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敛心三人走到隔壁的另一间屋子。明敛心与楚弃伤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尽管对方不怎么相信蔡菜会说出什么故事,但现在天还黑着,也赶不了什么路,只好缓一会儿,再者,也不能扔下张璟不管。
明敛心走进里屋,这里四面不通风,也没有什么木叶扇窗。只见明敛心弯腰从一旁的桌子下取出一个凳子,擦了擦,就坐了下来。这个房间四面潮湿,墙壁里还有着一些雨湿痕,楼檐爬满了绿叶藤。而桌子上,堆积着厚厚的尘土,明敛心倒没有介意,反倒是楚弃伤,抱剑倚墙在旁侧听。蔡菜双脚不爱地,也不必坐下。
蔡菜的神情恍惚。
明敛心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个,很显然,他们并不把蔡菜想说的故事放在心上。
片刻,明敛心才说:“蔡菜你想说什么?现在就说吧。”
蔡菜不敢抬头看明敛心的眼睛,她小心翼翼的试问道:“你们……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话?”
明敛心愕然笑了笑,问:“何出此言?”
蔡菜双手撑着脸颊,嘴角嘟了起来,没好气道:“我知道,这说起来很玄乎,但有缘人就是这样子的嘛……我又不会骗人。”
楚弃伤把剑掷于地上,剑身猛的发出的的炸响在这寂静的山林显得格外突出。激的明敛心颤然回头。
不知道为什么,一路走来,明敛心心头慌慌,担心这个,又怕哪个,提防另个,这到底是不好的!因为明氏修仙最大的忌讳就是乱心。当修仙者独自行走在江湖之中,看到的,听到的,必然特殊,哪怕是一个真鬼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们也不可慌张,必须要坦然。
“你干什么啊?”明敛心内心不满抱怨了一声。
楚弃伤狐疑道:“一把剑而已,你在害怕什么?”
很显然,楚弃伤并未把明敛心的抱怨放在心上,而是转头问蔡菜:“你说你和他是有缘人,只是触碰对视就能探到对方的底细?你看到了他从小到大经历的,你看到了任何故事,这莫非是共缘?对我们有好处吗?他是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蔡菜一个惊呼,飞身到楚弃伤身边,问:“你是如何知道共缘的?”
一旁的明敛心也有点诧异。
楚弃伤转脸望向门外,手里捻着几片叶子,漫不经心的回答道:“听学时,偶然听师尊提过一嘴,但并未实践过。因为我认为实在是太玄乎了,世间怎会有共缘这等事,如若真有,那所有人都没有秘密可言了。”
蔡菜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得分人吧。我就是误打误撞碰上了,也就这么一个有缘人。”
楚弃伤不语。
明敛心起身走向两人,道:“蔡菜你说吧。”
蔡菜抿唇点了点头,道:“其实我并不知道这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但我确实看到了一些记忆,我感觉还是需要告诉你们。”小女魂说着,双手张开,飞身立空而飞,散发出无尽的光芒,直到一些“瞬间”腾空出现在眼前。
见此奇景,明敛心瞳孔放大,楚弃伤也失了神。
在这些“瞬间”中,分散着许许多多的属于张璟的记忆。
从他的出生,到现在。
蔡菜用尽灵魂的力量,也要为张璟助梦。她意识清醒,但身体不能动。直到在空中写下一行字:你们快进去,去寻梦。
这是蔡菜的意识在讲话,明敛心瞳孔放大,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直到在他的瞳海里,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个楼阁,很小很小,就像给死人烧过去的一些纸物。直到一扇单独立影的红门赫然出现在两人面前,这时才觉然,这是真实的。
不知从哪里飞过来小纸人,它们揪住两人的衣襟,力量无比强大,没等两人反应,直接把两人拉进红门里。
蔡菜正在燃烧着自己的力量,整只魂躯发出刺眼的白光,她眼角眉梢分明,挤出一点光泪。
“生前我没有做过什么事,但好在,死后的我做了有缘人。”她喃喃道。
明敛心他们不知道,所谓有缘人,也分黑白。但蔡菜选择了白,她本可以吸收张璟的力量变的更强大,挣脱脚踝上的枷锁,浪迹天涯,各自一方。但当她与张璟共缘,看到他受到的苦楚,她莫名的感到一阵心绞痛,散发至她全身,她本不该的,人间不该有这么苦命的人。
人世间……她忘的差不多了。以至于自己是如何死飞,她都不敢再回想了,依旧秉持着善心,无人能渡她,她便自己渡化自己。蔡菜因为张璟的经历而心软,贪欲泛滥成瘾,如果一个人内心纯洁善良,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只因这是有缘人的选择。
……
许久,轰隆一声巨响,天空瞬时炸开,刺眼的光芒射在两人身上,两人浑身发烫,全身燃烧。
这是哪?
