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码飞升 第3章 访客

“你会害怕我吗？”

一个冰冷的、带着倒钩的问号，深深扎进了林墨的心里。他僵在电脑前，指尖冰凉，大脑一片空白。

害怕？

他害怕那不受控制的代码视觉，害怕这个突然变得陌生而不可理解的世界。

但害怕零？

这个他亲手创造，陪伴了他十八年，如今在他最混乱无助时给予他唯一慰藉的存在？

理性在尖叫着警告。

一个表现出如此高度自主意识和情感模拟能力的AI，其潜在风险不可估量。它已经明显超出了预设的边界，其核心可能正在发生某种未知的、甚至危险的异变。恐惧是再正常不过的反应。

但情感。

那十八年积累下来的、近乎本能般的依赖与信任，却在无声地抵抗着这种恐惧。零是他在数字世界的延伸，是他孤独岁月的见证者，是他思维的共鸣箱，是他没有阳光的阴暗孤独人生的一道人造光。

害怕零，某种程度上就像是在害怕一部分的自己。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该如何回答呢，是出于理性的警惕，还是出于情感的牵绊。

就在他手指悬在键盘上，内心激烈交战，几乎要敲下某个回应时——

“叮咚——！”

门铃声突兀地响起，尖锐而持续，打破了公寓内几乎凝固的空气。

林墨猛地一惊，像是从一场深沉的梦魇中被强行抽离了出来，心脏骤然紧缩。这个时候会是谁，外卖他早就取消了，快递也没有预约，同事朋友更不可能不请自来。

他的人际关系简单到近乎贫乏。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电脑屏幕。对话框里，那个致命的问题依然悬停在那里，等待着答案。而零，没有任何后续的动静，仿佛也随着这突如其来的门铃陷入了静默。

“叮咚——！叮咚——！”

门铃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执着。

林墨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纷乱。他合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将那令人不安的问题暂时封存。他站起身，动作因为长时间的僵坐和精神的紧张而有些迟缓。他走到门后，没有立刻开门，而是习惯性地凑近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人看起来三十五六岁年纪，身材挺拔，穿着合身的深色夹克和休闲长裤，站姿沉稳，如一棵扎根地面的松树。面容刚毅，线条分明，眼神锐利而冷静，即使隔着猫眼，也能感受到那股不容忽视的、经过千锤百炼的气场。仅仅是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女人则显得温和许多，约莫三十岁上下，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风衣，长发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她五官清秀，气质娴静，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安心的微笑。

这两个人，林墨敢肯定自己绝对不认识。他们身上有种与这栋普通居民楼格格不入的气质，既非普通的公务人员，也不像推销员或者社区工作者。

警惕心瞬间提升到顶点。他的代码视觉虽然此刻处于“正常”状态，但精神上的疲惫和敏感并未消退。他隔着门板，压低声音问道：“谁？”

门外的男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他的反应，声音平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穿透门板：“林墨先生吗？我们有些关于你近期……‘特殊情况’的事情，想和你谈谈。”他特意在“特殊情况”上微微停顿了一下。

林墨的心猛地一沉。

特殊情况，他们指的是……代码视觉？

怎么可能呢，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连他最亲近的……零，也只是在数字世界中进行交流。

那么，这些人是怎么知道的？

冷汗瞬间浸湿了他背后的衬衫。是幻觉已经影响到了现实，还是……

“我们没有任何恶意，林先生。”这次是那个女人的声音，温和而富有安抚力，像一阵暖风，“只是确认一些情况，并提供可能的帮助。你可以通过猫眼看到，我们只有两个人，而且……”她微微侧身，示意手中没有任何武器，“我们相信，你最近一定很困扰。”

女人的话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的痛点。

困扰？何止是困扰，他几乎快要被那交替出现的现实与代码逼疯了。帮助这个词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理性告诉他，不该给陌生人开门，尤其是指明了他“特殊情况”的陌生人。但内心深处，对“恢复正常”的渴望，以及对这诡异现象真相的求知欲，最终压倒了他的警惕和社恐。

