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舟野走出门外,憔悴不堪。明兮迟看到他这个样子,以为他出了什么事,刚想走上前询问,却因先前的话欲言又止。
明兮迟看了一会儿徐舟野,问道:“李小姐如何了?渡命术成功了吗?”
徐舟野木然的点了点头,道:“已经无碍了,只需要休养几日,这几日怕是要麻烦你们了。”他说完,露出一抹苦笑。
楚惜之察觉出徐舟野的不对劲,问道::你没事吧?”只见他的唇间没有一丝血色,苍白的面容,手指自然垂下都止不住颤抖,看样子,渡命术对凡人的伤害还是很入骨的。
徐舟野摆了摆手,道:“我无碍,只是想出去走走。”
楚惜之不解,不耐烦道:“这黑灯瞎火的山谷你出去溜达什么?就你这幅蠢样子万一再被野熊叼了去,我们还得救你,徒增生事。”
徐舟野没理他,虽然楚惜之说的话不中听,但却隐晦透露着对他的关心与毕竟在将才一波才刚平,是个人都不想生出另一端祸事。
徐舟野走到明兮迟面前,把断掉的长生辫交给他,道:“以后怕是要麻烦你了。”
天已经微微发出蓝青色光亮,浊云一层又一层,徐舟野仰望天空,嘴角牵笑,道:“是时候该分别了。”
楚惜之有点诧异,问道::你要走?“
徐舟野道:“对。这世间路很多,不必执着于一条,况且我只剩半条命,除了拖累你们并无他法。”
明兮迟握着那长生辫,心中百感交集:“徐公子你不要担心这个,不论以后遇到什么凶险,我们都会竭尽全力保护你!况且……况且只要你不对李小姐动情,梅花烙印就不会发作!”他说的急迫,却字字漏洞。
情一出,哪能轻易割舍呢?
徐舟野笑了笑,道:“大家不必挽留,我们相逢一场就已是最好的结果,世事无常,相遇就会分别,反正到最后我们走的路一定是同一条。且……”他想说,我喜欢李溶月只是我自己的事,我也从不敢肖想让她对我有半点爱恋,这种感情就像流水,至于会不会流淌别处又或是干涸,皆有因果,但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
在徐舟野心中,像李溶月这种知书达理,才貌双全的女子,应该是自由的。
徐舟野豁然笑了笑,继续道:“你们不要担心,等李溶月醒来,你们该说什么就说什么,不要隐瞒,她很聪明,一定会明白的。我走了!有缘再见!”徐舟野走进丛林深处,余光望了一眼木屋,随后翻身离开。明兮迟挽留的话还是没能来得及说出口。
他会去哪里呢?他何时才会回来?
不知道。
“徐公子……”看着徐舟野的背影,明兮迟心中百感交集。扪心自问,徐舟野和他们打交道的时日没有很长时间,却能互帮互助,这何尝不是缘分。
“我该如何对李小姐说呢……”明兮迟叹了口气,转身走进木屋,而身旁那位老婆婆在此刻却突然疯笑了起来,声音刺耳,“您笑什么?”这让明兮迟百思不得其解,他又惑道:“您……?”转眼就看到楚惜之脸色发白,言底黑青。
“惜之你怎么了?!”明兮迟问。
老婆婆的笑声越来越大,恨不得能呕出血的程度,尖细的笑声充斥着整个山谷,这时候相思子不耐烦的走出来,查看是何动静。
“瞎嚷嚷什么呢?不知道还有人在休养?”相思子走出,看到老婆婆那一瞬间微微一怔,脸顿时阴了下来。
老婆婆才不管其他,疯笑道:“又有好戏看了,三百年前的那出戏还没有演完呢!你们什么也不知道……你们什么也不知道啊哈哈哈哈哈哈!”
楚惜之黑着脸,拔出剑,狠狠往老婆婆身上划出一道血印,怒道:“你这疯婆子!从一开始你就一直说疯言疯语!你到底是谁!”
明兮迟立马斥道:“楚惜之!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吗!”
楚惜之理会明兮迟的怒吼,动作依旧,明兮迟看他的样子没有一丝一毫想放下的意思。明兮迟还未来得及阻止,就听楚惜之继续道:“看!”楚惜之把那老妇人推到明兮迟面前,老妇人被推的踉跄倒地,明兮迟直接给了楚惜之一掌。
楚惜之怒不可遏:“你他妈看清楚了再动手!”
