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暗红眼眸俯视着阶梯下的天使,他刻意停顿了片刻,直到整个礼堂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才缓缓开口:
“路西菲尔,向人类的圣子臣服。”
这句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之中,四周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几个年长的天使下意识地攥紧了礼服前襟——这个要求简直是对晨星荣耀的亵渎。
在所有目光的注视下,米迦勒微微抬起下颌,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金眸此刻沉淀为冰冷的琥珀。他肩背挺拔的线条透出前所未有的孤高,仿佛骤然被另一个灵魂占据——那是属于晨星的、永不屈服的骄傲。
“此身位格乃神所亲铸,除神明之外,无人能令晨星的光辉俯首。”
他的声音并不响亮,却像淬炼过的寒铁,清晰地传遍场景内每个角落。
“跪下!”
“恕难从命。”
席间传来不可思议的轻叹。
路西法的眼底极快地掠过一丝讶异。
此前与天使交流中,他发现对方有着对神明近乎盲目的忠诚,未曾想到天使能将这份悖逆的骄傲演绎得如此……真切。
他原以为会看到犹豫,或者一丝挣扎的愧疚,却唯独没想过,会是这般果断的拒绝。
而此刻的米迦勒,维持着那副冰冷孤高的外壳,灵体深处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并非恐惧,而是一种置身于命运洪流十字路口的微妙恍惚。
“这就是你的选择?”
路西法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探究,说出了那日神明未提及的话语:“放弃你的荣耀,违逆我的旨意?”
米迦勒快有些绷不住了。
这个世界的神明还会反复确认吗?
若祂意欲让谁臣服,那么在命令下达之前,结果便已成为既定的现实。虽说祂几乎从不直接干预造物的抉择,但所有看似自由的轨迹,最终都会不可逆转地驶向命运早已安排的节点。
席间传来悉索的议论声,米迦勒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
当年的晨星天使是以沉默作为最后的抗争,还是以决然的姿态忤逆神明?
这已无关紧要。眼下他只需将冲突推向**。
红发在强光下流淌着熔金般的光泽,米迦勒迎着他的目光,坚定不移道:
“荣耀并非来自地位的尊卑,而在于行为是否恪守本心与正义。若臣服于不公才是您所谓的‘荣耀’……”
他刻意停顿,让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听众心上,金色的眼眸中燃起真实的、不屈的火焰。
“……那这份荣耀,不要也罢。”
——!!!
整个礼堂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呼吸,随即爆发出巨大的哗然!这已不是拒绝,而是对神明的公然质疑与挑战!
造物怎有资格向神明提出不公?
天使恶魔们目光火热的盯着“晨星”,不难理解当年为何会有近一半的天使追随他而下。
路西法暗红的眼底瞬间翻涌起极其复杂的光芒——震惊、审视,以及一丝……发现绝佳璞玉般的灼热兴趣。
虽然都是拒绝,但这样的回答并不是当年路西菲尔的风格,这是天使自己的真实想法吗?
路西法紧紧盯着米迦勒,思考着直接从天堂抢人到地狱入职的可能性。
引起人群沸腾的米迦勒在心底冷静地评估着效果。
所有的视线,所有的注意力,都已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牢牢锁死在克鲁西格。他能感觉到,遍布克鲁西格的庞大阵法,此刻不断有新的生灵进入。
然而,就在这气氛被推向顶点的刹那——
“嗡——!”
一声低沉的、并非来自现世的嗡鸣陡然响起,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痛苦地震颤。
目光所及之处的景象开始剧烈地扭曲、闪烁,如同信号不良的投影。
米迦勒脸色骤变,指尖圣光流转,早已预习过无数次的防御魔法阵瞬间在他脚下亮起复杂的几何光纹。
是来自世界壁垒之外、规则层面的剧烈扰动!加百列预警的总攻,竟在此时提前发动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路西法猛地抬头。然而,他脸上转瞬即逝的并非纯粹的惊愕,而是一种被冒犯的、极致的冰冷。暗红眼眸中的戏谑荡然无存,锐利如血刃,穿透穹顶,直刺向虚无的深处。那份一直压抑的、对界外侵蚀的凝重与杀意,取代了所有表演的闲适,覆上他俊美的面容。仿佛一位君王,看到了肮脏的虫豸正在啃噬他的疆域边界。
他瞥见了米迦勒脚下那绝非仓促可成的复杂术式,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但此刻已无暇深究。
在震天的哗然与空间的哀鸣中,两人的视线于空中交汇一瞬。
所有关于荣耀、臣服与悖逆的戏剧性对峙,在规则被撼动的嗡鸣中戛然而止。无需言语,他们心照不宣——舞台的帷幕正在落下,真正的战场已然开启。
“聒噪。”
路西法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冰冷的锋刃,切开了所有的混乱与恐慌。他甚至没有提高声调,命令便已化作一道清晰冰冷的意念,直接传入在场每一位高阶恶魔与堕天使的脑海:“维持法阵,转移生灵。至于那些敢伸进来的爪子……给我碾碎。”
还未等地狱整队去迎击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敌人,一股无声的、却比任何爆炸都更令人心悸的波动,如同死亡的涟漪,扫过整个克鲁西格,乃至整个世界的规则层面。
并非物理上的冲击,而是某种支撑着世界的“存在”基底,被骤然抽离。
米迦勒猛地按住心口,一阵尖锐的空茫感席卷而来——仿佛一道温暖的纽带骤然崩断。
是加百列!她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已无法维系她散布于世界各处的“奇迹”。
可是怎么会呢,他明明已经......
