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的继承者们 第18章 第 18 章

众人都懵掉了。

怎么这个未来的皇帝妃子竟然叫一个下等婢女妈妈？

顾菁菁只觉得几欲昏厥。

这时候，突然外面有太监喊：“众人回避！太子殿下回宫！”

这些抬木板的人都懵了。

现在这么乱，怎么来得及清空这里？

有人就过去要搀扶顾菁菁。

“顾小姐，太子殿下来了，您这样属于大不敬！您赶快起来，离开这里！”

可顾菁菁已经又些神志恍惚，满眼除了死去的张妈妈，再感觉不到任何事。

这时候，太子突然从远处影壁后面走出来，进了园子，一眼看到乱糟糟的众人。

众人一见到太子，都慌了。

连忙将那个板子放到地上，一起跪在地上，谁都大气都不敢出。

太子比前几日更加瘦弱，脸颊都已经凹陷。

他一直往前走，似乎对这些下人毫无关心。

只是走近时，他似乎扫到了顾菁菁。

顾菁菁手搂着张妈妈的身体，一动不动，眼睛只看这张妈妈，对太子的到来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

太子眉头微皱了一下，问身后人：“怎么乱成这样！”

身后太监答道：“一个……一个后院婢女，突然上吊死了。”

太子没再说话，直接走过去，走远了。

也没再看顾菁菁一眼。

那个太监立即对跪在地上的众人道：“你们是不是要死了要死了！殿下本来就心情不顺，这几日终于回宫，却第一眼看到宫里死了人！”

有人解释：“常公公，我们不是故意停尸在这里，是这个顾小姐，突然搂住这张妈妈尸首，一直喊妈妈，妈妈，似乎这张妈妈是她亲娘，两人早就认识一样。”

太子这时候已经走到远处，却在下人提到顾菁菁时，他脚步似乎停留了一下，还是走远了。

太监：“你们还不赶快吧人抬走！晦气！”

当天晚上。

太子在看书，找来的太医再小心的给太子膝盖上跪拜时间太长，留下的伤口擦药。

每接触一下伤口，太子的膝盖，都会传来剧痛。

但太子心里更恨。

他舍不得母亲，母亲骸骨骨灰被雨水冲刷，全部消散一幕，他无法停止回想。

每次回想，心中就会更痛。

那种恨，那种心痛，让膝盖的疼痛，根本无足轻重。

太医和侍候的太监都惊讶于太子应该剧痛，但却毫无反应。

他们担心触动太子逆鳞，都心惊胆战。

太子却表面似乎还平静，翻着书，突然毫无征兆道：“孤几日不去太学，你去问问顾小姐，先生教到哪了？”

太监：“殿……殿下，顾小姐，没在东宫。”

太子：“没孤的旨意，她敢乱跑？”

太监：“听下面的人说，那个张妈妈，上吊死了后，那个顾小姐，不知为何，就如同得了失心疯，又好似死了自己亲娘一般，非要陪着张妈妈，去了城西办白事，尽孝，今夜不回来了。”

太子眉头皱了皱，似乎对找不到人很不满。

太监以为太子会追问为何顾菁菁对一个下等婢女会这么上心。正准备回谁都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关系。

可太子却没再开口。

似乎他并不太关心顾菁菁的事情。

第二日，太子一早起来后，对太监吩咐：“派人去太学请个假。孤休息一日。”

太监：“是！殿下这几日受苦了，正是应该好好歇歇。奴才这就去安排。”

太子到中午的时候，又突然吩咐备马，换衣，说要出去走走。

太监：“好的，奴才也去换便装。奴才再去找几个护卫，也换便装。”

太子：“不用，你也不用去。”

