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过后,京城的风添了几分凛冽,吹得定国公府门前的两株老槐树落尽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白云桃正坐在暖阁里核对着过冬的衣物单子,青禾端着个描金漆盘走进来,上面放着一封烫金请柬,边角还缀着颗莹润的珍珠。
“姑娘,景逸王府派人送来的请柬,说是景逸王妃请您明日去府里赏菊。”青禾的语气带着几分谨慎,“这景逸王府素来不与朝臣家眷过多往来,突然递帖子,怕是有什么缘故。”
白云桃放下手中的账本,拿起请柬翻开。上面的字迹娟秀清丽,只说“秋菊正盛,特邀宋夫人小聚,共赏佳色”,并无半分逾矩之言。可越是这样平淡无奇,越让人心生警惕——景逸王赵琰向来深居简出,他的王妃更是鲜少在社交场合露面,这时候突然邀请,绝非单纯的“赏菊”那么简单。
“前几日安安说,赵珩在国子监常与他走动,还约着一起练箭。”白云桃指尖在请柬边缘轻轻摩挲,“如今王妃又递来帖子,这是想从我们母子俩身上找突破口啊。”
“那我们去不去?”青禾问道,“若是不去,怕是会得罪景逸王府;若是去了,又怕落入他们的圈套。”
“去。”白云桃合上请柬,眼中闪过一丝明悟,“景逸王想探我们的底,我们正好也借此机会看看他的虚实。再说,拒人于千里之外,反而显得我们心虚。”她顿了顿,补充道,“你去备份礼,就挑那套前年江南送来的苏绣屏风,看着贵重,却不显眼,正合景逸王妃的性子。”
青禾应声而去,白云桃望着窗外飘落的枯叶,眉头微蹙。景逸王这步棋走得极妙,借着家眷交往的由头,既避开了朝堂的锋芒,又能不动声色地试探定国公府的立场。若是她应对不当,怕是会给宋彦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次日午后,白云桃带着青禾,坐着一辆低调的青布马车前往景逸王府。马车驶过长街,拐进一条僻静的胡同,才看到景逸王府的大门。与其他王府的朱门高阁不同,这里的门庭朴素得近乎低调,只在门楣上挂着块简单的“景逸王府”匾额,连守门的侍卫都比别家少了一半。
“宋夫人里面请。”出来迎客的是位穿着湖蓝色比甲的嬷嬷,言行举止温婉得体,“王妃已经在菊园等着您了。”
跟着嬷嬷穿过几重院落,才来到所谓的“菊园”。这里果然种满了各色菊花,黄的如金,白的似雪,紫的像霞,竟有上百个品种,看得人眼花缭乱。景逸王妃正坐在园中的亭子里,穿着件月白色的素纱襦裙,头上只簪了支白玉簪,气质淡雅如菊,与这满园秋景相得益彰。
“宋夫人来了,快请坐。”景逸王妃站起身,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语气自然亲昵,仿佛两人是相识多年的老友,“早就想请夫人来坐坐,只是总怕打扰了夫人照看孩子,今日总算得偿所愿。”
“王妃客气了,能得王妃相邀,是我的荣幸。”白云桃回以得体的微笑,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侍女奉上茶来,茶香清冽,竟是难得的雨前龙井,可见景逸王妃是用了心的。
两人先是闲话家常,从今年的收成说到孩子们的启蒙,气氛融洽得像是真的在“小聚”。景逸王妃说起赵珩时,语气里满是慈母的温柔:“我家珩儿性子执拗,在国子监多亏了安安照拂。前几日还说,安安不仅读书好,棋艺更是精湛,让他输得心服口服呢。”
“王妃过奖了,孩子们互相切磋罢了。”白云桃浅啜一口茶,不卑不亢地回应,“安安常说赵世子箭术了得,还想有空向他请教呢。”
景逸王妃笑了笑,目光落在满园的菊花上:“你看这菊花,虽不如牡丹娇艳,不如玫瑰芬芳,却能在这深秋时节傲然绽放,倒是应了那句‘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她话锋一转,看向白云桃,“宋夫人觉得,这菊花的性子,像不像如今朝堂上的某些人?”