明兮迟低着头,查看着老妇人的伤势,当他拨开缠绕在老婆婆颈间的发丝,惊然刹那!将才被楚惜之一剑砍伤的部位没有流一滴血,竟还愈合了!这是怎么回事?明兮迟紧忙往后退去。
楚惜之将老妇人踩在脚底,逼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说!你为何拥有不死之身?青云宗到底有什么秘密你说!”
被踩老婆婆仍一脸笑意,出声就是露骨的话:“上一次被人压着,还是在窑子里。”
“操!”楚惜之挥舞拳头想揍她,拳头未落下就被一把扇柄挡住,楚惜之斜眼看去对上一张美丽的脸,是相思子。相思子绕到楚惜之身后,握住他的手把佩剑拿到自己手中,手掌的温度让楚惜之直竖汗毛,相思子对他温柔道:“莫急。”
楚惜之一惊:“你干啥呢!”猛的相思子推到一边,“滚!你摸我手作甚?你拿我佩剑干什么?我告诉你我可不是断袖!”楚惜之这一连贯的说法差点让相思子惊掉下巴。
相思子心道:“没点眼色。”伸手把佩剑还给他,无奈道:“给给给拿去!本君还不稀罕呢。像这样的剑,我妖界有的是。”
楚惜之阴阳道:“你妖界都快灭亡了吧?!”
明兮迟道:“楚惜之!不可妄言!”
楚惜之:“我……!”
相思子冷笑一声,他并不在乎楚惜之说的话,况且他说的话又无过错,妖界被鬼势侵蚀,本来就快灭亡了。况且他要做的事情又不是同这个没脑子的家伙理论,而是要问清眼前这个老妇人的腹中密言。
相思子悠悠道:“你们不要再靠近她了。”
老婆婆躺在地上还在撒泼打滚:“明氏!楚氏!都得得灭亡!一个也逃不掉!”
相思子听得无奈,笑道:“别疯了。”
老婆婆用一种恨意的眼神望着相思子,相思子平静的与她对视,任谁看,都能在相思子眼中看到一丝轻蔑。
眼看着楚惜之又要上前,相思子眼疾手快,打开扇子,瞬即一股玄力将楚惜之移到自己身边,众人见相思子伸出食指在楚惜之身上点了几下,道:“定身。”而又摸了一下他的唇,道:“封唇。要乖哦。”
身子动不了的楚惜之满脸通红,却也无可奈何。
明兮迟这时问:“仙君,您这是什么意思?”
相思子道:“不想听蠢人说话。”似笑非笑地靠近楚惜之,道:“别乱动啊,心越静,法术就会解开,心若不静,我等也没办法了。”
楚惜之不听,仍继续,明兮迟头疼不已,道:“楚惜之!你先别冲动,我知道你急,但我比你更急!眼下晚思师妹还未归来,温姑娘在小锦城等待,李小姐还在昏迷中,徐公子离开,接下来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你就别再添乱了!行吗!”
听到楚晚思两字,楚惜之眸光忽然,也不再乱动了。
相思子慢悠悠的从里屋搬来一个木凳,悠闲的坐下来。他是精致之人,此时衣摆却沾了泥,相思子厌恶的将泥土擦去,整理衣襟的同时,他道:“自古以来,我同别人议事,那人,都是跪着的。”声音极度温和,却发着阵阵寒意。
“小朋友又或是老朋友,都得给我心怀敬畏。”相思子说完,合眼伸出一只手往前一挥,老婆婆小腿被折断,疼的要命,转过身,朝着相思子重重的跪了下去,连带着磕了三个响头。
看到此景的,相思子假装害怕:“哎呀,如果让他知道了,会不会宰了我?”
管他呢。
相思子慢慢把羽扇收回,翘起二郎腿。
“老人家,咱们都是老熟人了,别再装疯卖傻了吧。得了便宜还卖乖,有点太不要脸了。”
老妇人不再说话,眼珠子不停的转动,像是知道相思子不是善茬甚至还知道自己的秘密,而且还有一定的把握,随即又换了一副可怜模样,她道:“你……你们别欺负我看不见就这样玩弄我!不会得好报的!”
