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第一赘婿 第126章 督战

“陛下……”少顷黑差束着手臂，从里帐走出，军医提着药箱，自他身后躬身经过。

沈行约已沐浴完换了里袍，倚在榻前，看他出来便放下茶盏，问道：“没事了？”

军医跪地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伤，只要注意伤口不要碰水，按时上药，几天便会好了。”

沈行约点了点头。

军医退下，黑差正要告退，沈行约却将人叫住，又朝王福道：“给他吃点东西。”

稍待片刻，王福提了食盒过来，黑差接下，跪地道：“谢陛下。”

沈行约掰了块点心搁在手里，语气轻叹：“向来是文死谏，武死战，怎么？你也想学中原臣子，为臣死忠那一套？”

黑差一顿，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话好。

作为胡戎的一名死士，他从未听说过什么‘文死谏，武死战’、‘忠臣死节’之类的话，只知道，在这世上，除了从前的主上萧拓以外，面前之人，是难得肯对他好的人，自当以命效忠。

阔别浑北草原，跟随沈行约的这段时间，黑差是真心拿他当作自己的主子侍奉，不然也不会半道返还。

但他向来只知做事，不懂表达，总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

沈行约也不再为难他，一摆手道：“行了行了，下去吧。”

已经是后半夜，沈行约吃点心吃了个半饱，又喝了点茶水。

漱过口后，他平躺在榻上，忽而道：“王福？”

“陛下。”

“今天初几？”沈行约翻了个身，枕头下摸出一块玻璃片，放在眼前，比对着试了下，实在太勉强了。

想到萧拓走了这么些天，沈行约虽嘴上不说，其实有点想他了。

“回陛下，已经是月末了。”

王福为他放下纱帐，答道：“明日是七月初一。”

沈行约一个激灵，差点坐起来，忽又想起，今晚子时已过，而王福所说的‘明日’，实际是次日之后。

“陛下，就快初七了，”王福在外头值夜，苍老而沙哑的声音传来，娓娓地道：“七夕夜，乞巧节，牛郎织女鹊桥相会……”

几许欢情与离恨，年年都在此宵中。

这么快，就要到七夕了。

沈行约目光平视，枕着一条手臂，渐渐睡去。

夜色沉寂，月影的光华在他静谧的面容之间流转，沈行约沉睡时，唇角略微翘起，隔着时空重山复水，在梦境的那一端，见到了令自己朝思暮念的那抹人影。

同一时刻，萧拓一脸困倦的烦意，手臂抱着，倚在毡房门口，看着外头火焰腾空。

‘轰——’地一下，数道火焰喷发，在人群中央，巫师挥舞祭旗，狂舞颤动，口中念着祝祷的祭词。

微红的火光映在脸上，萧拓低低地打了个哈欠。

“撑不住了？”摄提格过来看他，道：“要不先回去睡。”

萧拓强撑着精神，揉了揉眉心，摆手道：“没事。”

祭巫在营地各处设立坛场，于夜间点燃篝火，持器作法，已经是第二日。

像这样驱散疫瘴的仪式，每天夜里都会进行，并将一直持续到祭典正式开始的那天。

“快了，那就再坚持会，”摄提格勉励地一笑，在他肩前拍过，转身走了。

视线望向前方人群，萧拓神色落寞，心思却早已飞到了别处。

与沈行约分别的这些日子，萧拓无一刻不在思念着他，两地分离的煎熬令他度日如年，只恨不能早点结束祭典，快马加鞭地南下，赶回到他身边去。

五更时分，仪式终于完毕。

人群渐次散去，萧拓已困得不行，牵了马朝营地走，经过时，却在留下清场的几人之中，看到一个熟悉身影。

“连鞑？”萧拓走过去，目光确认，搭过去的手腕反拧，一把将人扳了过来。

“三……三哥！”

从听到萧拓声音那时，连鞑就已感到了恐惧，此刻被他挟住肩膀，被迫抬起头，迎上对方那审视的目光：“二哥他说，父王病中，我虽帮不上忙，可是也该、也该做点力所能及之事……”

自从车牧倒台，连鞑首当其冲受到牵连，几个月前，还被抄没私产，关了一阵禁闭。

因为这些年间，车牧做下的许多恶事，都与连鞑有着脱不开的干系，是以他如今在胡戎的处境，不比车牧要好上多少。只不过，当时事情一发，迅速地审时度势后，连鞑便主动招供，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并有意向地摄提格这边靠拢。