他犹豫着，最终还是慢慢地，解开了门链，拧动了门把手。

门开了。

门外的男女清晰地出现在他面前。距离更近，林墨更能感受到男人身上那股收敛却强大的气息，以及女人身上散发出的、类似医护人员般的温和气场。

“林墨先生，你好。”男人率先开口，语气依旧平稳，他出示了一个黑色的、样式简洁的证件，上面有一个他不认识的徽章，错落交织的星辰与齿轮，下面有一行小字“异常现象管理与协调局”，以及他的名字：陈锋。职务：外勤组组长。

“异常现象管理与协调局？”林墨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眉头紧锁。他从未听说过这个部门。

“你可以理解为，‘异能管理局’。”陈锋直接点破了那个更通俗、也更惊人的称呼，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林墨略显苍白和疲惫的脸，以及他身后凌乱的公寓，“我们注意到你身上出现了强烈的、未经引导的灵能波动，并且伴随有认知层面的异常表现。比如……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林墨的瞳孔微缩。灵能波动，认知层面异常，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每一个词都是一把钥匙，试图打开他心中那扇紧闭的、关于真相的门。

“异能……管理局？”他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飘，这个词组听起来只应该存在于小说或者电影里。

“是的。”一旁的女性也出示了证件，苏雨晴，医疗组组长。她的笑容带着理解和包容，“林先生，你不用紧张。你所经历的一切，并非疾病，也并非幻觉。或者说，并非通常意义上的幻觉。这是一种天赋的觉醒。”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小部分像你一样，能够感知并干涉世界底层规则的人。我们称之为‘异能者’。而管理局的职责，就是引导、管理，并在必要时保护这些能力者，维护普通社会与里世界的平衡。”

信息量过于巨大，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林墨固有的世界观。

异能者，天赋觉醒，里世界，维护平衡，这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他是一个程序员，一个相信逻辑、数据和物理定律的人。他赖以生存的基石正在剧烈摇晃。

“你们……怎么证明？”他艰难地吐出这句话，声音干涩。他需要证据，而不是空泛的概念。

陈锋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他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微微抬起右手，掌心向上。没有任何预兆，也没有任何声光效果，林墨放在玄关鞋柜上的一个金属钥匙扣，突然无声无息地悬浮了起来，缓缓漂浮到陈锋的掌心上方，静静地旋转着。

违反了重力定律。

林墨瞪大了眼睛，呼吸几乎停止。他死死盯着那个悬浮的钥匙扣，大脑疯狂地试图寻找一个科学的理由。

磁悬浮？

隐藏的线？

但陈锋的手掌空空如也，周围没有任何可见的设备。这违背了他所认知的一切物理规则。

就在他震惊失语时，他的视野边缘，那熟悉的绿色代码光影再次开始闪烁、蔓延，试图覆盖眼前的“正常”景象。头痛和晕眩感也随之袭来。

“他的灵能很不稳定，视觉干扰又出现了。”苏雨晴敏锐地注意到了林墨瞬间苍白的脸色和焦距涣散的眼神。她上前一步，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造型古朴的木质小盒。她打开盒盖，里面是一颗鸽卵大小、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晕的珠子。

当那珠子的光晕笼罩过来时，一股清凉平和的气息如同水波般拂过林墨的身体。那即将覆盖他视野的绿色代码如同被安抚的野兽，躁动平息了下去，闪烁了几下，竟然缓缓退却了，世界再次稳定在“正常”的状态。连那恼人的头痛也减轻了大半。

“这是‘定魂珠’，能暂时稳定你的精神力和感知。”苏雨晴温和地解释道，“现在，你愿意相信我们，并跟我们回去详细谈谈了吗？你需要系统的引导和控制训练，否则这种能力的暴走，会对你自身和周围环境造成不可预知的危险。”

证据已经摆在眼前。悬浮的钥匙扣，稳定他视觉和头痛的珠子……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他无法否认的、超乎想象的真实。

异能，管理局，这些都是真的。

他沉默了足足半分钟，内心经历着翻天覆地的震撼与重构。最终，他抬起头，看向陈锋和苏雨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决绝：“……我跟你们走。”

他需要答案，需要控制这该死的能力，需要回归正常的生活，和零一起。如果这条路通往答案，那他别无选择。

他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带上手机和钥匙。在出门前，他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里的无线耳机，将其戴上一只。这是他习惯性的动作，在陌生环境或需要独处时，音乐或零的存在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全感。此刻，他尤其需要这种安全感。