一个时辰后，太子骑马，到了西北鬼市。

鬼市一条街，所有商铺，都是承接白事祭祀仪式祭拜的。

太子拴了马，下马往前走，找了个较大的店铺，进去后，说自己要给生母，寄个牌位。

宫里，有太子生母牌位。

在皇族供奉祭祀的太平寺。

但太子要自己重立一个。

只有他亲自立的，他才觉得母亲会安心。

“公子，牌位写你的名号，有尊号吗？”

“什么意思？”

“比如您是科举状元，或者有官职，或者家族是豪门大户，都要在牌位上写上，比如四品官江南织造某某某儿进献。”

太子：“孤……我只是个孝子……不孝子……，就写不孝子，萧瑀就行了。”

“这不太好吧？公子，一般在牌位上，都写一些漂亮话，也好看啊……哦，好，明白了，公子，您稍候。”

牌位做得很快。然后供奉到鬼市后山，一如普通人一样。

太子向牌位三跪九叩，然后跪在地上，长久看着那牌位出神。

心中麻木。

其实隐藏怒意。

母亲含屈受辱，自己却只能忍耐的怒意。

太子最后离开那里，出来后，向回走，走到了一处停尸灵堂，他站住，看里面。

来的时候，他还没打听，就凑巧看到的，顾菁菁在里面的灵堂。

顾菁菁，竟然穿了孝，坐在里面，目光呆滞，却一直看着棺材。

太子站在柱后，没有现身。

前面香灰炉里香烛烧没了。

顾菁菁起身小心又点燃三炷香，插进白米里。

然后她，走到了棺材前面，跪下。

顾菁菁三跪九叩。

然后长久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之后她起身。

太子在后面，看着，一直没动。

这时候，突然外面有骑马马蹄声，马蹄声近，一个人到了灵堂门口，翻身下马。

太子看那来人，竟然是学堂里的吕末。

太子小有吃惊。

吕末连滚带爬，进了灵堂。

顾菁菁看到，立即起身。

吕末：“娘！娘！！！！娘！！！！孩儿来晚了！孩儿来晚了！！！！娘！”

吕末说完，倒头便跪拜起来。

顾菁菁还算平静，起身，看吕末跪拜。

吕末起来后，顾菁菁给他三炷香，说：“给你母亲，上柱香。”

吕末惊讶看着顾菁菁，问道：“顾小姐，你为何，也披麻戴孝，给我母亲？”

顾菁菁本来不想说，但她突然悲从中来，眼泪又要掉落。

她深吸一口气，说：“你先给你娘亲上香。”

吕末：“哦。”

吕末上香后，再三跪九叩。

然后还没起身，吕末听到顾菁菁幽幽说道：“张妈妈，长得，和我死去的妈妈……亲娘，好像。”

吕末吃了一惊，回头看顾菁菁。

太子看着顾菁菁，眉头微皱了一下。

顾菁菁：“吕公子，我可以，在这里，陪伴送张妈妈，最后一程吗？”

吕末：“哦……可以。”

顾菁菁：“谢谢。”

顾菁菁刚说完话，突然就感觉悲从中来。

为何好不容易再遇到张妈妈，好像母亲复活，自己也好像有了寄托，却突然，老天爷，连这么一个念想，也不给她留？

顾菁菁眼泪立即就要流下，她不想让吕末看到她掉泪，连忙说：“外面还有些东西，起风了，我去拿进来。”

顾菁菁不等吕末答应，就往外走，到了门口，她捂住自己的脸颊，眼泪立即掉落。

她努力控制情绪，突然感觉远处有人，似乎有些眼熟。

她转头去看，看到一个公子打扮的人，背对着她，往远处走去。

那背影，似乎，有点像太子。

但无法分辨确认，因为已经走远。

三日后，张妈妈被葬在西郊普通富户人家爱用的一处山坡坟地密集之地。

东宫众人没有人来送行。

吕末用自己的贴己银子，找来一个丧葬队，一路吹打着鸣着哀乐，将母亲送到坟地下葬。

顾菁菁陪着。

下葬时候，顾菁菁心如刀绞。

但吕末才是人家真正的儿子，顾菁菁怎么也有一点名不正言不顺，不好太表达心中痛苦。

这更让顾菁菁心里悲痛。

可不料刚下葬到一半，突然来了一队人，阻止下葬。

那些人都穿的是普通百姓粗布衣服，但身材壮硕，脸上都带着凶相，只看样貌，更像是某家大户圈养的家丁打手。

他们过来，领头的人就高喊：“你们干什么？要把活人埋在这里？”