终于说到正题了。白云桃心里了然,面上却依旧平静:“王妃说笑了,花草本无情,全看赏者心境。在我看来,菊花也好,牡丹也罢,各有各的风骨,实在不必拿来比附人事。”
景逸王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了温和的笑意:“夫人说得是,是我失言了。”她拍了拍手,侍女们立刻端上精致的点心,“尝尝这个,是府里新做的菊花酥,用的就是这园子里的白菊,味道还算清雅。”
白云桃拿起一块菊花酥,入口清甜,带着淡淡的菊香,确实做得极为精致。她正想夸赞几句,却见景逸王妃端起茶杯,指尖轻轻在杯沿划了一圈,看似无意地说:“前几日听王爷说,钦天监又观测到星象异动,说是……不利于东宫。不知道宋将军在军中,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
来了。白云桃握着点心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放下:“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懂什么星象军务,平日里只知道照看孩子、打理家事。倒是王爷日理万机,还能兼顾天象,实在让人佩服。”
她把话题轻轻推开,既没有回应“不利于东宫”的说法,也没有透露宋彦博的任何动向,滴水不漏。
景逸王妃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油盐不进,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夫人倒是看得通透。只是这朝堂之事,有时候由不得人置身事外。就像这菊花,哪怕想安安静静地开在园子里,也难免被风雨摧折。”
“王妃多虑了。”白云桃微微一笑,“只要根扎得深,再大的风雨也能扛过去。再说,真要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顺其自然便是,强求不得。”
这番话看似在说菊花,实则是在表明定国公府的立场——不偏不倚,顺其自然,谁也不依附,谁也不得罪。
景逸王妃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夫人说得是,强求不得。”她看了看天色,“时候不早了,我让人备了些府里自制的菊花膏,据说对小儿咳嗽有好处,夫人带回去给孩子们尝尝吧。”
白云桃知道,这是宴席该散了。她起身道谢:“多谢王妃盛情款待,改日定当回请王妃到府里坐坐。”
“好啊,我等着夫人的帖子。”景逸王妃亲自送她到门口,笑容依旧温婉,眼底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
坐马车回定国公府的路上,青禾忍不住问道:“姑娘,您觉得景逸王妃到底想干什么?一会儿说星象,一会儿说东宫,听得我心里直发慌。”
“她想让我们站队。”白云桃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景逸王看似不问政事,实则比谁都关心储位之争。他既不想太子坐稳储位,也不想定北王独占鳌头,想找个能制衡双方的力量,而我们定国公府,就是他眼中最合适的人选。”
“那我们……”
“不站队。”白云桃睁开眼,目光坚定,“至少现在不能。太子体弱,定北王刚愎,景逸王阴鸷,无论站在哪一边,都不是长久之计。我们能做的,就是守住本心,静观其变。”
回到府里,白云桃把景逸王府的事告诉了宋彦博。他刚从军营回来,正解开盔甲,闻言动作一顿:“景逸王妃果然不简单,几句话就想套出我们的底细。”
“我没给她任何话柄。”白云桃递过一杯热茶,“只是她最后那句‘强求不得’,听着像是意有所指。”
“她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宋彦博接过茶杯,眼底闪过一丝冷光,“景逸王最近在暗中联络那些被文安王牵连的旧部,想把他们收归麾下。他邀请你,怕是想借定国公府的名声,向那些人释放信号。”
白云桃心里一惊:“那我们岂不是被他利用了?”
“利用也无妨。”宋彦博笑了笑,“让他以为我们可以拉拢,反而能降低他的戒心。再说,那些旧部也不是傻子,不会单凭一次家眷往来就轻易站队。”他握住白云桃的手,“你今日应对得很好,既没得罪他,也没暴露我们的立场。”
白云桃松了口气,靠在他肩上:“只是这样步步为营,实在太累了。”
“累也得撑着。”宋彦博轻轻拍着她的背,“等过了这阵子,我就带你和孩子们去温泉庄子住些日子,远离这些纷争。”
【系统提示:白云桃在景逸王府的试探中保持中立,巧妙化解危机,触发“沉稳应对”特质,好孕值 150。当前好孕值:600 150=750。】
系统的提示音让白云桃心里微暖。她知道,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景逸王不会就此罢休,东宫和定北王的争斗也只会愈演愈烈。但只要他们夫妻同心,谨慎应对,总能在这波诡云谲的局势中,为孩子们撑起一片安稳的天地。
夜里,白云桃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风声,忽然想起景逸王府满园的菊花。那些菊花看似清雅,却在无形中被赋予了太多的政治意味,就像她们这些身不由己的家眷,看似只是赏花小聚,实则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可能牵动朝堂的神经。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这些日子总觉得困倦,月信也推迟了些,或许是又有了身孕。若是真的,希望这个孩子能出生在一个安稳的时代,不必再经历这些惊心动魄的算计。
宋彦博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心思,反手握住她的手:“别想太多,有我在。”
白云桃点点头,在他温暖的怀抱里渐渐睡去。梦里,她仿佛又回到了景逸王府的菊园,只是这一次,满园的菊花都变成了笑脸,阳光暖暖地洒下来,再也没有一丝阴霾。
而现实中,景逸王府的书房里,赵琰正听着王妃的回话,指尖在棋盘上轻轻敲击着。
“这么说,白云桃是铁了心要中立?”
“是,”王妃端起茶杯,“无论我怎么暗示,她都滴水不漏,只说些无关痛痒的话。倒是个难得的聪慧女子,比宋彦博更懂得藏拙。”
赵琰笑了笑,拿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藏拙?有时候藏拙,也是一种锋芒。看来这定国公府,比我想象的更有意思。”他抬头看向王妃,“让赵珩继续与宋安来往,不必急于求成,慢慢渗透便是。”
“我知道了。”王妃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