厚实的锅壁,却有金灿灿的钻石镶嵌,实在是奢侈,刺的人的双目无法睁眼。
一片纸人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是熊熊烈火,差点跌入火汤之中。
“啊啊啊啊啊啊啊……唔!”纸人突然大叫起来,声音出奇的大,它还没来得及释放自己的情绪,突然就被什么东西捂住了嘴。
“嘘,别说话。”这人身体凉凉的,正好驱散他的闷热。
另一片纸人也恢复了意识,毫不犹豫拉着另一个纸人躲在青瓷瓶后面。
“你是……弃伤?”纸人问。
纸人点了点头,他道:“明月风你怎么跟来了?明敛心呢?不是他跟我在一块吗?”
纸人语塞,尴尬道:“你……你是怎么发现的……?”转而对着青瓷瓶的镜子看自己的脸,捏了捏,自言自语道:“这纸人不都长得一样吗?这还能发现?”
楚弃伤“哼”了一声,道:“刚刚你一直在门外偷听。对吧?”
明月风傻笑了几声,试图蒙混过关。
他问:“我们来这是干嘛的?咋都变成了纸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啊?”
这里没有一个人,只有空空荡荡的风声,周围视野宽阔明亮,但却散发着浓郁的诡异气息,金碧辉煌倒不假,只是站在门口就隐隐约约能闻到一阵阵腐朽的气味,且,空中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烧香味。
明月风探头向下看,光堂亮丽的御窑金砖平铺整个大厅,一排排交错着红金柱,顶上还覆着黑色琉璃瓦,晶莹剔透。
随目而望,本应该在尽头设一座宝座,却被一个高立挺的香炉占据。
就好像天子的命被贪欲压迫。
那香炉里的烧着的,是何物?
明月风被前方的的景象吸引,探头张望,哪只突然脚底一滑,瞬间摔下了瓷木台,楚弃伤心一紧,连忙向下望,本以为是惨不忍睹的景象,结果,那小子,竟好端端的在一壶水里面游淌,好不快活。
楚弃伤细细的嗅了嗅,这水……竟有一股淡淡的刺鼻味道,貌似……是酒?
驱鬼派师尊与修仙派弟子不同。关于捉鬼,驱鬼派有一套不同的方法,那就是喝酒,因为在他认知里,人喝醉了才会看到一些奇怪的事情,于是驱鬼派所有弟子都多多少少沾过酒,但只有楚惜之,从未沾过酒。
而此时的明月风在酒壶里快活,楚弃伤脸色难看的要命。
“快滚起来,一会儿来了人看你怎么办!”他没好气儿道。
壶里的小纸人猛然打个滚儿,慌忙道:“啊啊啊啊!我忘了!不好意思,我有点醉了,要怪就怪这个太好喝了!”
就在这时,楚弃伤听到远处传来一道石门被推开的声响,连忙朝酒壶里的明月风促道:“明月风!快起来,有人来了……”
明月风艰难的从酒壶里爬出来,但因为他们现在是纸人,而且浑身都被酒湿了,此时此刻竟然粘在了酒壶的外身,他不敢用力,生怕把自己的身体扯碎了。
楚弃伤道:“你在愣什么?快上来啊!我来拉你!”