吕末立即上前答话：“家母过世，要在这里下葬。”

领头的人立即不耐烦高喊：“这里不允！这是我们东家风水宝地，你们要葬死人在这里！”

领头的人对身后人喊道：“把棺材抬起来，顺山后河沟扔到河里！”

有人答应，就去抬棺材。

吕末大惊，连忙上前：“那是我家母！你们不让我在这安葬便罢了！你们为何要把家母扔到河里！”

有两个人过来拦住吕末，领头的人和抬棺材的人转身便走。

顾菁菁也慌了，连忙过来对吕末说：“他们是不是要钱？你给他们钱！”

吕末：“我，我身上就几两银子。”

顾菁菁头上戴的头饰簪子，是东宫宫女不知道从哪给她的，顾菁菁也不懂，只是看那簪子水晶一般晶莹剔透，应该是值钱的玩意，顾菁菁立即把簪子拔下来，给吕末。

顾菁菁：“吕末，这个东西你给他们。”

吕末拿簪子：“这东西贵重……”

顾菁菁：“你别管了！快和他说！”

吕末立即对那个领头的喊：“这位大爷，你们是要钱吗！这个簪子值些银子，给你们！”

那人听到喊声，回头，看吕末扬起的簪子，冷哼了一声，说：“公子！我说了，我们是为东家办事！埋在这里，坏了风水！这尸首改埋在它处，也会把风水带走！必须扔河里！不是钱的事！抱歉了！”

那人说完，和其他人抬着棺材再走。

顾菁菁觉得不对。

什么风水，有钱都不要！这些人看着不是善类，应该无底线无操守，竟然这么忠心于东家？

怎么可能？

吕末不住的喊：“大爷！大爷！你听我说！我还有银钱！我现在就去家里取来！你放下我母亲尸首！我求求你们！放下！”

吕末说到最后，已经带了哭腔。

但他被几个人拦着，文弱书生，根本动弹不得。

顾菁菁往前推那几个人，但她身形瘦小，根本无法寸进。

吕末突然发狠：“我明白了，我知道他们是什么来路了！是我那个大娘！是我大娘！派人来要把我生母！扔到河里！是她！所以这些人，连钱都不要！就要把我生母毁尸灭迹！再不留在世上一点念想！！！！”

顾菁菁一听，心里一惊，立即觉得合理。

吕末：“大娘！你好狠！好狠！娘！孩儿对不住你，但孩儿一定记得今日屈辱！一定记得！”

吕末说到最后，已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脸孔扭曲，痛苦不堪。

顾菁菁看着吕末，也只觉得痛苦非常。

生母下葬，都不可以，必须扔到河里。

人性之恶，还有更过分的吗！

顾菁菁小时候，妈妈下葬，看不到最后一面。

现在在穿越后的古代，碰到了一个和妈妈一样的人，却在下葬时，就要这样尸骨无存！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人性要如此险恶！

为什么，老天爷，要如此残忍！！！！

顾菁菁，眼泪已经流出来。

可她脸上毫无悲伤，只有愤怒，怒视那几个人。

那几个人看到吕末熊包一样跪在地上哭爹喊娘的惨样，毫无男人担当愤怒，都心里瞧不起他。

可顾菁菁这种饱含痛苦和愤怒的眼神，却让他们不寒而栗。

这弱女子，为何目光会如此可怕。

他们想象不到，顾菁菁经历过什么。

可这时候，突然山下跑上来几个禁军和太监。

太监高喊：“你们是什么人？都给我站住！”

