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将别人都唤哥哥。”霍啸雨斜着眼看她:“唐明安、任家兄弟,连松云他们,你都唤哥哥。唤我就是署提举,多么生分!”
李灵钥知晓霍啸雨对她果真极好,但她哪会这样大胆,小声抗辩:“我也唤过署提举哥哥的。”
霍啸雨哼了一声:“有求于我才唤。小没良心的!”
李灵钥也哼了一声:“真难伺候,以后我都不唤了!连署提举也不唤!”
她转身就走,霍啸雨愣了一愣,跟上来:“好好好,随你唤。你怎样唤都行!”
李灵钥不看他,嘟起小嘴,“你可是署提举,我不敢随意。”
霍啸雨咬着牙关,片刻后叹了口气:“我把你当自家人看,才会事事关心,常要带在身边。在我眼中,你我的亲人一般无二。你也知晓我并没有亲兄弟,因此猜不透你的心思,分寸也拿捏不好。你不提点还与我计较,你也够会气我的!”
李灵钥听了这话,也觉得她先前说得过了,嘟着小嘴:“我又不是故意的。以后再有这样的事,我等你来了一同前去。”
晚间,李良宏回到家中,李灵钥将今日的情形说与父亲。
李良宏听了,长叹一声:“广府各宗族盘根错节,与官府乃至强盗都有勾连,给外来的官员下套当真易如反掌。难怪前两任署提举不明不白就中了人家的道儿,还说不分明。”
“幸而舟师海道归市舶司调度,市舶司又自广府衙门搬了出来,远离了广府衙门,应当会顺利得多。”
李良宏看着李灵钥:“当日将市舶司与舟师海道归在一处,还是钥儿的主意,我才仔细去谋划。这事是大事,钥儿怎会想到这个的?”
李灵钥:“爹爹,孩儿是想到娘亲谨慎,为了没有对爹爹别有居心的人来到家中,给爹爹添烦难,没随意在家中添人手。那孩儿就想,衙门是否也能如此?孩儿将心中所想说了,还是爹爹当机立断,才有今日。”
停了一停,她又接上:“其实孩儿是误打误撞才说了那句话。爹爹深思熟虑,即便孩儿不说,迟早也会想到。”
一旁的李青祥挑了挑眉,这话若是从他口中说出来,李良宏必定斥责他思虑不周。
但打李灵钥口中说出来便不同了。
李灵钥是小女儿,李良宏不会与女儿计较,还觉这话听在耳中甚觉顺耳,笑道:“还是钥儿提醒的好。这事早办早好,再过些日子仓廒建好,我与任守卫使也计议定了,”
他忽然转过头来:“祥儿,依你看来,往后该做何事?”
李青祥听父亲说到市舶司,早就心似辘轳传个不休。
他对父亲行了个礼:“若爹爹与任伯伯商议好了时刻,便在告示上写明,印制完毕,便去往城中张贴。城门旁、码头边,连同城中驿馆都可各留一份。孩儿这些日子看了看,有的客馆也会住得有异国客商,想来是市舶司搬迁,这些日子没有办公文,来到此间的客商都牵衍住了。只来不走,谢赫的驿馆住不下,便也有客商住到城中的客馆内去了。让他们知晓了何时可办公文,到时他们必定来办公文。”
“自那日起,来到广府的船只上的货品都送到市舶司来,如今来自湖广的兵士已在市舶司内住下,货品送到其中,有人看管,市舶司也有人管理账目,必定不会出错。只是要花点功夫说服异国客商。”
李良宏:“说服异国客商,就非我们能为了。”
李青祥看了李灵钥一眼:“小弟曾说过异国客商内有行会首领,这事可能请这样的首领相助?”
李良宏看向李灵钥:“钥儿是何看法?异国客商中的首领可会在此事上出力?”
李灵钥想了想:“爹爹,异国客商来到大周,便得按大周的法度来行事。他们向市舶司缴纳税银,便是遵循大周的法度。异国客商中的首领并非不变,还得是愿意遵从大周律法,甘愿在市舶司与商贾之间解决难题的人。”
李良宏看着她:“钥儿的意思是,这异国客商的首领将来还会换人?还得由我们说了算?”
