点。她睡眼蒙眬地点了进去,发现是小条给她前几天发的动态留了评论。当时季节第一次出楼核酸,排队时拍下了墙根下的野花,并在照片上添加一行不宜察觉的小字:夏天的梦是什么颜色的。那是她喜欢的一首歌的名字,由一支叫做彩虹的合唱团创作。小条在这条动态下说:“我也喜欢这个合唱团。”

季节在床上鲤鱼打挺,回复道:“有品味。”她心想这位保安或许受制于成长环境,没有受过太高的教育,却非常热爱艺术,果然民间有奇人。接着她又自我检讨,觉得自己不过是命好,念过书,不该对别人妄加点评。

迎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喝着新鲜冲泡的速溶咖啡,季节开了电脑,捋了一遍今天要做的杂碎,排出先后顺序。气沉丹田,静默片刻,季节缓缓睁开眼睛,突然抬手。

瞬息之间,手起指落,带起一阵风直冲门面。季节双手敲击键盘,上下翩飞,如同职业电竞手般疾风骤雨,又如行军的鼓点般急促激昂。

她的嘴角缓慢泛起一个快意的微笑。

做完本月第三个申报时,季节看了一眼楼栋群。三楼的人说:403邻居在家开视频会议吗?能不能小点声,我这边的视频会议都听不清了。

紧接着又有其他人说,我也在开,大家都小点声好不好,我刚才都听串台了。

季节今天运气尚可,一早上刷到了外卖,有荤有素,足够两顿的份量。只是一想到自己订到了两顿,就会有人订不到两顿,不免食之无味,好像抢了别人的食物。这饭菜本身味道也非常一般,像临时出道的作坊制作的。

吃着饭时,手机屏幕亮起了“徐医生”的来电。季节勉为其难地接了起来:“喂,妈。”

徐医生问:“你吃什么呢?”

“抢来的外卖。”季节含糊地回答道,“你每天吃什么?”

“都跟你说了不要总点外卖,就不能自己做吗?”徐医生显然不接受此等回答。

“我的锅太小啊,也没有好使的刀,顿顿煮清汤面条吃不饱。”季节又问了一遍,“你每天吃什么?”

“吃过年时候的存货。”

“……”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季节说:“那行吧,你想着把抽油烟机用塑料布糊上。”季节早就发现,风从一户的抽油烟机进入,顺管道来到另一户,四通八达地串门。所以她已经把自己的抽油烟机糊得严严实实的。

徐医生却说,反正我也不开抽油烟机。

季节耐着性子说:“不开也会灌风,串味就是这么来的,有时候你进厨房,是不是闻到别人家的炒菜味。”

那边答:“可是我不用抽油烟机。”

季节十分头痛地说:“下水口不用的时候也要盖上,你看每日确认的报告,动不动就是上下楼一溜都感染。”

徐医生说:“不要总订外卖。”

“……”

停了一会儿,双方再也无话可说,只能挂了电话。季节长叹一声,烦躁地将苦咖啡一饮而尽,跟家里打了个电话竟比加班还累。

早九点五十五分,季节手头在做的底稿基本铺完。等待公盘打开的间隙,她漫无目的,陷入遐想,想起此刻应该正是大学时代的第三节课,那时她总是和瓶子坐前后桌,看着瓶子身穿深蓝色连衣裙的背影,喝着浓黑的像毒药一样的茶水。

在这满屋洒满阳光的回忆时刻,阳台上嗡鸣运转的洗衣机,突然排水管爆裂。在季节震惊的目光里,几十升水在地板迅速流动扩散,形成一层薄薄的积水潭。

从上午开始,季节抗击洪水,直到傍晚,耗费了两个窗帘,两个被单,一件破洞的线衣。由于事发突然,季节没吃早饭就上阵,狂擦猛拧,轮流将地面上湿透的大片布单拎起来,费力地对着水桶拧出污水。

拧完的布料铺回地上,立刻又湿透了,而季节无暇顾及,转而拎起下一张。很快,季节双臂颤抖,双手发沉。她低头看着一双陌生的手,手掌泡得发白发皱,完全不忍直视。她的手臂无力地垂挂下来,再也拧不动了。

不久,楼下502的女邻居上来敲门,说自己家的天花板在渗水。502把头伸进来看了一眼,就像被辣了眼睛一样缩了回去。“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她一个劲摇头,又反过来安慰季节,“别着急,我替你联系物业师傅,修一修。”

季节崩溃地说:“谢谢,谢谢。”然后低头用袖子擦了一把额头,把凌乱的碎发抹到一边。

维修师傅被封在家里,未能上门。季节吃了一个馒头,体力有所恢复,又回到屋里继续拧水。倒了两桶水,地面总算由深潭变成浅潭,季节勉强又拧了一遍,把布料铺回地上,来不及洗手就一头栽倒在床上,眼前发黑,脑中呼啸作响。

过了一会儿,季节睁开眼,发现时钟临近下午五点。她爬起来又吃了一个馒头,戴上口罩,准时下楼当班去了。

屋子里的一片狼藉,随着关门而暂时消失。季节决定让地面自然风干一晚,再去想办法做灾难之后的重建。

大门口人声鼎沸。这天晚间,小条始终没有出现。这天晚间,快递和外卖来势格外猛烈,把晚班志愿者团队砸得晕头转向。

“门口的”忙得不可开交,密集消毒,交流信息,来回奔走,互相撞到一起。“派送的”则拖着板车疾走,归来后立刻又出发,或是面对两个同时爆仓的货架游移不定,不知先帮哪个,拖着车原地转圈。

景文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叫人!他神色与头发都很凌乱,仿佛身处漩涡中心,张开双臂,奋不顾身。

季节用小蓝衣的袖子抹了一把额头,腾出手在志愿者大群里发了一句:请问有谁能来大门口支援吗?