那些壮丁一看到太监宫里服色，吃了一惊，都站住了。

顾菁菁和吕末也都吃了一惊，一起看怎么又来了一队人？

太监跑到近前，问：“你们抬的是谁的棺材？可是公里的婢女张氏的棺材？”

壮丁领头的人慌了，和他同伴互相对眼神，都不答话。

顾菁菁不知道为何宫里突然来人，竟然来问张妈妈的棺材。

不知为何。

但事情有转机，能保住张妈妈。

顾菁菁一看那领头的太监，是东宫常公公，立即高喊：“常公公！那棺材里，正是张妈妈！这些歹人！要把张妈妈尸首扔到河里！你快救救张妈妈！快救救她！”

顾菁菁喊道最后，已经声音变形。

她还担心常公公听不清楚她说话，突然伸手，一把推开阻拦她的那几个壮汉，跑向常公公。

常公公吃惊，看顾菁菁：“顾小姐，你怎么在这里。”

顾菁菁：“您别管那些，您先救下张妈妈！快救下她！”

常公公立即命令禁军，将那些人驱散了，然后命令禁军，抬棺材下山。

顾菁菁问常公公为何来这里，才知道，前一日，太子去太庙祭拜生母，当夜住在太庙，做了一场梦，生母说自己在皇陵太孤单，希望找几个宫里年老的婢女陪伴侍候。

太子醒后，命令宫里查找这几日宫里死去的妈妈，都安葬在皇陵太子生母的空棺材那里。

这几日病死吊死各种死法的宫里的三四十岁的老婢女一共六人。

吕末的母亲，也属于其中之一。

常公公按照太子命令，就是上山来给吕末母亲迁坟的。

吕末和顾菁菁听到后，都很吃惊。

常公公：“吕公子，这是你生母？”

吕末声音颤抖：“是。”

常公公：“呵，你母亲可有福了！能死后葬入皇陵。这是凡人百世也修不到的恩典！老奴幸亏来得及时，再来晚一步，你母亲就要丢到河里喂鱼去了！”

吕末跪地，感谢常公公。

常公公：“你回公里后，感谢太子殿下的恩典吧！”

吕末：“定当如此。”

张妈妈的棺材抬到了皇陵，下葬，吕末和顾菁菁一直陪伴。

太子的生母尸首骨灰都已经随风飘散。

皇上下令，给太子生母立衣冠冢，不再进入原来皇后才能进入的主陵。

只在主陵侧面另修按照贵妃规制修建的陪陵，然后将只有衣衫头饰在里面的空棺材，抬入里面。

太子的生母到了这个时候，还要被皇上降级羞辱。

迁入新陵，贵妃也要举办仪式，但也只有四品祝官和太监们日夜焚香祭祀，很糊弄。

张妈妈和另外五个因为太子一场怪梦，迁来和太子生母葬在一起侍候的妈妈们，也都下葬。

太子在仪式第二日，来了一次。

他要行三跪九叩大礼。

可太监和祝官不允：“太子殿下，按规制，您是储君，贵妃娘娘和您见面，是要对您行礼的，您不可跪她。”

太子：“生母，也不行吗？”

祝官：“这是祖制。”

太监：“殿下，皇上特意吩咐，您要遵守祖制。您要跪，皇上那边，又要生气了。”

太子声音轻蔑：“是吗？父皇又会生气？”

然后他看都不看祝官，到了陵前，还是跪下。

顾菁菁和吕末，都被禁军隔开，和太子距离好远。

他们俩也都一同下跪，连同另外五个妈妈的亲眷。

太子跪拜后，起身，转身时，似乎看了顾菁菁一眼。

然后他也无甚表示，转身，快步走了。

他的眼圈，略有红肿。

但他的表情，满是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