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考试完成
咒文很长,有七段。念到第三段时,我听见了其他声音。
不是从外面,是从教室里。低语声,从墙角、桌肚、天花板缝隙里渗出来,汇聚成模糊的絮语。我听不懂内容,但能感觉到情绪——好奇、渴望、还有一丝……饥饿。
“别停。”爱丽丝的声音像一根细线,穿过嘈杂的背景,缠绕在我耳边,“专注在咒文上,不要理会它们。”
我强迫自己继续。
第四段,第五段。符纸开始发光,微弱的、磷火般的蓝光。盐圈外围出现淡淡的雾气,贴着地面流动。
第六段开头,窗户响了。
不是风吹的响声,是指甲刮擦玻璃的声音。刺啦——刺啦——缓慢而规律。我不敢转头,但从眼角的余光里,我看见玻璃上凝结出水珠,水珠向下流淌,画出类似人脸的图案。
“别看。”爱丽丝的声音很轻,如烟似雾,她的手虚搭在我肩上,冰冷,没有实体感,“念完。”
我深吸一口气,吐出最后一段咒文。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所有声音消失了。
绝对的寂静。连我的呼吸声都听不见。
然后,教室中央的盐圈里,缓缓升起一团光。
不是爱丽丝那种柔和的光晕,而是刺眼的、不稳定的白光。光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形,像隔着被水浸湿的布看人。
“灵体响应。”爱丽丝低声说,“现在,提问。”
按照她事先教我的,我问出标准问题:“你是什么?”
光团颤动,发出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的声音,而是直接在我脑子里响起的:
“我是遗忘。”
“……你来自何处?”
“来自记忆的缝隙,来自未完成的誓言,来自没有结局的故事。”
“你在此地的目的是什么?”
光团转向爱丽丝。虽然看不清五官,但我能感觉到它在“看”她。
“等待完成。”
“完成什么?”
“契约。循环。替身游戏。”
这不是标准答案。
标准流程里,灵体应该回答类似“寻求帮助”、“传递信息”或“无意滞留”的话语。我看向爱丽丝,她脸色苍白——或者说,更透明了。
“继续问。”她用口型说。
“怎样可以完成?”我问。
光团开始变形,拉长,逐渐显出更清晰的轮廓:一个穿睡裙的女孩,长发,金眼睛。和爱丽丝一模一样,但更年轻,更……鲜活。
“让她回答一个问题。” 灵体说,这次声音从它“嘴”的位置发出,虽然那里只是一片模糊的光,“一个她当年没答完的问题。”
爱丽丝的身体晃了晃:“什么问题?”
灵体伸出手——由光构成的手,指向黑板。粉笔自己浮起来,在黑板上写字,一笔一划,缓慢而坚定:
你后悔吗?
字迹和爱丽丝之前写规则的一模一样。
教室里陷入死寂。盐圈的光开始波动,符纸上的光芒明灭不定。窗外的刮擦声又响起来了,这次更急促,仿佛有很多只手在同时抓挠玻璃。
爱丽丝盯着那行字,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她的身体越来越透明,我能透过她看见后面的书架。
“回答它。”我小声说,“无论答案是什么。”
爱丽丝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她的眼睛不再是浅金色,而是一种近乎烈日熔金般的色泽。
“后悔。”她说,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我后悔那天晚上借了那支笔,后悔轻信陌生人,后悔没仔细检查结界。我后悔这十六年来每一个孤独的夜晚,后悔错过了朋友的喜悦、父母的衰老、世界的改变。”
她向前一步,跨进盐圈。光芒包裹住她,两个相似的身影在光中重叠。
“但我不后悔学了这个专业。”爱丽丝继续说,“不后悔尝试与未知沟通,不后悔相信还有另一个维度的存在。如果重来一次,我可能还是会推开这扇门,还是会坐在这间教室,还是会……”
她顿了顿。
“还是会想要知道,死亡不是终点。”
灵体的光芒暴涨,刺得我睁不开眼。我用手臂挡住脸,从指缝里看见两个身影彻底融合,然后——
光消失了。
盐圈还在,符纸还在,但教室中央空空如也。爱丽丝不见了,那个灵体也不见了。
“爱丽丝?”我试探着喊。
没有回应。
我正要往前,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那支绿钢笔。
笔旁边,躺着一张新的纸。我捡起来,上面是熟悉的娟秀字迹:
契约完成。感谢你的勇气。
414号自习室从此自由。
PS:笔送你了,考试用得着。
我握紧钢笔,笔身温润,像被人握了很久。窗外的刮擦声停了,玻璃上的水痕慢慢蒸发。楼道里的声控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暖黄的光从窗框和门缝漏进来。
对讲机响了:“学弟?还活着吗?天快亮了。”
“活着。”我回答,这次是真的。
“有没有异常?”
