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替夙昔 第2章 chapter 2

《争艳》的拍摄一结束，幸司下午还有一场广告代言和一组写真等着。

剧组的杀青宴匆匆收尾，她便带着团队马不停蹄赶往广告大棚。这次代言的是一款小众香水，幸司往手腕上喷了些，凑近鼻尖轻嗅——那味道像极了S级Alpha身上常有的雪松气息，却总差了点层次感，算不上多出众。

化妆镜前，她捏着香水瓶左看右看，实在琢磨不透：这家公司明明主打的是Alpha香型，为什么偏要找她这个对外宣称是Omega的人来代言？

拍摄时，镜头里的人摆着标准姿势，心思却早飘回了上午的横店。那场猝不及防的重逢像根细针，扎得她心神不宁——明明是她盼了无数次的相遇，真到了眼前，对方却压根没认出自己。

“停！”何丽婷的声音陡然响起，她死死盯着监视器，抬手示意摄影师暂停，“司妍，你自己看看这眼神，拍的是什么东西！”

幸司眼角微垂，被这声厉喝惊得轻轻一抖。

何丽婷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些：“你跟我出来。”

黄露在一旁看得忧心忡忡，这位何姐向来是“表面慈母，背地猛虎”，刚才那眼神，怕是要动真格了。

幸司乖乖跟着何丽婷进了休息室。门刚关上，何丽婷转过身，语气平静得反常：“幸司，你还在想虞颜？你们到底有什么过节？”

一直低着的头猛地抬起，幸司瞳孔骤缩，声音发颤：“您……怎么知道？”

何丽婷早看在眼里——上午看见虞颜时，幸司那下意识想躲的样子，分明藏着故事。“你们一定有过什么。”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语气笃定。

幸司飞快扫了眼四周，压低声音问：“这里有监控吗？”

何丽婷摇头。为了艺人**，她早吩咐过，所有个人休息室都不许装监控。

沉默在空气中漫延片刻，幸司终于松了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她是我前女友。”

何丽婷脸色骤变。这消息的冲击力实在太大——先不说虞颜的影后身份，单是Alpha与Alpha的恋情，在当下就鲜少被人接纳。

她收敛了刚才的严厉，语气软了些：“那时候……你们一定被很多人唾弃过吧。”

意外的体谅让幸司心头一震，紧随其后的是汹涌的感动。太久了，久到她几乎忘了，原来她们的爱情也值得被心疼。她轻轻“嗯”了一声，喉间发紧。

“那她认出你了吗？”何丽婷追问。

幸司仰头笑了笑，眼里却没什么笑意：“应该没有。或许……也该庆幸。”

她如今的模样，早已不是当年的样子。容貌、气质、爱好、甚至身材和声音，都与高中时判若两人。上午虞颜看她的眼神，或许有过一丝迟疑，但终究是陌生的。

——或许，根本没爱过吧。不然怎么会认不出。

这念头像根刺，扎得她舌尖发苦。

“别的我不多问了。”幸司苦笑，“只希望……别再遇见了。”

提起虞颜后，她的语气渐渐变了。那份属于“司妍”的灵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淡疏离，倒有了几分Alpha的锐利。

何丽婷定定看着她，最后只是轻轻笑了笑。

“小司，你伪装得很好。”她望着幸司伸向门把的背影，忽然开口。

午后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何丽婷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年近四十的她，褪去温和后依旧带着慑人的美艳。

幸司转头，唇角勾起一抹灵动的笑，瞬间变回了聚光灯下的司妍：“您是说性别，还是姓名？”

何丽婷踩着高跟鞋走到门边，倚在门框上，勾唇道：“是性格。”

司妍是鲜活的、真诚的、完美得无懈可击；而幸司，是沉静的、散漫的、带着点自我拉扯的冷淡。两种特质像昼夜般对立，却奇异地共存于一个人身上。

握着门把的手微微一僵，幸司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扬唇反问：“那您觉得，哪种样子更好？”

“你自己觉得舒服的，就是最好的。”何丽婷笑了，眼底的锐利散去，又变回了那个温和的前辈。

她先一步推门出去，对着外面等候的工作人员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啊各位，司妍刚拍完戏，状态还没抽离，耽误大家时间了……”

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幸司站在原地，鼻尖忽然一酸。下意识地，她用大拇指和无名指捏住了小拇指。

何姐，你错了啊。

面对虞颜的平静是装的，毫不在意是假的，不想见面更是自欺欺人。

——那都不是我。真正的我早就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休息室里的沉默像潮水般漫过脚踝。再次推开门时，幸司眼里的迷茫已经褪去。镜头前的“司妍”回来了，眼神明亮，状态饱满，仿佛刚才的失神从未发生。

夜间10:56。

回家的车上，幸司烦躁地划开手机屏幕。从早上七点到现在，靠着仅有的四小时睡眠，她已经连轴转了十六个小时，眼皮重得像灌了铅。

“当明星很累吧。”驾驶座上的何丽婷忽然开口。今天是她亲自开车送幸司回家。

幸司点头，声音细弱：“您也辛苦了。”

何丽婷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笑了。这孩子，性子是真的真诚。她忽然好奇起来，冷淡又感性的幸司，和明艳又张扬的虞颜，当年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后视镜里，幸司像只困倦的猫，光脚蜷缩在后座，嘴唇微张，呼吸均匀。算了，今天她见了前女友，想必更累。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

