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陶简信带着姚景菊去了人民医院做检查,他们是坐小轿车去的,一辆黑色的桑塔纳。
从沿途路人看过来的艳羡目光柳离才意识到他们现在坐的这辆在她看来款式土气、车型陈旧的汽车在这个年代是多么贵重。
这个年头华国经济刚刚复苏,一般老百姓还在温饱线上挣扎,万元户那都是能轰动一个乡的存在,所以能够坐价值二三十万私家车出行的人一定是非富即贵。
虽然车子不是陶简信的,但他能够让公司给他配车配司机,在一定程度上也说明了他的不简单。
因为和姚景菊去过工业区,柳离看见过那些下了工一脸疲惫、不修边幅的青年,陶简信应该是姚景菊能够接触到的条件最好的异性了,所以他们才会在一起。
但高枝不好攀,一招不慎就会从高处跌落,然后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现在的姚景菊已经到了摇摇欲坠的时候。
人民医院的医生诊断结果同样不太乐观,但比姚景菊之前看的那位医生给出的诊断要好一点点。
医生没说可不可以流产,只是开了一大堆药,叮嘱姚景菊好好养一段时间,十天之后再去复查。
得了医生的话陶简信心情好多了,果然只要肯费工夫,还是有办法可想的。
等孩子的事解决了,他就能无后顾之忧的和姚景菊提分手了。
既然不会被不得不生的孩子缠着,那么陶简信也乐得再扮演一段时间的好情人。
他像个体贴妻子的丈夫一样在医院药房给姚景菊提了一大袋子药,除了医生处方上开的还另外买了两大盒阿胶给姚景菊补身体。
然后又开车去商场陪女人逛了几个小时,买了一后备箱的吃的喝的穿的用的,最后找了个生意很火爆的湘菜馆和姚景菊吃完晚饭后才开车回家。
一到家来找陶简信的电话就来了,朋友约他打麻将。
说起来认识姚景菊也是因为打麻将,他第一次见到姚景菊就是在麻将桌上。
那次组局的刘满林是姚景菊的同乡,本着帮衬老乡的缘由拉了姚景菊出来聚会,刚好都会搓麻将就临时起意组了牌局。
三缺一,为了凑牌搭子就叫上了住在隔壁小区的陶简信。
陶简信和刘满林认识很久了,他们是同一个导师手里的研究生,同时也是友谊超过了五年的麻友。一听三缺一,就放下手里的事赶了过去。
然后一个有情、一个有意,一来二去两人就在一起了。
都说新人娶进门媒人丢过墙,但这句话在姚景菊和陶简信两人身上没有应验。
在一起后他们也没断了对麻将的喜爱,经常一起出去和朋友们通宵达旦的打麻将。
现在朋友的电话都打到家里了,陶简信心里痒痒的根本坐不住。
但这个点儿天都黑了,现在来约打麻将肯定一打就是一整夜。而且明天是周天,大家基本上都不用上班,说不准吃过中饭后还会继续。
通宵啊,陶简信先是看了一眼陶景菊,发现她脸上没有任何不悦才放下心应答了朋友。
看着陶简信进房收拾东西准备出门姚景菊没有不满,眼看着这个男人靠不住,她现在已经不在乎人了,一心只想搞钱。
姚景菊知道陶简信他们一帮人平时打麻将得有多大,手气不好的时候一晚上能输上万块。
一万块钱啊,她以前在工厂里上班,上了三年班都没攒够一万块。可有的人一晚上就能输这么多,有时候还能输得更多。
这个世界真的好不公平。
要姚景菊说这钱拿出去输还不如给她呢!
