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夜晚,还是有些未扫净的寒意。
苏知夏盘腿坐着,身边放了许多卷宗。
这些卷宗还多亏了掌事书史,他虽然不喜欢苏知夏和宁宜苏,可瞧着他们二人寻摸半天,才找了几份卷宗,只好出手相助。
“我帮你们不是因为我认可你们了,而是不希望我这书史署的卷宗被你们翻得乱七八糟。”
他傲娇地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
苏知夏疑惑地盯着他,宁宜苏的眼眸盛满了感激:“多谢掌事!”
“他好奇怪。”
“或许是因为我姨母的关系,掌事的觉得不公平吧。”
苏知夏听着这番话,更是无比困惑:“不公平不是一直都存在的吗?即便你姨母是圣人,你也没有依仗着圣人作威作福或是懈怠抢功。”
“但因为姨母的关系,我确实得到了很多方便。”
苏知夏的眼眸澄澈:“可我瞧见的是,你是为了案件而方便,而非方便自己。你认真努力地在探案,我们一起处理了大大小小数十桩案件了,你的能力肯定是足够的,他为什么不认可你?”
“而且,我是缉妖使,他是书史,我不需要他的认可。”
宁宜苏静静地听着苏知夏的言语,她鲜少讲那么多话,他的眼角一颤,捏着挎包的手似乎太过用力使得骨节泛白,眼眶中氤氲出的热气,好像是漫长的冬季未离开的寒意,被久违的春光瞬间驱散,化成了一池春水。
苏知夏拿起卷宗:“罢了,多说无异,我们还是多做些实事才要紧。”
他转过头去,昏暗之中,苏知夏没有瞧见他的表情,而是安静地看起了卷宗,宁宜苏收拾好心情,找出几根烛火点亮了这书史署。
宁宜苏与苏知夏共享着讯息,毕竟两个人合作就是为了提高效率:“这是十二年前发生的案件,死者是仓州司马,不过似乎是个贪官,原本要右迁,可死后白骨露出‘贪官当死’的字眼,后在其家中找出了数万两的白银。”
苏知夏则是看着自己的卷宗,简练地概括着:“那你这大概是最早的‘骨咒生花’案了。我这边的这里是发生在十年前,发生在沣州,十年前一富商家中出现,死的是家中的仆人,死前并无异样,死后骨头上竟出现了对主人家的诅咒。”
卷宗内对于“骨咒生花”这一妖毒的记载不算少,可几乎所有的卷宗最终的结果都是草草了之,甚至对于下毒的妖怪也无所记载。
苏知夏实在困倦,看着看着竟伏着桌案睡着了,宁宜苏正要告诉她另一桩案子的信息,却发现她已经睡着了。他不忍打扰,给她披上了件外衣,便继续看起了卷宗。
翻阅了一宿的卷宗,宁宜苏倒是发现,各地的卷宗记录的格式、内容都很是混乱,他颦蹙着眉头,拿出自己的簿子讲这些缺陷记录好。他看完了那些卷宗,小心翼翼地伸着懒腰,生怕惊动了苏知夏。
他正在思考着要不要唤醒苏知夏,烛火摇曳着,柔和的烛光像是一双嫩手轻抚着苏知夏的脸,宁宜苏望着出神,见那微卷的睫毛轻颤着,他有些羞涩地转过头去,却发现苏知夏还没醒。
他不自觉地凑上前去,却发现苏知夏搭在桌案外的手,那双手很粗糙,掌中不少的老茧,是长年用刀留下的痕迹,宁宜苏的手在此刻却显得分外白嫩。
他轻轻地触摸着苏知夏掌心的老茧,眸底盛满了悲伤的神色,不是怜悯,而是心疼。或许是因为苏知夏没有醒,他将整个手掌贴在了苏知夏的手中,轻柔地抚摸着那只纤细修长的手,长年握刀的手此时被他的手包住,显得那么的小。
他轻柔地用另一手拂起苏知夏散落的发丝,那发丝落在面前,随着呼吸起伏飘动,他将发丝抚到她的耳后,指尖不自觉地顺着她的耳廓抚摸。许是感受到了触碰,苏知夏的耳朵动了一下,他像是被惊吓的小鹿一般,羞红着脸将手迅速收了回来。
宁宜苏的脸红通通的,他侧着身子让自己恢复平静,却又不自觉地靠在了书案的另一侧,趴在桌面上盯着苏知夏的脸,见她睡得香甜,他的手指在半空中勾勒着苏知夏的睡脸。
好似陷入了一场美好的梦中,宁宜苏也困倦地睡去——
虚幻间。
苏知夏正和顾迟鹤交谈着往事,虽然苏知夏的表情没有任何起伏,可宁宜苏就是不甘,他虽怯懦,却还是走了上去:“知夏。”
“宜苏?你怎么在这里?”
