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气飘渺的高台之上,一身白衣的少年被绑在惩戒柱上,身子单薄如纸。
周遭站了一排排弟子们围观着,众人无不惊愕地看着这一幕。在刻意传播下,此事在宗门上下传了个遍,大家都知道了一向笑眯眯的池师弟竟然对同门师姐痛下毒手,差点让谢师姐死在秘境中。
传着传着,又说是池师弟求爱不得,痛不欲生,这才对谢师姐起了报复之心。
一时之间,大家八卦的目光又飘向了人群中站着的谢青砚,女子站在队伍最前方,高高挺着脖颈,脊背挺直,面上平静地抬头看着高台。
“你说这池师弟也真是的,年纪小小,手段竟然如此毒辣,陷害同门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就是,平时看着和和气气的,看谁都眉开眼笑的,心眼竟然如此之小。”
“现在给点惩戒也是应该的,让他下次可别再犯了!”
鞭子落在肌肤上,清脆又狰狞。裹挟着风声落入众人耳中。将嘈杂的说话声压了下去。
一鞭又一鞭,不少人面色已经开始变得难言起来。
那池师弟竟是个抗痛的人,起初压根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要不是亲眼看到那鞭子硬生生地落在他身上,还会以为什么事都没发生。
足足百鞭。
到后面,可能真的疼得紧了,池羡临口中溢出痛呼声,如困兽般的呻吟声。
那身白衣也被染成了触目惊心的血红色,血液“滴答滴答”地顺着伤口流在地上,百鞭下来,将那圣洁的高台似乎也染成了血谭。
谢青砚好像听见了身后传来议论声。
“这有点儿过分了吧,池师弟年龄小不懂事,惩戒适量就好,这样下去,池师弟恐怕连命都保不住。”
“谢师姐不是还好生生地站在这里吗,至于这样吗,池师弟现在可是一点灵气都没有。”
……
谢青砚攥紧拳心,她抬起头,努力想看清台上少年的神情。
她从未见过池羡临如此狼狈过。
池羡临疼得精致的五官都狰狞了起来,一身洁白的衣裳仿佛能拧下来一潭血湖来,头无力地垂着。
不得不说,谢青砚此时心里有些痛快了。
原著中,原主可从未见过他这样,简直像只丧家犬一样。
蓦然,她看见池羡临竟然抬起头了,两人的视线精准地撞上。谢青砚看见他忽然朝她咧嘴一笑,并不好看,吐了一嘴的血水,甚是恐怖。
谢青砚后退几步,心狂跳不止,她拧眉,这么远的距离,此时池羡临没有灵气,与普通人无异,怎么可能看到她。
真是见鬼了。
身旁有人将她的肩头护住,谢青砚偏头,原来是沈时檐,不知何时他悄无声息地越过众人走到她旁边了。
“痛快吗?”
沈时檐松开手,站在她身旁,抬起头看向高台。
他的嗓音平淡,神情也与往常相同,看不出心底在想着什么。
见状,谢青砚心中打鼓,不知该表现出怎样一个状态。作为同门师姐,见到这个场景应该会心生怜悯,大度又包容。理智告诉她,她现在该表现出这个样子。
毕竟,沈时檐一向温和待人,心肠善良。
情感却告诉她,她很痛快。
不要说什么她还活着,就该大度一点。她活着是她幸运,池羡临害她是事实,他就该也体会一下濒死的状态。
“痛快。”
谢青砚抿唇一笑,大方道。
本以为会看到沈时檐皱眉,面上不快,却没想到他唇角竟是浅浅弯起。
“那便好。”
谢青砚惊疑地看了他一眼,她头脑迅速思索起来,缓缓又不可置信问道:“是沈师兄帮我的吗?”
她心里一直有疑虑,看掌门和几个师尊的态度,便知定不是他们查出真相的。整个宗门上下,又会有哪个人愿意做这事呢。
那时,谢青砚心里便冒出了一个念头,只是,一直都不敢相信,这个念头便被悄悄掩埋。
此时,上面掩埋的沙土被一阵强风吹过,它又在顽强地向上生长,逐渐将她的心爬满。
谢青砚看着沈时檐清俊的面容,心里有些好笑,先前那个自己都不可置信的猜测,到了此刻,竟然觉得只有这个可能了。
“此事本就存在疑虑,我去查证一番再正常不过,毕竟我也算受害者之一了。”
沈时檐转头看她,唇角弯弯,开了个玩笑。
“…我还以为…”,谢青砚抬头,看向高台,池羡临的头又垂了下来,受刑结束,几个师尊将人放了下来。
她心中古怪,往日也没见池羡临穿过白衣,他一向不规矩,什么颜色的衣服都穿,像个花孔雀一样,今日受刑,竟是穿了身干干净净的白衣。
此时,这身白衣也被血染红,乍一看,还以为他穿了身红衣。
沈时檐:“以为什么?”
