诞生日记 第23章 第二次（8）

除了给黎芳补身子的食材和带给小欢欢的礼物，老人家带来的行李里还有一部分是带给黎芳肚子里的孩子的。

看过小欢欢后，黎母柳冬梅进了给她准备的客房，坐在床边整理行李箱里的衣物，黎芳也进来帮母亲搭把手。

柳冬梅整理到一半，从箱子里翻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粉色布袋，小心解开袋子口的细绳，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小衣服。

柳冬梅从里面拿出一件米黄的连体婴儿服，含着笑翻看了一下后才递给黎芳。

“这个是我特意找人要的百家衣，已经洗干净消过毒了。”

黎芳有些好笑：“妈！他这才多大啊，你就给他把以后要穿的衣服给带来了，也太心急了吧。”

“不算早，你妈我两年前就备着了。还有这些，都是那些无病无灾的孩子小时候穿过的，寓意好，我外孙穿了将来也健健康康、平安长大。”

听到母亲说出无病无灾、健健康康这几个词，黎芳脸上的笑意就收敛了。

她知道，在母亲柳冬梅心里终究是觉得欢欢不够好，是个有缺陷的孩子。

柳冬梅没有注意到女儿的小心思，低头又往黎芳手里放了厚厚一摞小衣服。

那些小衣服都是粉粉嫩嫩的颜色，再配上相当迷你的尺寸，看起来超级可爱。

就算是“百家衣”，是旧衣服，是别的孩子穿过的，但衣服里蕴含的美好祝福是用钱难买到的。

柳离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份来自外婆的礼物。

柳冬梅看了女儿一眼，微微叹了一口气：“以前你说要好好带欢欢，一直不想要第二个孩子，妈看欢欢也还小确实离不了人，所以也没逼你。”

看着黎芳一提起儿子就不甚开心的脸，柳冬梅只能默默搂住她苦命女儿的肩膀。

拍了拍黎芳的背后老人柔声安慰：“欢欢生来就这样，不是你的错。芳芳啊，你别一直怪自己。”

黎芳用力抽了一下鼻子，心里的酸涩直冲眼眶。

她怎能不怪自己？

别人家的孩子生来健健康康，一点点长大，学走路、学说话、然后上学、工作、成家、生子……

她的孩子却没办法像普通孩子一样生活，以后兴许永远不可能像正常孩子一样生活。

看到女儿难过到说不出话，柳冬梅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却不能眼看着她一直沉溺在自责中。

老人转而提起别的话题：“我和你爸爸以前都是怎么教你的？做人要往前看！老是对一些没办法改变的事较劲干什么？那是在做无用功！”

黎芳泣不成声：“妈……我难受……”

老人替女儿擦了一下眼泪，也颤着声说：“嗯，妈妈知道囡囡辛苦了。可囡囡现在也成了妈妈，做人妈妈要坚强啊。欢欢和这个——”

柳冬梅的手轻轻覆盖在黎芳的小腹，“他们都要你这个妈妈来保护。你可以在妈妈面前哭一哭，把心里的郁气都哭出来，可出去了，在孩子面前要坚强。”

黎芳在母亲怀里好好哭了一场。在外面她是妈妈，可在母亲面前她永远是孩子。

等黎芳情绪稳定一些后，柳冬梅开始说正事，说女婿摆脱给她的事。

“现在孩子既然已经有了，妈有些体己话也就可以放心说了。妈很赞成你生老二，我和你婆婆都是一样的看法。”

听了妈妈的话，黎芳替儿子感到恐惧。

她红着眼睛颤声道：“那欢欢呢？他怎么办？有了老二之后你们的关注重心是不是都要偏到老二身上？到时候欢欢岂不是会更可怜！”

看女儿钻了牛角尖柳冬梅有些着急，“就算是为了欢欢，你们夫妻两个也应该要二胎！

就养欢欢一个，将来你们老了怎么办？万一有个三病两痛的还能指望欢欢来照顾你们？”

柳冬梅很清楚大外孙的情况，他将来别说照顾父母，能做到生活自理不要父母一辈子照顾都算好的。

听到母亲对儿子略带贬低的话，黎芳转过身，挣脱母亲的手愤然反驳： “我们能自己养老！不需要欢欢将来照顾我们。”

从欢欢确诊的那一刻他们夫妻两个就有了这个自己负责自己、不依靠子女的觉悟。

听了女儿的话柳冬梅只觉得好笑，他们小夫妻到底是年轻，想事情想得太浅。

老人苦口婆心：“你们现在年纪轻、身体好，当然想不到以后老了动不了的时候身边没个端茶送水的小辈会有多不方便。”

黎芳说出解决方法：“我们以后可以请护工，护工照顾人还更专业。”

看母亲还有话要说黎芳抢先说道：“再说现在还有很多人不生孩子呢，这些人老了自然也是没有后代照顾的。难道到时候他们老了，动不了了国家还会不管？”