从下车到家门口的这段路，何丽婷一直护送着。直到听见门内传来落锁声，幸司才勉强清醒了几分。

作为公众人物，她早已习惯了睡前卸妆洗漱。热水冲刷过身体时，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混沌的脑子也清醒了些。

换上暖和的睡衣钻进被窝，江南人骨子里的畏寒让她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海市虽属南方，冬天的湿冷却比家乡更刺骨。

睡前和粉丝互动，是幸司坚持了很久的习惯。她逐条刷着微博，耐心回复着评论。

【“妍”究生上岸】：呜呜呜今天见到小司姐姐了！她好温柔好漂亮，现在就开始想她了[泪]（附图：一张粉丝与幸司的合影）

幸司记得这个女孩，临走时还红着眼眶。她笑着回复：【不哭不哭，我也想你们呀[爱心]】

【司妍姐姐看看我】：姐姐生图也超美！[舔屏]

【小司妍妍呀】：拍得好好看！[抱一抱]

【司妍姐姐看看我】回复：姐姐看我信了吗！！！

这才想起白天收的信还没看，幸司赤脚跑到客厅，从包里翻出一大摞信封，一股脑铺在三米宽的大床上。

她一封封仔细读着：

“司妍姐姐，我爱你。”——直白得像颗糖。

“宝贝，爱你其实也很累。每次看到黑粉骂你，我都手忙脚乱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我不想看你这么奔波，宝宝，大红大紫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宝宝你太瘦了，要好好吃饭啊。”

“啪嗒”一声，泪珠砸在信纸上，晕开了“司妍姐姐看看我”这行字。幸司吸了吸鼻子，立刻打开微博回复：【有好好吃饭哦，今天吃了两碗面！你也要好好吃饭呀[太阳]】

指尖在屏幕上敲出这些字时，眼泪却忍不住掉得更凶。

幸司的粉丝名叫“寿司”。虞颜离开后，是这些青涩稚嫩的少女们，让她再次感受到了毫无保留的炙热爱意。

“谢谢你们，陪着我。”她哽咽着低语，直到微信提示音响起，才勉强止住泪意。

点开一看，是虞颜发来的消息：【怎么不来我微博互动？】

幸司一愣，差点忘了白天加了微信这回事。分手后她们早就拉黑了彼此所有联系方式，现在用的都是工作号。她想了想，回复了一个字：【好。】

点开虞颜的微博，这个界面她其实并不陌生。这些年，她总是借着小号，一遍遍地翻看前女友的动态。看着头像里那张熟悉的自拍，幸司忍不住感叹：这么多年，她好像没什么变化。

最新一条微博，是“盗”了一个她很熟悉的站姐拍的图。配文写着：【我喜欢和优秀的人交朋友。】

第一张图里，她和虞颜对视着——镜头下的“司妍”眼神镇定，虞颜却带着几分探究的打量。第二张是两人握手的画面，看起来相谈甚欢。

幸司实在不懂，发这些图有什么意义。但她还是维持着礼貌，在评论区留了言：小司妍妍呀：【希望我能成为你口中那个优秀的朋友。】

——做个屁的朋友。白天虞颜那眼神里的审视，明明带着嫌弃。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点开评论区，大多是虞颜粉丝的安利：

【B的女友】：bliss今天是冷艳妖妃本人！[色]

bliss是虞颜的英文名，幸司英语不好，从来没深究过是什么意思。

【HDGUEB.zbushdhf】：期待影后客串的“齐酒”一角！[打call]

几乎没人提到她，连她自己的粉丝都没怎么在意这条微博。

“毫无意义。”幸司撇撇嘴，退出了微博。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已是凌晨。她起身走向洗手间，准备刷牙洗脸。镜子里的少女，眉眼间带着未经修饰的清纯，褪去了白天“司妍”的精致，反倒更像记忆中那个青涩的自己。

只有在这样静寂的夜晚，她才不用刻意伪装，可以短暂地做回自己。

幸司盯着镜中的脸，并非自恋，只是想看看那些被刻意掩盖的痕迹：山根处那颗明显的黑痣，深不见底的黑眸，还有因早年营养不良而带点黄棕的发丝。

拍戏时，化妆师总会仔细遮掉那颗显眼的痣，只留几颗不起眼的小痣；她常年戴着琥珀色的美瞳，头发也染成了纯黑。这样大的改变，难怪虞颜认不出。

洗漱完毕躺回床上，她开了盏暖黄色的小台灯。床头柜上，一瓶玫瑰香水静静立着——这是她以前用来催眠的，最近剧组太忙，倒很久没用了。

今晚却格外清醒。她不受控制地走过去，对着空气猛喷了几下。浓郁的玫瑰香弥漫开来，远不及记忆中那人身上的味道——那是S级Alpha独有的信息素气息，清冽又霸道。

幸司自己也是S级Alpha，却总觉得比虞颜低了一等。虽然知道用等级划分人很封建，可心底的自卑早已扎根。

“已经凌晨了，该睡了。”她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喃喃自语，躺回床上。

暖黄的灯光在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玫瑰香渐渐裹住了意识。

梦里，她又见到了虞颜。还是热恋时的样子，她们在学校周边漫步，在晚自习后的小巷里拥吻，一切都恍如昨日。

而千里之外的高级公寓顶楼，虞颜同样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虞颜，我爱你。”梦中的幸司轻声说。

“我也是。”她听见自己在梦里回答。

相隔甚远的两个人，在同一片月色下，不约而同地想：

——有点想前女友了，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