相思子冷笑一声,道:“瞎?哈哈哈,您应该比我们更清楚究竟是谁把您的眼睛弄瞎的。可不要往我乱泼脏水哦。”
老婆婆心中生出一股不安,先前的猜疑没错,这个人果然是知道自己的秘密,她索性不再装傻,道:“你们想问什么?你想问我好心好意救了你们,然后被你们反咬一口?你们这群杂种丧尽天良!什么婊|子生出你们这种玩意儿!真恶心!”
相思子笑叹了一口气,道:“我做什么了。”
老婆婆咽了一口唾沫。
“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婆婆抬眼看着相思子,道:“你他妈的笑什么?!”
相思子拍了拍手,道:“您这句‘他妈的’,可真够味啊。我曾经读的戏本里也是这样描述的,很符合您娼|妓的身份。”
娼|妓一词一出,老婆婆愕然,仿佛被掐住了喉。
相思子挑眉,继续道:“讲个故事。三百年前,玄冰与这个女人曾有一段缠绵之情。”
明兮迟闻言怔愣住,不自觉捏紧衣襟,不止是明兮迟,楚惜之也被此等大事打个措手不及,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哦!
是受百年尊敬的玄冰仙上与眼前的疯婆子有私情?!
明兮迟走到相思子面前,居高临下的俯视他,冷语道:“仙君,此话怎讲?”
相思子刚要启唇回答却被明兮迟打断:“仙君切莫妄言,若真有此事,我们又怎会不知道?”
相思子收敛了笑意,道:“明仙士不要急,虽说传言不可信,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没有绝对的因就不会结绝对的果。为何你们仙门之家不知,待我仔细道来。”
明兮迟仍旧不满,只因玄冰是他敬重之人,不论留言是不是真的,他都不愿意相信。
明兮迟道:“仙君可能还不了解我们青云宗。我们青云宗,规矩破万,从古至今,无一人踏错。”
相思子听的无聊,打了个哈欠,自顾自欣赏起自己的雪白的皮肤,很显然,他根本没有把明兮迟的话当作一回事。明兮迟为仙门代表,相思子这样无视,很直白的告诉众人,他瞧不起所谓的世家,青云宗。
明兮迟握紧拳头,仍不罢休,不知道是和谁较量:“我们不论是修仙者还是驱鬼者,都极为严苛!宗门管束严格,宗门弟子正直善良,我们……”
“行了!”相思子打断,“无人想听你这些无聊的门规。一群榆木脑袋,脑子只有一根筋的人,真是可怜。”
明兮迟生气了:“仙君!”
“明仙士。”相思子语气陡然凝重起来,警告道:“如若再乱说话,别怪我不留情面。本君议事审人,旁的人不可插口。”
即便如此,明兮迟仍旧不饶:“仙君!我知道您对我们仙门有歧义!有偏见!但您不能信口雌黄!凡事必须要讲证据。您不了解玄冰仙上怎会知道他有没有做过?”明兮迟与相思子的实力相距悬殊。换做明兮迟以前,即使再不满但因对方实力强大迫于忍受。明兮迟此人能沉得住气,更会默默疯狂修炼,直到超过他成为强大的人。可现在他却耐不住性子,在听学时,玄冰这个人对他来说就像真的神一般,他拯救苍生,不惜用自己一半神力封印鬼魂,那么好的人,他又怎会让别人说他不好?