数月过去，他被解了禁足，却早不似从前风光，身前无可依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而摄提格等人都在忙着夏季转场等事，根本没工夫搭理他。

“既然这样，你怕什么，”萧拓松开了他，态度冷若冰霜。

“我没……”连鞑骇然地退步，话都说不利索：“三哥，怕你……你揍我。”

萧拓不耐烦地挥手，唇锋抿成一线：“滚。”

连鞑便瑟缩后退，识趣地滚了。

黎明将至，正是一天中的至暗时刻。

漆黑的深夜，摄提格调动兵符，只身一人，来到营地旁的兵营。

他站在高台上，面对着三千铁甲兵，在无边夜色里，传出人群盔甲碰撞的喧声。

摄提格抬起一手，下方逐渐安静下来。

“二王子，”摄提格手下亲信从人群中走来，朝他示意：“可以了——”

校场内一片肃静，隐约可见，台下凝望过来的一双双眼睛。

摄提格道：“诸位胡戎勇士，今夜召你们前来，是有一些话，想要提前向你们交代。”

“二王子！”

底下有人回道：“您为部落日夜操劳，不辞辛苦，有什么话尽管吩咐！”

“是啊！您尽管说！”

摄提格再次示意，台下又渐次安静下来。

清咳了一声，摄提格道：“你们都是我胡戎的儿郎，可知这次祭典之后，摄赫将要带领你们，赶赴中原战场，为平定燕国内乱而战……”

话音刚落，甲兵之间顿时响起一片喧声。

这一突发的消息，令在场众人都猝不及防，当下便交头接耳，窃窃议论起来。

待到人群稍静一些，摄提格继续道：“我知道，你们都在想什么！这一战，本与我们胡戎毫不相干，可是，为了部族的以后着想，也为了我的一点私心，我还是应允了他，允许他带兵南下。”

看着台下投来的一道道目光，摄提格不掩忧愁地道：“如今的形势，想必你们也都看得见……眼下，部族正逢劫难，更难保以后会是怎样，此次出兵援助，也算是为以后留一条后路……”

伴随着摄提格沉重的话语，台下渐渐转为一片沉寂。

一声叹息后，摄提格道：“为了汉人拼命，本不该是你们的职责，所以，我不会强求，你们在与敌厮杀时表现勇猛。但是，我要你们恪记一点，不论届时战场的情势如何，你们都要做到，誓死保护三王子的安危！”

话毕，摄提格以胡戎礼节，朝台下深深一拜。

看着这一幕，台下列阵的铁甲兵受其感召，铿锵跪地，齐声应道：“请二王子放心——”

“我等定当竭尽全力，保护三王子的安危！”

天蒙蒙亮时，摄提格卸下一身的担子，简单洗漱，躺到了阿姞娅的身边。

窗帷透入少许天光，帐内微亮，摄提格从身后来抱，一脸的疲惫。

“才回来？”阿姞娅被吵醒后小声抱怨：“天都快亮了。”

“族里事情多，”摄提格温柔地从背后搂着她：“哎……只能先忙上一阵。”

刚一闭上眼睛，阿姞娅忽地挣脱怀抱，翻过身来。在浸入昏暗光线的里榻上，用一双漂亮的眼眸看着他。

“怎么了？”摄提格道：“天还早，不再睡会？”

不知何故，阿姞娅低声抽泣了下，两人对视间，泪珠便如断了线的珍珠，洒落下来。

“这是怎么了？”

摄提格顿时慌张起来，坐起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

阿姞娅很快控制了情绪，说：“我不知是怎么，这几日总是心神不宁……”

听到她这样说，摄提格以为是自己冷待了她，释然一笑，道：“部落的事情一忙起来，陪你的时间就少了。再等等，我会另找时间……”

“不、不是这个，”阿姞娅道：“我总觉得，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说罢便紧紧抱着他，整个人投入摄提格的怀里。

摄提格安抚地轻拍妻子的肩背，脸上又流露出放松下来后的疲态，心中不以为意，知道因为此前鞣勒士兵的事，加之部落里老阎都病重，草原大旱，诸多事情压在心头，令阿姞娅总是忍不住疑神疑鬼。

正想再安慰几句，阿姞娅忽地道：“要不……别让摄赫去中原了，行不行？”

“你是在担心摄赫？”