事态的严峻已经远远超过他的预期,他留下的用来保护加百列的布置都失去了感应。
紧接着,在克鲁西格之外的那片因入侵而扭曲破碎的虚空中,诸多由纯粹圣光维系的、本应稳固的概念性存在开始如同风中残烛般接连熄灭——
那是悬浮于炼狱山脉之上,终年垂落着星光瀑布的湖泊,其光辉瞬间黯淡,整片湖泊如同失去承托般开始崩塌、消散;
是支撑着某个脆弱位面边界,由光之藤蔓编织而成的静谧回廊,藤蔓寸寸断裂,化作光尘,显露出其后混乱的时空乱流;
是无数个被悄然设置、庇护着弱小种族的遗世花园,它们的屏障在同一时间破碎,将内部的安宁彻底暴露在入侵的恶意之下……
世界修复力彻底跟不上快速消散的大量空间,更无力去修饰生灵们的认知。
于是,现世的生灵们惊恐地看到,周围那些熟悉的、陌生的身影正在淡去、消失,而被篡改、被掩埋的真实过往,如同潮水般冲破封锁,浮出水面。
路西法暗红的眼眸骤然收缩,海量混乱的记忆碎片伴随着尖锐的刺痛涌入脑海。那些碎片如同锋利的镜片,割裂着他被篡改的认知,试图拼凑出一个截然不同的真相。
可悲的虚假日常被打破后,生灵会在短暂的恐惧后消亡,也只在这最后时刻,他才算是真实的活过来。
一如过去,神明从来不尊重他的选择。
“呵……”他低语道,声音里带着一种被真相刺伤的惊怒与冰冷的自嘲。“原来如此……将我们蒙在鼓里,看着我们像蠢货一样表演……这就是你的‘仁慈’?”
与此同时,那些真实存在的生灵们,也感受到了这源自世界根基的剧变。
地狱之中,一些依赖于特定能量环境才能生存的弱小魔物,发出了凄惶的哀鸣;某些被无形屏障庇护才得以苟延的边缘位面,瞬间陷入了绝望;就连克鲁西格内部,感知敏锐的高阶恶魔们也感到世界变得更加危险和不稳定。
为维持住克鲁西格这片空间,米迦勒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压下,他不再去看外界那些不断湮灭的、属于加百列的温柔奇迹,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因世界基盘崩塌而愈发沉重的魔法阵上。
他向前一步,将自身那坚固无比的炽天使灵体,作为基石牢牢定在阵法之中。灵体与法阵共鸣,发出低沉的嗡鸣,强行稳定住这片摇摇欲坠的空间。
他能做的,唯有坚守于此,以这具神明所铸的、不受界外侵蚀的灵体,成为混乱洪流中最后一道不可摧毁的堤坝。
“唔……”米迦勒唇边溢出一声压抑的低吟,额角渗出细密的金色光点。
灵体承受的压力远超想象,更棘手的是,世界崩塌导致原先的结构秩序改变,他所构架的魔法阵的运转逻辑与尚存空间格格不入,如同用一把定型钥匙去开启时刻在变化的锁。
“结构……无法及时同步……” 他艰涩地意识到,仅凭他自身的力量和这座孤立的阵法,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强行同步让这个空间在排斥他,而界外的侵蚀正利用这斥力,不断加重着他的负担。
就在米迦勒勉力支撑,感到独木难支时——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上了他因用力而紧绷的手背,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通过灵体中的链接,如同地脉崛起般涌向脱节的结构中,他脚下的法阵中逐渐显现出新的纹路。
这股力量温和却不容抗拒地漫过米迦勒的法阵,它没有灼热的温度,也没有刺目的光芒,更非简单的黑暗或寒冷。它像一个早已存在的、无比精密的底层框架,自然而然地承接、吸纳了米迦勒那与之相比显得稚嫩而孤立的术式。
这是万物赖以不坠、规则得以运行的基石之力。
黑暗裹挟之中,仅存的克鲁西格终于暂时稳定了下来。
就在这稳定降临的瞬间,米迦勒忽然福至心灵——路西法其存在本身,此时此刻仍是神明钦定的世界支柱!
尽管这份力量在如今的动乱中已如风中残烛,仅是残余,但通过他的阵法作为支点进行转接,足够稳住这片最后的天地。
若无路西法这源自本源的支柱之力,他的布置如同无根之木;而若无他的阵法作为枢纽,路西法分散的力量也难以迅速凝聚生效。这是他们在绝境中无意达成的、缺一不可的共业。
“在我的地盘,”路西法的声音传来,音色依旧,其下却不再有分毫戏谑,也不复存在怒意,只余下一种洞悉了荒谬真相后、近乎残忍的清明与确定,“就要遵循我的规则。”
他顿了顿,暗红的眼眸斜睨过来,那目光仿佛已将米迦勒从里到外彻底看透,随即,一个带着些许玩味和了然的词,被他轻描淡写地吐出:
“……外来者。”
我——要——完——结——[愤怒]码字!!!(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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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