顾迟鹤却像是浑然没见到宁宜苏,笑着牵住了苏知夏的手腕:“知夏,你还记得小时候我跟你……”
宁宜苏望着顾迟鹤紧紧地牵着苏知夏的手,他鼓足了勇气,握住了苏知夏的另一只手:“知夏!你别跟他走,好不好?”
宁宜苏越说,底气越发不足,垂下了脑袋。
苏知夏却抚着他的侧脸,笑道:“好。宜苏,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真的吗?”
宁宜苏眼中含着泪珠,眼尾泛红,委屈地盯着苏知夏。
苏知夏竟贴了上前,清冷的木质香在此刻似乎变成了催人动情的气味,他的心怦怦地跳动着,呼吸也急促了起来,眼见着苏知夏的唇越发贴近,他的脸颊红得能掐出水来一般。
明知是梦,可宁宜苏却不舍得醒来。
他喉咙发干,脖子前倾企图能更贴近一点,贪婪的**,让他的手都不自觉地环抱住苏知夏的腰。
可下一秒,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主动松开了手:“知夏,我还没跟你言明心意,还未向你提亲,不能这样。”
梦中的苏知夏一愣,宁宜苏见况焦急地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是我喜欢你,但是我、我想找个合适的、的场合,比如、比如盈儿妹妹、我母亲都在的时候,让大家都知晓,我心悦于你,我想娶你!”
苏知夏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好,那你要做到。”
梦醒。
苏知夏早已起床,她将那些散落的卷宗收拾好后,回了缉妖署自己的房间内洗漱了一番,拿了些钱,便外出买了些包子,刚回来瞧见宁宜苏醒来,可脸上却是无比的通红。
她将包子放在桌案上,见宁宜苏醒来,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宁宜苏想起那场梦,他慌张地扯了个借口:“啊?没有,没有,可能是压到了吧,你醒得好早。”
“多谢你昨夜给我披的外衣,你要不要去洗把脸,我买了些包子。”
宁宜苏羞涩地想要逃离,脚却麻了,他差点摔倒,好在苏知夏抱住了他的腰:“小心。”
“谢谢。”
宁宜苏有些狼狈地跑到了外头,苏知夏困惑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铜盆的水映照着宁宜苏的脸,他用力地将清水拍在脸上,企图让自己清醒清醒,可一想起梦境中苏知夏贴近自己,他又羞涩万分。
半晌过去,宁宜苏才迟迟归来。
苏知夏递给宁宜苏一个包子,道:“看来‘骨咒生花’的案子有点难以侦破,我看得去找四时好问问。”
宁宜苏接过包子:“是呀,四时好姑娘是猫妖,或许能知道得更详细一些。可要去哪里找四时好姑娘呀?”
苏知夏不自觉地笑着:“找个小溪,烤条鱼她就会出来了。”
“这么简单吗?”
“是。”
宁宜苏好奇地询问:“知夏,你和四时好姑娘是怎么认识的?缉妖使和妖怪也能成为朋友吗?”
“我虽是缉妖使,但也明白‘激浊扬清,嫉恶好善’的道理,四时好本身便不是会害人的妖怪。”
苏知夏忆起往事:
也是一年冬日,苏知夏正在缉拿一个专食孩童的妖怪,那妖怪手持人质,苏知夏于高楼之上追逐着那妖怪,那妖怪见况不对,竟将孩子从高楼之上抛下,苏知夏当即要跳下去抱住那孩子。
有一个身着彩衣的姑娘出现,她一手抱住了那孩子,喊道:“孩子我会保护好的,速去斩妖!”
苏知夏斩杀了那妖怪后,急忙回去,那彩衣姑娘已经将孩子交还给了父母,笑着揉着孩子的脑袋:“不用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她邀请苏知夏一同去山顶的寺庙小坐,二人坐在石头栏杆上俯瞰着京城,那姑娘不知从哪里掏出酒来。
苏知夏有些讶异:“佛门净地,不大好吧?”
“你不敢喝?”
苏知夏看着彩衣姑娘略带挑衅的目光,她拿过一坛酒,猛饮一口:“还行。”
彩衣姑娘笑着盯着苏知夏,也痛饮一口:“你这家伙,很不错。”
“你也挺不错的。”
二人相识一笑,畅谈了一晚,可醉意上头,彩衣姑娘竟变作了一只黑猫。
那黑猫口吐人言:“你不杀我吗?”