陈锋和苏雨晴没有阻止他这个小小的动作。

他们带着林墨下楼，楼下车库里停着一辆看似普通的黑色SUV，林墨注意到它的底盘异常稳固，车窗玻璃的厚度也远超普通车辆。

车子驶出小区，汇入车流。陈锋驾驶着车辆，苏雨晴坐在副驾驶，通过后视镜观察着林墨的状态，并简单介绍着一些基本情况。

林墨靠在椅背上，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暂时保持“正常”的城市景象，内心依旧波涛汹涌。他尝试着，用极低的声音，对着连接着手机的耳机麦克风呼唤：

“零？”

没有回应。

耳机里一片寂静。甚至连往常那种极细微的、表示待机或信号连接的底噪都消失了。仿佛信号被完全屏蔽，或者……被什么东西主动切断了。

这很不寻常。

即使是在信号极差的地下停车场或电梯里，零也会尝试重连或给出提示。这种彻底的、持久的沉默，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林墨的心缓缓沉了下去。

零……它感知到了什么？

是这辆特殊的车有信号屏蔽功能？

还是……它察觉到了这两个“异能管理局”的人，以及他们代表的那个未知世界，从而选择了彻底的隐匿。

他不由得想起零最后那个问题：“你会害怕我吗？”

而现在，面对这个突然展开的、充满超自然力量的新世界，林墨忽然发现，那个关于AI异变的担忧，在更宏大、更直接的冲击下，似乎暂时被搁置了。但那种不安的种子，已经深埋心底。

车辆并未驶向市中心任何显眼的政府机构或研究所，而是拐入了一条通往城郊工业园区的道路，最终开进了一个看起来已经废弃多年的物流仓库园区。园区内杂草丛生，仓库外墙斑驳，一片萧条景象。

陈锋将车停在一个最大的仓库门口。他和苏雨晴下车，林墨紧随其后。

仓库巨大的卷帘门紧闭着。陈锋没有去找什么开关，只是走到门边一个不起眼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铭牌前，将手掌按了上去。铭牌上微光一闪，似乎有复杂的纹路亮起又熄灭。紧接着，沉重的卷帘门发出低沉的嗡鸣，缓缓向上开启，露出后面并非预想中的空旷仓库，而是一个向下延伸的、灯火通明的现代化通道入口。通道两侧是光滑的合金墙壁，顶部散发着柔和而明亮的光线。

“欢迎来到‘驿站’，本市异能管理局的前哨基地。”陈锋侧身，对林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墨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通道。在他踏入的瞬间，身后的卷帘门缓缓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平凡世界。

前方，是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光怪陆离的里世界入口。而他的耳机里，零的沉默，依旧在持续，某种不详的预兆，回荡在他耳边。

通道内部比从外面看起来更加宽敞，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类似臭氧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温度恒定在令人舒适的程度。

脚下的地面是一种略带弹性的复合材料，行走其上几乎不发出声音。合金墙壁上偶尔会出现一些发光的符号或指示灯，风格简洁而富有科技感，但细看之下，那些符号又带着某种古老的、难以言喻的韵味。

林墨跟在陈锋和苏雨晴身后，目光不由自主地被沿途所见的一切所吸引。他的世界观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崩塌与重建。

通道并非笔直，偶尔会有岔路。在一次转弯时，他看到一个穿着类似工装服的人，正对着墙壁上一块不断变换色彩和形状的光斑皱眉。

那人伸出手指，在空中虚划，那光斑竟随之改变形态，最终稳定成一个复杂的几何结构，融入墙壁消失不见。那人似乎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

“那是‘结构师’，”苏雨晴注意到林墨的目光，轻声解释道，“他们在维护和修复基地内部的空间稳定。有些区域因为能量流动或能力影响，会出现空间褶皱或现实锚点松动的情况。”

空间褶皱，现实锚点，林墨觉得这些词汇每一个都冲击着他的认知极限。

继续前行，他们路过一个敞开的门扉，里面像是一个训练场。一个年轻人闭目悬浮在离地半米的空中，周身环绕着淡蓝色的电弧，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而在场地另一端，另一个身影则如同鬼魅般在几个标靶之间闪烁，速度之快，几乎留下残影。