明月风苦恼道:“我被粘住了……”
楚弃伤:“……”
突然,一道黑影遮住了剩余的光芒。
明月风大气不敢出,如若被他发现,那就装作一面废纸。
楚弃伤躲在青瓷瓶的后身,贴住了,贴紧了。
这个人,喘着粗气,很小,很明显,他在控制着不让自己发出太大的声音,以免遭有心人怀疑。等他走到中间,脚步忽然停顿了一下,明月风此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看了看周遭的仪器,安心的点点头,紧接着,便朝明月风所在的酒壶走去。
他到了,他们也看清了。
是个男人。
到了跟前,他们才发现这个人后面还跟着一个人,那个人,那个人也是个男人。他头戴官帽,后帽身坠着飘带,他后背微躬,但双肩窄小,好在身段婀娜。神色谄媚,嘴角微翘却没有一点含笑之意,此等表情就好像做给别人看看似的。
但是他走路竟然没有声音,这是怎么做到的……
而前面的人,步伐稳重得体。头顶的发冠披散下来的珠宝发出碰撞的金贵声响,悦耳动听。脚底踏步的声音,使人听到就有些畏惧,压力覆身难以承受,更不敢随意张望。
金白外袍,里层衣袍采用了如深水一样叠加的蓝,荡漾着清波,缓缓流淌于世。而胸口的位置却雕刻着一朵莲花,它怒放着自己的风姿,就如同主人的灵魂。这朵莲花的形状与龙相交,好不奢华。但衣袍的主人脸上却也没有一点愉悦之色,反而觉得这件衣服有些显眼。
男人浓眉大眼,侧脸的下颚如刀一般锋利。他拿起酒壶仰头给自己灌了一口酒,此时的明月风心凉了半截,他碰到一道余温,是那个人的手指……
但好在这个人没有发现。
此时,一道声音响起: “皇上,薛贵人发了疯,两个孩子被她紧紧裹了起来,要不来人。”声音如丝,眼神游移,时时刻刻关注眼前人的一举一动,生怕自己说错了话,舌头就没了。
“哦?要不来人。”
“是……”
“刘公公。”男人大力把酒壶一放,酒壶壶身瞬间开裂,明月风此时欲哭无泪。
这位刘公公先前的名字刘风,他可是位红人。自小家境贫寒,心中便有一个梦,在实践当中,他一路上京求学,苦读书,因为拥有聪明脑瓜,看待事情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但因为年轻气盛,兜不住才能,就被一些人窥了去。那些人看到他就能知道他此后的人生一定会越来越辉煌,他们心生嫉妒,接受不了他前途坦荡,几人联手,在一个人电闪雷鸣,雨声嘈杂的深夜,这位刘先生变成了刘公公,被人送去了宫。明明一样踏上皇城金阶,他的心就如同被人挖去,行尸走肉。只不过这种低沉的心虚紧紧消沉几月之久,他便抛弃原来的那位“先生”心满意足的接受了人生的新身份“刘公公”。
在后宫中,被一众太监挤兑,什么脏活累活都交给他,他没有怨怒,笑脸相迎,很快,天不负有心人,待在皇帝身边四十几年的老太监就这么被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顶替了。
站在天子之位的身边,他蔑视着众人,蔑视着众生。
虽身残但志坚。
对皇帝忠心耿耿。
后宫妃嫔无一人不敬他。
后面那人紧忙跪下,心跳在偌大寂静的宫殿来回穿梭,但他说的话却没有任何发抖:“皇上放心,我们已经找到薛家的把柄,只需一计,就可让薛家血流成河。”
帝王问:“什么计谋?”
刘风道:“薛家的长公子,薛盛。迷信鬼神,正好,前年他考学失败,精神受了打击,薛家人认为是天不遂人愿,认为有什么脏东西在绊着他儿子的脚,召开了驱鬼人士,整个薛府吵吵闹闹的。”
帝王问:“这有什么的?”
刘风道:“奴才也觉得这倒是没什么的,只不过听人说,一个薛家奴仆貌似被鬼上错了身,正在谩骂您的名讳,说,他们认为是您给他们薛家下了绊子。”
帝王冷冷地笑了一下,并没有恼怒,甚至有一丝高兴,道:“好一个薛家,朕扪心自问,待薛家不薄。”
刘风点了点头,道:“皇上没有做错任何事,也不会做错任何事,皇上永远都是对的。”
帝王道:“把那人带到慎刑司,严刑拷打,逼他作出口供。”
薛家老子薛无愿与皇帝曾经是好友,此去经年,一方做臣,一方做王。
当今皇帝直接抬了薛家嫡女薛元元坐到妃位,在官场提拔薛无愿的位置,只愿不再有地位之分。他是念着往日情分,可他薛无愿呢?皇帝一直都知道薛无愿此人善妒,小肚鸡肠,看不得他一点好。
曾经是,现在也是。
但薛无愿忘了,他看在面子上,也必须要提醒一下。现在的他,不再是十一二岁爬墙出去玩的孩子,也不再只是薛无愿的纯粹好友。
他现在还是一个帝王,是天下的帝王。
薛无愿终归要记得,他是君,他是臣。
这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底线。
抱歉消失了这么久,主要是学校太费灵感了,我直接请个假回家肝字数[爆哭]
今天有二更,算是我的歉礼[爆哭]但时间不确定,应该会很晚,大家要记得看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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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君与臣无法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