苏知夏摇了摇头,虽然有些醉意,却还是保持着理智:“你能待在寺庙,佛容你,我为何不能容你?而且,我有眼睛,能看出来,你救了那孩子。”
“我叫四时好,你是难得的有脑子的缉妖使,我认你这个朋友。”
许是酒精作祟,苏知夏今夜倒是无比地自在:“我叫苏知夏,你是个难得的善良的好妖怪,我也认你这个朋友。”
……
宁宜苏认真听着这个颇有侠气的相遇相识的过程:“四时好姑娘确乎是个好猫妖,你们虽然一人一妖,却都有着善良的心。”
苏知夏却是握紧了拳头:自此以后可没少被四时好坑,前段时间给我的刀施咒,却不说那刀的火沾了妖血会爆炸。再往前,给我施咒要我下水去降服那个河妖,我刚斩杀那妖怪,那气罩就没了,差点没淹死我……
“走吧,我们买条鱼去溪边找她。”
宁宜苏倒是对四时好充满了敬佩,买了一条昂贵的“美味”的鱼。
溪流湍湍,苏知夏垒起石子,准备烤鱼,一旁的宁宜苏瞧着她如此熟练,插不上手,便主动揽下了烤鱼的责任。
“四时好姑娘真的会来吗?”
苏知夏想起四时好每次啃着那鱼的场景,扑哧一笑:“她嘴馋得很,定会来的。”
果然,一只小黑猫从草丛中蹦了出来:“我哪里嘴馋?你这么编排自己的救命恩猫,不怕遭天谴?”
苏知夏从宁宜苏手里接过烤鱼,作势要扔掉:“吃不吃?”
四时好化作人形,伸手拦着:“吃!吃!吃!你这家伙,开不得一点玩笑。”
四时好啃着香喷喷的烤鱼,坐在了石头上:“对了,你身子好多了吧?”
“好多了,多谢你那天救我。”
四时好傲娇地仰着头:“还得是本姑娘出手,让你死而复生,多亏了我,还有你的这个小郎君。”
“你这小郎君对你可真好啊……”
四时好话还未说罢,宁宜苏急忙打岔:“那个,四时好姑娘,我们今天来此是有紧要的事想问问你。”
四时好果然被宁宜苏带偏了过去:“什么事呀?”
苏知夏严肃地询问道:“你知道‘骨咒生花’吗?”
四时好颦蹙着眉头:“你怎么突然问起这邪祟玩意了?我告诉你,这东西毒得很,你要是碰上了,我也救不了你。”
苏知夏追问:“那你了解这种毒吗?”
四时好摇了摇头:“我可是个好猫妖,怎么会和这种脏东西沾上边?怎么,你最近的案子跟这毒有关?咳咳,那你求求我,说不准我能帮帮你呢!”
“你打算怎么帮我?”
四时好的笑里藏着几分深意:“我嘛,山猫自有妙计,这妖族内存在着一个妖市,只要你能付出足够多的代价,就可以换取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苏知夏一贯是抓住机会绝不会松手的人:“那现在能去吗?”
四时好将那鱼啃得干干净净的:“现在?你个缉妖使,在妖市那鱼龙混杂的地方,保不齐一下子性命就没了,我回去想个办法,寻到法子我去你家找你。”
“要多久?”
四时好有些困扰:“你这么急吗?”
“有点。”
“那我明天给你个准信。”
“多谢。”
四时好又变成那悠哉的模样,揶揄道:“对了,你跟你这小郎君怎么样?虽然他性子懦弱了些,但是对你那我四时好确实没话讲了,你上次……”
“咳咳咳!”宁宜苏紧急咳嗽了起来,四时好疑惑地看着他,然后带着吃瓜的笑容,偷偷坐到了他旁边,轻声道,“哦——你没跟她说取你精血救她的事?笨呐,这时候就该这样,咳咳‘我可是救了你的恩人,你该如何回报我?既然如此,不如,以身相报’,哈哈哈哈!”
苏知夏困惑地看着差点笑翻过去的四时好,道:“你什么时候跟宜苏关系那么好了?”
四时好偷瞄了一眼宁宜苏,知晓他不肯说,站起身来:“你放心吧,我才不会跟你抢他呢,回去等我消息,走了。”
四时好又化成了小黑猫的模样,隐入山林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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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风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