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荔枝园（种田） 第15章 岁宴（3）

卢夫人就这么静静的听着，面上没什么表情。

她知道三弟妹陈氏是在挑拨。

骆欣在二人的后面走，所以她三嫂的话也尽数飘到了她耳朵里，她道：“三嫂，我的看法却与你不同，有些东西你瞧着假惺惺，人家却是真心实意的，罢了，您二位先去歇息吧，我去瞧瞧正堂收拾好了没有。”

骆欣就是想随便找个借口离开，毕竟她与三嫂道不同不相为谋。

骆欣走后，陈氏继续道：“她如今在骆府已经渐渐形成了自己的小圈子了，她刚刚可不止讨好了老太太，她帮张嫂在老太太面前邀功，此举更是收买人心，这丫头实在不简单，这四两拨千斤的本事我真是望尘莫及。我瞧着啊，她收买人心更是为了能嫁进骆府而铺路，到时候，骆府只认她是当家主母，哪还有嫂嫂你的位置呢。”

“行了！”

她见卢夫人有些生气了，便也点到为止：“嫂嫂，该跟你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考虑考虑吧。”

陈氏越过卢夫人，往前走，脚步越来越快，消失在了拐角处。

待陈氏走远，陈氏旁边的贴身侍婢低声道：“夫人，您为何如此心急，这么明显的挑拨，二夫人怎会瞧不出来？”

陈氏回：“那又怎样，我不怕她瞧不出来我是在挑拨，她伪装得极好，刚刚表情没什么变化，不顾她这个人我可太了解了，我的那些话她一定听进去了，相比我，那个丫头才是她的肉中刺，如今兵临城下了，她哪还顾得上我是否挑拨？等着瞧吧，骆府很快就有好戏看了。”

待老夫人一死，这个家就要散了，陈氏当然得为自己做打算。

陈氏和骆欣双双离开，卢夫人快步回了自己的卧房，一进门，她便将手中的帕子一扔，厉声叫刘媪将门关上。

良知和利益不断在撕扯她，卢夫人有些六神无主。

骆珩虽在府上行三，但他前头的两位堂兄，一位还未成年便已夭折；一位常年体弱多病，不离药石；如今骆府又是骆歆当家，骆珩是骆歆与卢氏的独子，所以这当家的话语权卢氏必定为儿子把持住，不让大权旁落。

骆歆平庸，不过他运气不错，长兄身死，两位弟弟又非俊异者，这才得了当家之人的位置，而卢氏呢，她不管丈夫的权力是怎么来的，既到了她这一房手里，那就休想从她儿子手中溜走。

所以，她怎么能允许柳玉瞻打自己儿子的主意呢，否则她百年后，岂不是为这个丫头做了嫁衣。

那时袁相士随口一说的“真命天女”，更是成了她心中的一根刺。

……

骆欣沿着长廊往正堂走，待多了些亮光，她发现正堂不远处站着两个人，似乎有些不愉快。

骆珩与柳玉瞻争吵片刻，谁也不服谁。

柳玉瞻气急，道：“我承诺老夫人满园春色，不止是为了我自己能够留在骆府，更是为了治好她的心病，我没必要向你证明我一点私心都没有，更不会否认这一切亦是为了我自己，骆郎君若真的怕我伤了你祖母的心，那便与我赌一赌好了，我柳玉瞻对天起誓，我若是没有做到满园春色，那便自请离开骆府，永世不再踏足长安城！”

柳玉瞻一口气说完，胸口起伏不定。

“珩儿，不得造次！”

骆欣快步走上前，微微将柳玉瞻互在身后，对骆珩道：“今日是岁宴，你在此地与玉瞻吵闹，恐惊了长辈。”

骆珩瞧着自己姑母护着柳玉瞻的样子，些许无奈计上心头。

骆欣定着以为柳玉瞻受了欺负，可刚刚他才是那个没有讨到半点便宜的人。

“姑母，是侄儿唐突了。”

“既知唐突，那还不向柳娘子道歉。”

在骆欣眼中，柳玉瞻是客，无论她是什么身份，骆珩是该道歉。

骆珩微微转了角度，朝向柳玉瞻，然后作揖：“柳娘子，是我冒犯，还请海涵。”

骆珩自持身份，在长辈面前永远克己复礼，很听话。

骆欣又道：“珩儿，有许多事情，不一定是你所认为的那样，今晚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温书辛苦，早些回去休息吧。”

骆珩没再看柳玉瞻，转头离开。

骆欣则拉着柳玉瞻回房，路上，她道：“玉瞻，我这个侄儿本性不坏，你多担待，刚刚他有什么冒犯之处，你切莫往心里去。”

柳玉瞻狠狠摇头，她怎么敢往心里去呢，也不怕卢夫人扒了她的皮，她不敢生骆珩的气，这对她来说是很奢侈的东西。

“他是被我嫂嫂宠惯了，所以行事风格有些自我，他只是对你有些误会。”

这个柳玉瞻认同，从一开始在骆欣房门前的会面，再到国子监，再到今日，骆珩的话一次比一次多，对她的误会也一次比一次深。

柳玉瞻问骆欣：“姑母，我今日……真的做错了吗？”