很快,陶简信收拾完拿着鼓囊囊的公文包出了次卧门,走到客厅的时候发现手表忘了戴就把包随手放在茶几上回房取表。
姚景菊看到放在茶几上的包鬼使神差地走过去拿起来掂了掂。
包有些坠手,里面有多少钱她心里大概有了数。
“今晚不回来了?”看到陶简信出来姚景菊把公文包给他递过去。
陶简信接过包随口应道:“嗯,不回来了。爱国他们几个你知道的,一打肯定就是一晚上。”
姚景菊低头不语。
付爱国?财大气粗的工厂老板,非大牌不打。难怪陶简信要带这么多钱出门。
看着站在门口不说话的女人陶简信难得良心不安,大晚上的他夜不归宿放孕妇一个人在家好像不怎么好。
“你现在不是怀孕了吗,医生都说了要好好养身体。麻将以后天天都能打,这次就留在家里吧,你早点睡,别熬夜。”
姚景菊站在门口的目的才不是为了跟陶简信出去玩牌,她半抬起头:“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明天在家里吃早餐吗?还是回来吃中饭?”
以为女人是在关心他,陶简信笑着摸了摸姚景菊的一头秀发柔声细语:“说不准,你不用等我,饭菜送过来了就先吃。”
“既然你不回来吃明天我就不在家守着你了,我去找齐招娣玩,她之前约了我去逛街买衣服。”
姚景菊停顿了一会儿,发现陶简信没有任何表示,心里不由得有些不满。
但目的还没达到,她还得加大马力。
于是她抬头看了陶简信一眼,抬手帮他理了理衣领,然后皱着眉头弹了一下白色衣领下有些泛黄的地方。
“你的衬衣也该买新的了,我明天多给你挑几件。除了白色你还喜欢什么颜色?条纹喜不喜欢?你人瘦,穿条纹能撑得起。”
姚景菊的话陶简信很受用,他笑着握住女人的手:“不用给我买衣服,衣柜里还有好多,都还没拆封呢。”
“那都是旧款式,布料也薄了点,天气一转凉就不能穿了。现在秋装上新,新出的衣服穿起来更好看,我先给你备着,到时候想要就拿出来穿。”
姚景菊这一招是跟陶简信学的,有时候不需要做出实际行动,只要把话说得漂亮点儿就能把人给哄得晕头转向。
果然,陶简信这次就上了她的当。
“齐招娣买衣服你也多买几件,昨天在商场看到好多秋季新款的裙子,你明天有了伴儿就好好逛逛,遇见喜欢的就买。”
陶简林被姚景菊三两句话给哄得心里熨贴,他拉开公文包的拉链从一摞百元大钞中抽出一小叠放到姚景菊手里,还特意叮嘱她“喜欢就买,不要给我省钱。”
姚景菊握着钱笑眯了眼,热情周到地帮陶简信拿出出门穿的鞋子然后帮他换上,最后笑容灿烂地把人送出了门。
柳离看着姚景菊十分好心情地走回卧室,看着她反锁卧室门,拉上窗帘,然后打开衣柜,从衣服堆里挖出一个蓝色的曲奇饼干铁皮盒。
盒子里全是钱,面值不同的钱,花花绿绿的看的人眼睛发晕。
盒子里所有的百元大钞和刚刚陶简信给的钱都被姚景菊整理到了一边,一共有四千八。
这四千八被姚景菊分装到了两个信封袋里,一个装了三千,一个装了一千八。
然后柳离看着姚景菊从一件外套的内袋里摸出一个存折,姚景菊摩挲了好一会儿存折的红色外壳,摸够了才打开存折。
柳离好奇心比较重,赶紧凑上去看里面的余额,三千九。
姚景菊带着笑用手指一遍遍抚过那个“3,900.00”,看了很久她才把存折塞进装了一千八百块钱的信封里。
饼干盒子里剩下的钱姚景菊数了两百块出来放进手提包,其余的都留在盒子里继续攒。
两个信封最后都被姚景菊放在枕头下面,枕着睡。
看到姚景菊的操作柳离有些不解,难道是枕着钱睡觉会睡的比较香?