我看着空荡荡的自习室,手中的钢笔,还有黑板上渐渐淡去的粉笔字迹。
“没有异常。”我说,“一切正常。”
Chapter 6.入学快乐
学姐八点准时来接我。她上下打量我,尤其注意我的眼睛:“没少什么零件吧?”
“没。”我拍了拍背包,挂上肩。
“那就好。”她看起来有点探究欲,“414号自习室是有点邪门,每年都有人报告听见奇怪声音。不过你看起来状态不错——昨晚真没什么事?”
“看了会儿书,睡了会儿觉。”我说的是实话,只是省略了中间部分。
我们走下楼梯。阳光从走廊一侧的窗户照进来,灰尘在光柱里飞舞。走到二楼时,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四楼的方向。
走廊深处,414号自习室的门关着。但就在那一瞬间,我好像跨越了空间、看见门缝下有影子晃过——白色的裙角,一闪而逝。
也许是我眼花。
也许不是。
学姐送我出教学楼:“恭喜通过新生考核。今天休息,下周一开始正式上课。对了,系主任让你去她办公室一趟,说要给你安排导师。”
“导师?”
“嗯,好像是……教授。”学姐嘟哝道——那个名字模糊得我没听清——又做了个“自求多福”的表情,“她挺严的,不过课讲得好。好好表现。”
我道了谢,往行政楼走。经过那棵老梧桐时,我停下脚步。
树是绿的,枝叶繁茂,在晨风里沙沙作响。和昨晚看到的枯树完全不同。
但当我走近,伸手触碰树干时,指尖传来一阵凉意。不是树皮的粗糙感,而是一种更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颤动,像某种残留的共鸣。
我收回手,从背包侧袋拿出那支绿钢笔。笔帽上的锈迹在阳光下显得很旧,但笔尖锃亮,仿佛刚刚被细心擦拭过。
笔杆上刻着一行小字,我之前没注意到:
给永远好奇的你
我忍不住笑了,把笔揣在口袋里。
走向行政楼的路上,我经过图书馆、操场、宿舍楼。早起的学生三三两两,有跑步的,有晨读的,除了偶尔有几个对着空气练习结印手势的,一切都和普通大学校园差不多,正常得不可思议。
但我口袋里的钢笔微微发热,像在提醒我:有些东西看不见,不等于不存在。
有些门关上了,但钥匙还在你手里。
推开系主任办公室门时,我看见一个穿衬衫的女人背对着我,正在翻看档案。听到动静,她转过身
——和年纪不太相符的长相,戴细框眼镜,头发散漫地从脑后翘出。
“你来了。”她推了推眼镜,“我是叶正义。从今天起,我是你的导师,暂时的。”
她伸出手。我握住,她的手干燥温暖,有力得不像个理论课教授。
“我看过你的个人资料和入学测试报告。”叶正义示意我坐下,“灵感指数中等偏上,逻辑思维清晰,最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我口袋里的钢笔上。
“你有一件不错的旧物。有故事的东西往往能成为好媒介。”
我下意识摸了摸钢笔:“这是……”
“不用解释。”叶正义很淡定,“每个超自然系的学生都有秘密。尊重秘密,但不要被秘密控制——这是我的第一课。”
她递给我一张课表:“你的第一门专业课是《灵体交互原理》,教材近几年很少印刷了,但我这里有pdf。上课地点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