虽然柳玉瞻在骆珩面前不卑不亢，但骆珩的那些话她是听进去了的，她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考虑不周。

骆欣道：“也不算特别错。”

然后她回头，看着依旧闷闷不乐的柳玉瞻。

“玉瞻，我没有在安慰你，你今日的表现我是真的觉得不错，至少我阿娘是真的开心了，其实我们这些小辈都希望阿娘能够开心，只不过我们失落于那个人不是我们罢了，更何况，你一个泸州来的丫头，初来乍到，年岁不大，你怎可能事事面面俱到呢，阿娘和我一样，都不喜欢太世故的人，你纯真的一面也许能唤醒她对少女时代的向往。所以，有时候错了反而是一种真实。”

“我阿娘这个人还是不错的，不会因为年纪大了就倚老卖老，对年轻人极尽刻薄，适才我瞧着你用膳的时候比刚进来的时候好多了。”

柳玉瞻又问：“姑母，为什么老夫人会在用膳的时候召见我，所谓的满园春色对她而言真的很重要吗？”

柳玉瞻今晚一直有一种受宠若惊之感，老夫人之前甚至不知道有她这个人的存在，今日竟然忽然召见她，也未免太大张旗鼓了些，唯一的解释，可能就是满园春色意义非凡了吧。

骆欣道：“你有所不知，当年我阿耶确认我阿娘心意时，就是用姹紫嫣红的花讨阿娘开心的，而那个庭院，自我阿耶走后，就成了一片荒芜，了无生气，我阿娘这是心病，她只是接受不了阿耶的离去罢了。阿耶擅长打理花卉，可我阿娘不擅长，那庭院随着阿耶的离去成了死院。”

“原来如此。”

“不过……”骆欣话锋一转：“你有句话其实不说为好，你说料理花花草草其实不难，重要的是用心，这话恐得罪我三嫂。”

“为何？”

“我三嫂之前为了讨阿娘开心，也曾试图让那个死院起死回生，但她这个人也不知是不懂这些，还是不用心，又或者真的运气不好，一直没有成效。你如今一来就要办成她一直做不到的事，还说很简单，她心中自然不快。这府中其他人便罢了，偏偏我三嫂是个小肚鸡肠的。”

刚刚周氏的挑拨还历历在目，不过骆欣不想让柳玉瞻卷进她们内宅的争斗中来，就没打算跟她说。

“多谢姑母提点，确实是我失言了，我往后会多多注意的，一定保护好自己。”

“不过你在我阿娘面前帮张嫂邀功倒是好的，是个机灵丫头，知道知恩图报，如此，方能得人心。”

“可是姑母，我现在极是后悔，我刚刚不该立誓与骆郎君赌，我实在意气用事，你说，我倒是真没做到什么满园春色，他不会真抓住我说过的话，赶我出去吧？”

“傻孩子，放宽心，那种随口一说的赌约珩儿不会记得的，我就当你是胡说的。”

“呼，那就好。”

骆欣转过头来，帮柳玉瞻理了一下鬓边的碎发，像母亲般慈爱。

柳玉瞻微微动容，连她母亲都没有露出如此慈爱的神情过，骆欣一个与她非亲非故的长辈，不过相识了几个月，竟能做到如此。

大约是同病相怜，所以能对对方的处境感同身受，这种共情甚至比血缘还能使人更紧密。

“张嫂可是我的贵人，教了我许多，可惜刚刚老夫人只唤了我一人，那我当然要想着张嫂了！”

“你就安心在府上住着，今晚是个很好的机会，你也把握住了，得了我阿娘欢心，没人敢赶你出去。泸州你放心回，这里有我呢。”

“多谢姑母关怀！”

……

夜已深，骆老夫人依旧辗转难眠。

人老了，觉就少了。

她从床上翻过来，又翻过去，依旧困意全无，便叫来了外面守夜的丫头，与她说了几句话。

不一会，那丫头跑出去，大约过了一刻钟才回，她身后竟多了一个人，是张嫂。

张嫂本来已经睡下了，却在睡梦中被人唤醒，更叫她意外的是，竟然是老夫人大晚上的唤她去见一趟。

张嫂来不及梳妆，就这么来了，她一来，便跪坐在地上，不敢抬头。

“老夫人近来应是睡眠不好，我明日做一碗安神汤，保您安神。”

老夫人沉寂许久，终是开口：“阿伶，这么些年，委屈你了，你不必在待在东厨了，回我身边吧，陪我说说话，我近日，总是想找人说话，却又不知同谁倾诉。”

张嫂有自己的姓名，她叫张伶，曾是老夫人的陪嫁丫头，跟着老夫人一齐“嫁”进了骆府，本来她们一直亲密无间，像姐妹一般，可好景不长，老夫人不知是停了谁的闲话，误以为张伶与自己丈夫骆仕有染，一怒之下，将张伶指去了东厨，做尽脏活累活，丝毫不听张伶的各种辩解。

“阿伶，我也许是真的做错了，你可还恨我？”

如今，骆仕早已身故，不管到底有没有，活着的人就不要相互为难了，她一把年纪了，才清醒过来。

张伶早已泪流满面，她颤着声音道：“小娘子，我理解你对姑爷的爱慕，我从未恨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