发出去的一瞬间,她想到了小条那模糊的半张脸。然而在和景文纠纷之后、在她当面大声骂了景文之后……他还会来吗?季节后知后觉地想,他不愿意来了,自己这骂了街的人,却还没事一样来了,毫无羞耻地在景文面前晃来晃去。

神游了半分钟,手机忽然震动两下,小条的私信跳了出来:需要我来帮忙吗?

他的头像不再是来生愿做一朵莲,而是换成了悲伤蛙,蛙嘴吐出气泡说:你懂个der。仿佛是在对那一晚的景文发出挑战。

季节握着手机,心里突然缓慢地安定下来。她刚想说需要,又想到他应该不想来看见景文的老脸。

恰逢此时,景文又在嘶吼,来了来了,迟到的人来了。

迟到的志愿者正在疯狂地穿防护装置,同时口中高喊着我来了,给我一辆板车。很快,驱车大爷也驾驶着小车远远地出现了。

季节迟疑了一下,还是回复说:“好像不用了,现在突然来人手了。”稍加斟酌,又矜持而得体地加了一句:“谢谢条总。”

条总哈哈一笑,说:“那就好。”于是季节收起手机,开始田径般的忙碌作业,忽然觉得头顶夜空无比晴朗。抬头一看,橙黄色的圆月悬挂在东方的高楼之间,像一张巨大的唱片,似乎一旦开始旋转,便会满世界都是旋律。

晚八点半,下班的季节回到家里。一开门,扑面而来的是石灰的呛人气味,墙角泡下来的白灰堆在角落。她呆立了一会儿,方才当班的快意骤然散尽,好像从一个热闹的梦境里跌出,重新落入现实。

手机已经弹出了入会提醒,季节点了进去,听见老盆在会议里大呼小叫:“咬金哥,你人呢?今晚你不在,我们赢了一场!老凤的电脑坏了干不了活,他顶替的程咬金。瓶子临时有个文书要写,她还在卷。”

老凤幽幽地说:“我明天要把东西交给客户,现在电脑坏了,做一半的东西放在我本地,不在公盘,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老D理解地问:“所以你用游戏麻痹自己?”

老凤静静地说:“哀莫大于心死。”

季节一言不发,有气无力地在群里发了一句:“碰到点事,回头再说。”然后就退出了会议,洗澡后回到床上躺倒,像一具暮气沉沉的死尸。

她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洗衣机是不能再用了,恐怕要很长一段时间内手搓衣服。地上剩余的一层水久久不挥发,地板也在水面下开裂翘起。

在潮湿而呛人的屋子里,季节蜷缩在被子下,自暴自弃地刷着手机。手指不停划过的动作,就像一种宣泄和拯救。小条带来的一点温暖的感觉,在石灰房里荡然无存。

她还控制不住地想到,小条不喜欢景文,就不来当班了。如果换成是她不喜欢景文,她依旧会来当班,因为她想见到他。可是,他为什么不是同样的心呢?

既然如此,她还要期待着见到他吗?外企职工可以喜欢保安吗?他和她会有灵魂共鸣吗?如果去问几个狐朋狗友,老D会说你难道赚得比保安多很多吗?

……

种种不顺,堆积成块。季节很想和谁诉苦一番,但考虑到自己正处在情绪浓度的至高点,一开口恐怕要给人带去烦恼,于是决定等心情平复后,再去群里简单讲述。

一号楼的群里,隔壁601的哥们发了个链接,说是有地方在搞直播。季节想都没想就点了进去,发现是一场夜空音乐会。

夜幕之下,三座高楼,每个窗户都透出不同颜色的灯火,就像琉璃般的马赛克。人们的剪影在窗中忽隐忽现,竟像宝石上的暗纹一样。

歌声从户外广播中流淌而出,绕三座高楼盘桓,随波逐浪,最后向着晚星与夜幕飘摇而去。那首歌叫做《逝去的歌》,讲的是故去的人没有走远,也许就是吹向你的风或落向你的雨。在辽阔的夜空中,音乐变得更为宽广荒芜。

这是某区人才公寓的三座高楼,在封控期间整晚播放乐曲,为万千住户举办一场互不谋面的夜空音乐会,并向外界实况转播。季节通过手机收看了三分钟。在这三分钟里,季节像被吸进屏幕,浮沉其中,突然感受到无边悲凉,眼泪流了下来。

经历了漫长的一天,季节筋疲力尽,不知今夕何夕。她害怕饥饿,也害怕孤独。她想起已经去世多年的奶奶,小时候有几年,父母工作调动到外地,她跟着奶奶住过。后来父母分开,她一年只能看见奶奶几次。整个童年几乎没有得到过父母的照顾和保护,一年见几次的奶奶成了唯一的温暖形象。

季节失神地盯着手机,早晨铺底稿时的昂扬已经荡然无存。她哭了起来,哭到后来已经累了。就在眼皮发沉的时候,手机忽然跳出一条消息:

“能下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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