再说黎芳已经想不了那么远的以后了，他们老了病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谁都有那么一天的。

黎芳更在意的是现在，是儿子的将来。

但想到母亲这么说也是为她好，将心比心，母亲也是因为放不下她，黎芳心里的愤怒就被理智控制。

她缓了一口气后解释道：“王顺和我都在努力攒钱，不仅攒自己的养老钱，甚至欢欢将来生活需要的钱我们也在攒。”

听了女儿的话柳冬梅更不放心了，她觉得女儿是走进了死胡同。

“可他将来老了怎么办？你们两个能陪他一辈子？”

老人举例：“你爸和我以前也不放心你，想着一定要照顾好身体，争取照看你一世，可他前几年不还是去了？再过几年，我说不好也该走了……”

提起已经故去的黎父，母女两个都红了眼眶。

“妈……”黎芳有些不安地搂紧了母亲越发消瘦的肩，“妈你别咒自己，爸已经不在了，我就只剩下您这么一个至亲，你可要多陪陪我。”

柳冬梅拍拍女儿的手背，“我也想多活几年，多陪陪你。可多活几年又如何？父母终究是要先走的，到头来你们还是得离了长辈自己生活。”

母女两个谁都清楚这话没有错。

父母先于子女离开这个世界还是只有运气好的人才能经历的事情，运气差的则会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

虽然欢欢情况特殊，黎芳放心不下儿子，可也不忍心在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把欢欢一起带走。

所以，往后欢欢是一定要一个人面对生活的。

看女儿听进了她的话，柳冬梅继续说：“欢欢要是没有同胞的弟妹，将来万一有什么事，又有谁能来照顾他？”

柳离觉得便宜外婆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欢欢这样的情况确实比较难办。

可作为即将上任的“二胎”，柳离却不喜欢她这样的观点。

谁都是独一无二的宝贝，谁都有自己的人生要过。二胎凭什么要在人生才刚刚开始的时候就必须把哥哥背负在身上？

柳离不愿当工具人。

就是不清楚黎芳心里是不是也赞成便宜外婆的话？

如果爸爸妈妈都想把二胎当作帮他们照顾欢欢的工具，那么柳离就决定不趟这一浑水。

看着儿媳妇红着眼睛从亲家房间里出来，赵春华立马知道是为了什么。

关于儿媳妇想要全心全意好好照顾大孙子，不愿意要老二的事儿子之前就私下里打过电话和他们二老通过气了。

他们的观点和亲家母一样，儿媳妇照顾欢欢这么一个孩子压力已经够大的了，他们几个老的不会非逼着小两口要二胎。

但是既然怀上了就一定要生下来，他们都赞成再养个孩子。

家里再多一个孩子，不仅对他们小夫妻两个有好处，就是对孙子欢欢也好。

趁着他们现在还动得了，还能给儿子搭把手，帮着一起带孩子多好？

和便宜外婆类似的话同样被便宜奶奶说了一遍，她们都在和便宜妈妈强调生下肚子里这个孩子的好处。

就连坐在一旁和小欢欢一起画画的便宜爷爷虽然没有和儿媳说多话，但他竖起的耳朵和表示赞同的眼神也表达了同样的看法。

老一辈的观点柳离已经了解了，她需要等了解过王顺黎芳两个人的看法后才能做决定。

柳离觉得她还算好的，至少还有做选择的机会，呆呆坐在画椅上有一笔没一笔画画的欢欢才可怜。

爷爷奶奶和外婆虽然看着也挺喜欢他的，但是却更想要一个健康正常的孙辈。

现在黎芳肚子里有了孩子，欢欢在他们心里就再也不是唯一一个选择了吧？

可欢欢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被动等待命运的安排。

黎芳心神不宁地整理好公婆和妈妈带来的东西，看着一无所知专心玩着颜料的儿子，她突然间替儿子感到无限心酸。

她走过去紧紧抱住欢欢，低头亲他头顶的软发，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欢欢的发间。

可能是受到母体悲伤的感染，站在黎芳身后的柳离突然间也心情低落起来。

不去管大人们心里的算计，欢欢总归是最无辜、最可怜的那一个。

黎芳的眼泪打湿了欢欢的头发，湿漉漉的感觉让欢欢疑惑地伸手摸了摸头顶。

小孩细细白白的手指探到了湿发，然后顺着湿发一点点往上摸，最后摸到了黎芳的脸。

或许欢欢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哭，但他抬起头看到了黎芳哭泣的脸。

柳离没办法从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但最后欢欢伸手给黎芳擦掉了眼泪。

欢欢眼角被溅到了的一小滴眼泪，看着就像是小孩哭过一样，柳离不自觉伸出了手。

她想要擦掉那滴泪，不想看到小孩哭。

可当柳离的手指即将要接触到欢欢的脸时，小孩的头明显往旁边偏了一下，这一下让他恰好躲过了柳离的手。

这小孩儿能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