这次相思子只是冷冷看着明兮迟。明兮迟见他没反应,想继续开口,却发现自己失了声,再次看向相思子的眼神,却看见相思子的眼睛里充满了对他的嘲笑与讥讽,明兮迟肚里的话瞬间就说不出来了。相思子的讥讽不是因为他说的青云宗的那些大道理,而是对他不知道事情真相的可悲与可怜。
相思子道:“老人家,您先别发怒,你看看你生气的样子一点都不美。这样,先听我把故事讲完,听完后再生气。”相思子看似在试探别人的态度,说的每个字都是必要做的事,你不想答应也得答应,你不想听都必须给我听。像相思子这样能坐上仙君之座的人自然是有他的狠毒之处,毕竟心软则地位不稳。
相思子从不轻易恼怒,别人在背地里讲他不好,他也只是微微一笑,但如果戳到他的痛处,他就会让此人痛不欲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相思子继续道:“刚刚的话还没有讲完。就是说啊,很久很久以前,也许是在三百年前,反正我是不记得在什么地方了,有个孩童在一家青楼要饭,他可能是觉得这里来往人很多,定会有几个人会可怜可怜他,可怜这小孩赌错了。那天天很冷,小孩被冻的发抖,眼前突然来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生得极美,一看就是招牌,手上的金银首饰数不胜数,但劣质香料味极重,看向小乞丐时眼神孤傲。没有任何缘由,一脚把那孩童的饭碗踹翻,踹就算了,还打他,拧他,说他不是来要饭而是想偷看。那女人话里话外骂他是婊|子生的,往他碗里吐了口痰,嘲笑几声后,把他打出门了。小乞丐饭碗没了,在大冬天有人声称小乞丐被冻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后来,过了一段时间,头牌女人被人买走了,买她的男人给的理由倒是很特殊,说什么他很喜欢她的作为。两人缠绵了一段时间,这个男人突然说要去修仙,一声不吭地把女人抛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消失了,倒也没有真绝情,还给那女人留了一封信,说让她等他。这个女人也是信了他的鬼话,一直等啊,到最后竟然还真给等到了,不过这女人还没有见到他的脸,眼睛就被挖了。女人不知道是谁挖的,但她还是笃定她心爱之人一定会来接她。女人撇去了风尘,守着一间木屋,一年又一年,本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可到现在还没有死。总觉得喉咙里有个东西卡着,不让她说话。”
老婆婆不敢再看相思子的脸,她知道,故事里的主人公,是她。
相思子嘲笑道:“ 我虽不知您为何会养成这种性子,但您竟然会养成这种性子,太令人讨厌了。到头来一点悔过都没有。”
老婆婆怒斥:“相思子!”
相思子道:“原来您知道我呀。”接而继续拆穿她的丑事,一点情面也不给她留,“三百年前的那场战役,持续时间长达五年。前两年是一些鼓励修士踊跃参军的好时机,随后小战常现,三年后,一场蓄谋已久的大战正是开始。原因不在于‘打’而是‘权’。几大世家分散势力有点严重,个个都想开设宗门,宗门多了,修士也就多了,自然而然仗也就不好打了。那场战役里,被杀的人里面有姓温的、姓明的、姓楚的、姓覃的、姓林、也有,姓梅的。都是大世家的头目。这本来是一场夺权之战,却意外的一致抗敌?是哪种敌?又是什么敌?这可得问问玄冰唯一的好友,你,肯定认识。”
“他夜夜与你欢好,修了仙,几乎修真界的一切都会告知你一二。他烂心,你烂身,不过最让我意外的是,您竟然过了三百年都还不死,他莫非是对您做过什么私人的事?话说您怎么比我还放浪呢,嗯?祯娘。”
老婆婆从先前的疯迷到现在的平静,像个活死人。
她道:“想知道?那就看看吧!”她伸出手作了一个法术开口念道:“心无念,天地合,鬼之影,现于行……”
言尽,顿时山谷割裂,黑风大作,混乱中,一束黑光从空中射下来,包揽所有。相思子眉头紧锁,她念的是回魂咒语!这不是什么好法术,相思子曾经听说过,对这种法术还很好奇,但他也没有敢真正实用,因为他知道,这个法术是禁术,一旦形成,与法术接触之人都会被带到前世!即便是回到了前世,他们阻止不了任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前世的自己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相思子心中惶恐,朝明兮迟和楚惜之促道:“快阻止她!她要让我们回到三百年前!三百年前又是一场浩劫!”
相思子曾为小蛇之时看到过仙门百家相斗,但后来战役发动的开始,他始终摸不清。明明明楚三氏交好,最终温氏选择,明楚成立青云宗,里头谜团重重,在三百年前那场战役究竟发生了什么?真正的头目究竟是谁?真的是话本里的玄冰吗?
躺在木塌上李溶月的感受到不安,她的灵魂被抽空,留下一具肉|身,手指甲镶嵌在木料里证明她意识清醒,她像是陷入了一场久违的噩梦。
祯娘看着慢慢消失的几人干咳的笑了几声,道:“道月之征死伤无数!修炼邪术,不得安宁!”
明兮迟的后背被汗水浸透,他说不出话,因为他的唇被封着,他凝望着自己逐渐消失的肉|体,一阵麻意袭来,随后,与法术靠近的所有人都被卷入了岁月的漩涡,而现实中的鬼势仍会侵蚀三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