李灵钥点头:“爹爹,异国客商的首领再有本事,但他一心只为自身捞好处,似谢赫那样,便不能成为真正的首领。在广府的异国客商,只要是初次来到的,都希望有人能给予助力。帮助了他们,名声也会随之传扬开来。但帮助他们的这人,与他们得到的相助,都得由市舶司点头认可。”
“有了市舶司认可,这人才能算为异国客商中的首领,他的相助才是有用的相助。若市舶司不认可,这相助也会渐渐消失。比如谢赫,开设客馆,看似安顿了来到此间的客商,但实则是自客商们身上敛财。”
“客商们带着他们的货品来到此间,不能时刻带着货品在广府城内找买家。货品得有收贮处,这收贮处还得让客商们放心外出。谢赫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建了驿馆。客商在谢赫处吃住所需的银两不多,但交易之后要给谢赫二成的银子,这也太狠。但客商没法子,放在寻常客馆他们不放心。谢赫好歹与他们同言语同习俗,他们更信任些。这也是异国客商不到万不得已不住寻常客馆的缘故。”
李青祥接上:“市舶司的仓廒建成后,客商将货品放入其中,住到寻常客商处,自行去找买主,只在交易前来缴纳了税银,便能将货品取出交易。这不仅让谢赫不能再将客商捏在手心,还给他们省了不少银子,必定会让客商趋之若鹜。只是万事开头难,异国客商更相信同族,很难轻易相信我们,他们也会担忧货品放在了仓廒内不能取出。”
李灵钥微笑:“这事不难。我会找到榜葛剌国的客商,让他们先将货品送到仓廒来。榜葛剌国的客商大多经营香料,他们带来的货品不会少。此间的客商看到榜葛剌国的客商将货品放在了仓廒,最终只需缴纳税银,不必多出银子,这事就会不胫而走,很快便能得异国客商认可。”
“榜葛剌国的客商中找个我能与之相谈的,将这事分说明白,他们应当会相助。”
李良宏知晓女儿说自榜葛剌客商入手,是借的格内什与阿利亚之力。
他点了点头:“你从前便说过谢赫不能成为真正的首领,爹爹也赞同。可除了谢赫,此间还有别的大食国客商能担当首领么?”
李灵钥:“有。孩儿与署提举意外识得另一位大食国客商,他在此间多年了,他做的是各国香料生意……”
将阿卜杜的情形说了一回,李灵钥又道:“他的祖辈便在大周与大食之间往来,到了他这辈,已资财丰厚。孩儿还想再去他那处看一看,到时请兄长也随同前去,兄长先见过认为他能见父亲,咱们再请他来与父亲相见。”
李良宏想了想:“我想起来了,你曾对我说过这位客商,但因事多,我没将这人放在心上。那让你兄长随你去见一见,若这人还行,为父也见一见他。”
李青祥:“小弟,那波斯国客商可也要设一位行业首领?”
李灵钥微笑:“我在谢赫处还见过一位波斯客商,我记得他的名字唤作哈桑。当日他能来与谢赫谈事,必定也不是寻常的波斯客商。只是我还不知晓他在何处,但果真要找,应当也能找到。此间也有不少波斯客商,也得自其中择选一位做行业首领。”
市舶司的通告很快就在广府各处张贴完毕。
因写了三种语言,送到广府的客栈驿馆,掌柜们都仔细收下,并对衙门差役担保必定会给来投宿的异国客商看过。
李灵钥则与父亲相商,让阿利亚与西塔带着她到从前的居所去。
来到广府的榜葛剌客商都会到格内什从前的居所相见,如今格内什回了榜葛剌,但阿利亚的两名侍卫迪让与拉哈尔还住在那处。
西塔与阿利亚从前的居所离广府城不远,阿利亚从前几乎足不出户,家中所需大多由格内什带回来,由侍卫采买。
李灵钥虽不知如何去到那处,但她知晓阿利亚与西塔能找到迪让与拉哈尔。
因所学还有限,李灵钥还不能明白说出她要去见迪让与拉哈尔,坐在阿利亚与西塔对面,绞尽了脑汁连说带画再加书写比划,终于让她们明白了她的意图。
李灵钥:“我如何能去找寻他们?”
阿利亚茫然,西塔却小心地说:“我识得路。从前虽出门不多,但也跟随格内什外出采买过,我记得走过的路。”
李家的两名小厮赶车赶得甚好,但听到李灵钥要带着西塔与阿利亚外出,李良宏与程氏最担忧的还是路上是否平安。
李良宏:“不论阿利亚是否真是公主,谢赫曾希望得到她,带她出门就要格外小心。”
李灵钥:“孩儿去向署提举借用他的随身侍卫。”
霍啸雨听闻她要带着西塔和阿利亚去往陈氏宗族借与格内什的院落,当即道:“我陪你们同去,我的侍卫也随同前去。”
李灵钥知晓市舶司这时事多,小心地问:“署提举也去?可会耽误市舶司的大事?”
霍啸雨:“市舶司的大事都是你家大人分派处置,我又没事。你带着她们出城,身边得多有人跟随。谢赫曾向你索要过阿利亚,你就不担心他得到消息在路上为难你们?”
李灵钥先已被父亲警告过,这时再被霍啸雨一提,她心中一颤,当即道:“那就有劳署提举了。”
霍啸雨皱着眉:“你又这样生分?下回再这样,我真要罚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