“以为沈师兄也会像旁人一样,觉得这个惩戒过重了。”
少女抿唇,无奈地耸肩:“指不定不少人会觉得我恶毒呢。”
沈时檐轻笑一声,他眸光认真:“可是本就是池师弟的错,不是吗?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至于到底这个惩戒过重还是过轻,理应由受害者评判。”
“谢师妹是受害者,我也是受害者,我觉得这个惩戒不重,你呢?”
“自然不重。”
谢青砚跟着笑,她转过头,眉眼弯弯地看向沈时檐。
笑魇如花,娇艳欲滴。那张白皙的脸颊也被染上了几抹嫩红,像颤颤巍巍的芙蕖绽放开,盈盈地开在水池中央。
沈时檐微愣,立马挪开视线,耳尖悄悄红了一片。
他微咳一声,轻声道:“那便不要听旁人的议论了,只要自己心中坦然就好。”
谢青砚认同地点点头,心中的闷闷之意顿时消散了。
眼下周围全是人,谢青砚已看到有人好奇地看向他们了。不想再传出一些乱七八糟的谣言,谢青砚同沈时檐默默退出了人群,找了个清静的地方。
与沈时檐谈心了一番,自认为他们二人又恢复亲近了,谢青砚不自觉又像从前一样贴在他身旁,语气轻快问道:“沈师兄前几日为何要故意避我啊?”
这个话题太过敏感,一下子让平缓下心情的沈时檐又如惊弓之鸟般看向她。
少女姿态依赖,眼里是纯然的好奇和疑惑,面上又含着几分委屈之意。
并无他想象中的厌恶之意。
看来她并不知晓。
沈时檐松了口气,他冷静回道:“那时我害怕将病气传给师妹,便想着同师妹保持距离。”
尽管这话谢青砚没信多少,但她还是勉强相信了。
她啊了一声,好半晌,闷闷道:“先前,我还以为沈师兄后悔救我了。”
其实谢青砚心里一直介意这件事,她嘴上说着能理解,心里一直在耿耿于怀。穿书至今,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沈时檐是她最亲近的人。到了他病后,她才明白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开始依赖沈时檐了。
在她心里,沈时檐无所不能,仿佛什么事都能做好。
谢青砚再坚强,在现代社会也不过是个高三刚毕业的孩子,来到这里,她心里是惶恐不安的,原先想着要远离主角攻受。
但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同沈时檐相处如此之久,她早已将他当作了十分好的朋友,一个立体的、活生生的形象早已取代了书中冰冷的人设。
感受到沈时檐冷落她,夜深人静之际,谢青砚也会偷偷难过。
察觉到少女落寞的神情,沈时檐眉头一跳,心中懊悔,做了那般龌龊的梦后,他只道无颜面对谢青砚,却忽视了她的感受,真是自私极了。
谢青砚忽然感觉到被人搂进怀里,一个温暖的拥抱席卷了她,她愣愣地抬头看他,青年将下巴放在她肩头,自责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忽视你的,害得你难受。我从未后悔过救师妹,那日之后,每时每刻我都在庆幸。”
谢青砚面上微动,她笑了起来,心里暖得仿佛整个人泡在了温泉里面,温暖的泉水在“咕噜咕噜”地冒泡泡。
抱了一会儿,两人就松开了。
方才情绪上头,眼下冷静下来,他们脸色都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先前两人可从未有过这样亲密的举动。
沈时檐弯眸:“这几日我学了做梨花糕,谢师妹要来品尝一下吗?”
谢青砚睁大眼睛,有些惊奇,毕竟修仙界的人都一心扑在修炼上,哪里会有心思做食物。更何况是一心只有剑道的沈时檐。
她将青年上下打量着,口中啧啧称奇。
这算不算高岭之花下凡了,竟然愿意洗手烹饪下厨房。
“当然了,沈师兄第一次做饭,我一定要第一个来吃!”
她好像很激动。
沈时檐看着谢青砚神采奕奕的面容,缓缓想着。
他忽然有些后悔,谢师妹做出的食物那般好吃,他不过学了几日,便殷勤地向她献媚,倘若不好吃,岂不是要让谢师妹失望。
只是,说出的话如覆水难收,眼下谢青砚兴致这样高,他也不好再出口扰她兴致。
沈时檐的目光落在地上,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得谄媚。他将自己化作一个商品,迫不及待地朝谢师妹展示着自己身上的优点,期待着她的另眼相待。
他心里唾弃着这样的自己,抬起头却看到少女满心满眼地望着他,仿佛她的世界里只有他一般。
沈时檐的心又在可耻地发软起来,他目光柔软似水,启唇:“去我房中吧,我亦想让师妹尝尝我的手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