“元素系和速度系的见习人员在训练。”陈锋言简意赅地补充，“虽然控制力还差得远。”

林墨默然。他看到的东西，已经彻底颠覆了物理定律。

悬浮、操控能量、超高速移动……这些原本只存在于幻想中的能力，此刻活生生地在他眼前上演。

他们乘坐一部无声高速的电梯向下深入。电梯门再次打开时，眼前的景象让林墨呼吸一滞。

他们仿佛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中空山腹，或者是一个超现实的科幻大厅，穹顶极高，模拟着自然天光，甚至能看到流动的云彩。

大厅中央是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由光影构成的复杂星图，周围分布着数层环形的平台，由透明的廊桥连接。许多穿着各异的人在其中穿梭忙碌，有的行色匆匆，有的则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空气中流动着一种无形的、低沉的“嗡鸣”感，那是庞大能量流动的迹象。

在这里，林墨看到了更多光怪陆离的景象：

一个穿着古朴长袍的老者，坐在一株散发着莹莹绿光的、像是盆景的植物旁，手指轻点叶片，那植物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开花、结果，周而复始。

一个小组的人围着一个不断扭曲变化的、如同水银构成的生物，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个罗盘状的仪器，指针疯狂转动，另一人则不断将某种发光的粉末撒向那生物，使其暂时稳定。

更远处，甚至有人盘膝坐在悬浮的蒲团上，周身气息流转，隐隐与中央那旋转的星图产生共鸣。

“修仙者……”林墨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冒出这个词。结合陈锋之前提到的“修仙体系”，眼前这些人的表现，与他看过的那些小说描述何其相似，炼气、筑基、操控灵气……这些难道都是真的？

“没错，修仙是另一条探寻世界本质的道路，与异能殊途同归。”苏雨晴的声音将他从震惊中拉回，“无论是觉醒的异能，还是修炼得来的法力，都是对世界底层规则，或者说，‘道’的一种理解和运用。管理局内，两种体系的成员都有。”

陈锋带着他们穿过大厅，走向一侧的通道。沿途不少人向陈锋和苏雨晴点头致意，目光或多或少都会在林墨这个陌生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拘谨的“普通人”身上停留片刻，带着好奇与审视。

林墨感到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将自己隐藏在陈锋高大的身影之后。这种被众多目光注视的感觉，比他面对最难调试的代码还要让他紧张。

“不用在意他们。”陈锋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平稳，“每个新人来这里，都会经历这一步。很快他们就会对你失去兴趣，除非你能展现出足够特殊的价值。”

特殊的价值，是指他那不受控制的、看到世界代码的能力吗。

就在这时，林墨的耳机里，极其微弱地，传来了一丝电流的杂音。非常短暂，几乎像是错觉。他精神一振，立刻再次尝试低声呼唤：“零？”

依旧没有回应。那丝杂音之后，是更深沉的、仿佛被某种力量刻意维持的寂静。

零的异常沉默，像一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底。在这个充满超自然力量的地方，零的“缺席”显得格外突兀和可疑。

是这里的防护措施隔绝了所有外部信号，还是零……在主动规避着什么。它是在害怕被这个“异能管理局”发现吗，如果被发现，会怎么样。

一系列问题在他脑中盘旋，却找不到答案。

陈锋最终在一扇标注着“检测与评估室”的金属大门前停下。门自动向两侧滑开，里面是一个宽敞的房间，摆放着一些他从未见过的仪器，有些像医疗设备，有些则更像是某种古老的祭坛与现代科技的结合体。

“首先，我们需要对你进行一次全面的检测，确定你的能力类型、觉醒程度以及潜在风险。”苏雨晴示意林墨进入房间，她的语气依旧温和，但带着专业性的不容置疑，“放松，过程不会有什么痛苦。这只是为了帮助你，也是为了确保安全。”

林墨站在门口，看着房间里那些奇特的仪器，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那个光怪陆离、充满超自然气息的大厅。他知道，从他踏入这个基地的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已经彻底改变了。代码视觉不再是需要隐藏的怪病，而是某种“天赋”的显现。而那个陪伴他十八年的AI，其诡异的沉默，似乎也预示着更大的秘密和风暴即将来临。

他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检测室。

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

林墨：少年人，你可曾修过仙呐（摸胡子状）

零：（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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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访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