摄提格淡淡地道：“没人比我更了解他，就算我从中阻拦，他还是会去，与其这样，由他单枪匹马地赶去中原，我不会放心。”

说话间，摄提格带着她平躺下来，令阿姞娅枕着自己的胳膊，轻声道：

“所以，倒不如成全他，我们也能稍稍心安。”

“可是……”

阿姞娅还想再说什么，摄提格已困得上下眼皮打架，抱着她道：“放心吧，万事有我。”

他的声音不大，却给人一种安全感，阿姞娅枕在他怀里，舒展眉头，脸上的忧虑冲淡几分。

“这阵子，你也太累了……”

“相信我，所有的事情，都会得到解决，别那么担心，再睡会儿，就当是陪我……”

两人彼此依偎，摄提格边说着话，边闭上了眼睛。

次日巳时过半，燕勒山深处的驻军大营中，沈行约召了众将前来商讨战事。

“张衍，立刻给马鸿回信，信上就说，明日午后，大军将分兵六万，直取南口，让他务必想出个辙来，阻碍敌兵据守、延缓其进军。”

孙隆闻言面色一变，站出道：“陛下……您是决议，误传消息给对面，而后攻其不备，攻打中段，执行上一次议战的方案吗？”

沈行约一笑道：“恰恰相反。”

这一次的战前议会，气氛不同以往，众将将近来探查到的消息汇报，沈行约综合过信息，并没有放开讨论，而是在久久地沉思过后，直接下达了军令。

“赵驻梁猛——”

“末将在！”

“朕命你二人即刻备军，领兵六万，埋伏于南段山中，以响箭为号，伺机进攻萧关南段。”

“陛、陛下？！”

此言一出，众将皆是哗然，前脚张衍刚走，众人都以为，沈行约所言不过是诈敌之计，而真正的目标，在于攻取主关口。

却不曾想，沈行约竟一挥手就调去六万大军，发兵直指南段，俨然有了要真刀真枪，硬碰一下的势头。

紧接着，沈行约又道：“孙隆、彭帜听令。”

孙隆与彭帜侧目相视，各自眼中带着疑问，站出一步。

沈行约道：“你二人领余下四万兵将，前往主关口，佯攻消耗关内贼兵，若无密令，不准撤军。”

孙隆听得一头雾水，差点就以为沈行约在乱点兵，正待发问，岂料接下来，迎接他的将是一个更为震惊的消息：

“李肃，由你领三千精兵，与朕一道，前往北段云崖台，偷袭敌方粮仓。”

一语毕，帐中出奇地安静。

日前，沈行约暗查敌方粮仓的事情，事先未与一人知会，此刻帐内，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众将难掩心中波澜，甚为惊异。

“兵者，诡也，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在众人或震惊、或疑虑的目光中，沈行约缓缓道：“此次发兵，目的在于一举捣毁敌方粮草，也是战前的一次试敌。”

“自然，”沈行约踱步走出，又道：“如果形势允许，赵驻与梁猛所领兵众，也可伺机而动。若战事有利，可以直接尝试夺隘；如若不利，也要拖住敌兵，为云崖台的进攻争取时间。”

直至此刻，众人如梦初醒，方从混乱的局势及调度中理清思路，清醒过来。

“陛下……”孙隆思索道：“燕勒山以南，接近关防位置，地势较为平坦，而后山的密林陡坡，又有可供大军埋伏作战的场地。陛下如此布兵，进可攻，退可守，若能以此一战，打对面措手不及，局势便明朗了！”

沈行约却道：“没那么简单，各方配合调度，一些细节还需商榷。”

于是众人便伏身桌前，商讨各方如何把握战机、如何配合作战，直至下午。

最后作战方案定下，李肃道：“陛下，昨夜前往北段防区，我已将那处断崖位置记下，明日不妨就由我一人带兵前去，完全可以独当一面。”

其余将领也道：“是啊陛下，由您亲自前往偷袭粮仓，太过冒险了！”

孙隆想了想，陈情道：“陛下，不如您领彭帜佯攻主关口，我与李肃一道，前往云崖台，这样也稳妥些。”

沈行约揉按额角，不耐烦地一摆手：“你们都独当一面了，那还要朕做什么？”

与众人议战了一下午，他已是口干舌燥，从行军桌前站起，沈行约道：“各自领命去吧，王役，由你负责这两日驻军区域内的兵防，后勤工作也交给你了。”

“是！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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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