第二天一早姚景菊带着钱去了邮电局柳离才明白,原来她是要去存钱汇钱啊。
三千块被姚景菊汇回了老家,估计是给她老家的爹妈用的。
一千八则存到了她自己的存折上,这个存折应该是姚景菊自己攒的私房钱,以前是三千九,现在变成了五千七。
别看五千七数字小,但在九十年代初期这笔钱的购买力绝对很可观。
比起刚刚准备攒私房钱,存折里才一百多块钱的齐招娣来说,拥有五千多“巨款”的姚景菊已经是个大富婆了。
当然,大富婆很低调,除了姚景菊自己和银行的办事员外谁都不知道她有这么一笔钱。
在银行里把事办完姚景菊才去找齐招娣,等她到工业园大门口时齐招娣已经站在那里等了好一会儿了。
今天是周末,齐招娣调休,和小姐妹一起逛街是她单调生活里难得的调剂品,所以齐招娣兴致很高,拉着姚景菊在东门老街的服装市场一路从街头逛到街尾。
就算预算不足没买到心仪的衣服也没关系,齐招娣觉得能试一试、过一过眼瘾也很不错。
但渐渐的,看姚景菊眼都不眨地买下看上的衣服,一件两件三件……一会儿功夫就花了快两百块出去,差不多抵得上她一个月的工资了,齐招娣心里开始有一些变化。
她没一开始那么高兴了。
刚好姚景菊也逛累了,于是就在路边找了一家糖水店请齐招娣喝糖水。
糖水上桌,齐招娣心事重重,根本无心品尝,只是一下又一下用勺子翻搅着碗里的糖水。
犹豫再三,最终齐招娣还是没能抵得住心里翻上来的冲动,她低下头吞吞吐吐小声说道:“景菊姐,你认不认识别的条件还可以的男孩子啊?”
“啊?”姚景菊听到齐招娣的话一开始有些莫名其妙,但看到小姑娘羞红的脸颊马上就反应过来。
“哦,男孩子啊,我认识啊,招娣你问这个——嗯?”姚景菊看着害羞的齐招娣挑眉坏笑了一下。
既然已经开了头,齐招娣豁出去了,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姚景菊认真地说:“景菊姐要是有合适的就帮我做个介绍呗,我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整天在厂子里加班也没机会遇见合适的对象。”
最难的开头已经过了,接下来的话齐招娣越说越流利:“我爹妈是什么样的景菊姐你也听我说过,我要是不自己找个男朋友定下,以后他们指不定会为了彩礼把我卖给什么样的人!”
齐招娣家的情况姚景菊知道得七七八八,知道小姑娘的父母是靠不住的,所以对于齐招娣的话她也上了心。
姚景菊问:“你想找什么条件的?”
齐招娣低头瞟了一眼姚景菊的手腕,上面戴了一块精美的女士手表,手表比她想了几年的梅花表都要好看,是她省吃俭用不吃不喝的攒钱都买不起的表。
齐招娣喃喃道:“我这样的条件还能有什么挑挑拣拣的余地?能挣钱、愿意养我就成。”
姚景菊注意到了齐招娣的目光,她听出了这个小姐妹的言下之意。
但想到和陶简信在一起后经历的一些事、那些得失,姚景菊还是想劝一劝齐招娣,因为小姑娘比她还要单纯,更容易吃男人的亏。
姚景菊好生劝说:“哪有那么简单?遇到好人还好,要是遇人不淑,手心向上找人拿钱的滋味儿比在厂里三班倒连轴转都难受。”
而且,像她们这样没有背景没有文化的女孩子遇到好男人的概率太小了,豁出去吸引来的都是一些贪恋年轻女孩鲜活劲儿的坏男人。
更何况她现在把日子过成了这样,在找个好男人结婚这条路上又有什么资格来指导齐招娣呢?
姚景菊无力地笑了笑,她伸手解下手腕上的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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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一次(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