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九万里 第18章 第 18 章

“因为你是你呀。” 李祈安的声音温柔得像浸了月光的泉水，他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眼底盛着细碎的光，像是把漫天星辰都揉了进去。他抿唇笑了笑，笑意从眼角眉梢漫开，带着种了然的纵容。

他往前挪了半步，抬手替她拂去肩上的一片落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衣袖，带着微凉的暖意：“这世上只有一个你，不是吗？”

巷口的灯笼轻轻晃了晃，将他的影子投在地上，与她的交叠在一起。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巷口晃动的灯笼，语气沉了些，却依旧裹着温和的暖意：“我们从前看她，的确带着偏见，觉得她空有美貌、性子怯懦，是朵经不起风的娇花，难免有轻慢。若论因果，我们谁都算不得完人。”

“可这世上，谁规定人一定要做个毫无瑕疵的完人呢？” 他轻轻摇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也有自己该承担的因果。你不是她的护心符，没有义务替她挡掉所有风险。她总归要自己学着长大，学着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只是…… 她没等到那个机会。”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轻了些，抬眼看向璎璎泛红的眼眶，继续道：“她对龚冉之那般掏心掏肺，里头何尝没有对你的几分羡慕？羡慕你得父母独一无二的宠爱，羡慕你有人捧着护着。只是她选了条最笨的路，用讨好去换朋友，用顺从去换偏爱，却没想过从心里长出底气，靠自己赢得尊重。”

“她看着乖巧懂事，其实藏着股不愿长大的任性；你呢，看着刁蛮倔强，心里却比谁都拎得清事理。” 他弯了弯唇角，语气里带了点了然的笑意。

话锋轻轻一转，他的声音添了几分笃定，像颗石子稳稳落进水里：“所以别再跟自己较劲了。坚定地做你自己就好。爱你的人，自然会爱你的全部，包括你的棱角和小脾气；不爱你的人，才只会盯着你的付出，稍有不满便记恨在心。”

晚风穿过巷口，吹得灯笼轻轻摇晃，光影落在他沉静的脸上，映得那双眼睛格外明亮。璎璎望着他，心里翻涌的愧疚与自责，像是被这几句话慢慢抚平了些，堵在喉头的哽咽也渐渐散了。

她抽了抽鼻子，吸了吸鼻腔里的酸涩，望着李祈安，声音轻得像片羽毛：“你懂好多。”

“你其实一直都懂的，” 李祈安眼里闪过一丝揶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鼻尖上，语气里带着点了然的纵容，“只是心里的结缠得紧了，需要个人陪着说说话，把那些纷乱的念头捋顺罢了。现在…… 心里是不是好受些了？”

璎璎望着他眼里漾开的笑意，忽然就笑了。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珠，被灯笼的光一照，亮得像落了星子，细碎又动人：“好多了。谢谢你愿意听我啰嗦这半天，还耐着性子陪我一起啰嗦。”

李祈安被她这带着泪的笑晃了眼，忍不住笑出了声，声音里满是温和的暖意：“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谢谢你愿意把这些藏在心里的话，都跟我说。”

空气里的寒意仿佛被这几句笑语驱散了些，只剩下淡淡的暖意，像浸了温水的棉絮，裹得人心头发软。

璎璎被周遭融融的氛围浸得心头松快，她定定地望着李祈安，眼里还带着未褪的水汽，却亮得坦荡：“我们和好吧！”

李祈安闻言一愣，墨色眼眸里闪过一丝诧异，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说出这话，微微蹙起的眉峰里还藏着点没散开的疑惑。

“人生这么短，” 璎璎迎着他的目光，语气里带着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坦诚，“我们又没有什么原则上的矛盾，更谈不上深仇大恨。之前是我太较真，总揪着些小事上纲上线地对你，是我不对。”

她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指尖虽带着点微颤，笑容却格外真切，“往后不那样了。”

“你不讨厌我了？不记恨我以前总是恶作剧，爱耍你、逗你？” 李祈安问道。

璎璎绞着袖口，目光在灯笼晃悠的光晕里游移片刻，才抬眼看向他，语气里带着点没褪尽的别扭，却比刚才坦诚许多：“其实还是有点讨厌的……” 话刚出口，见李祈安眉峰微挑，她又连忙补充，声音放软了些，“但现在想想，你其实从来没故意为难过我。”

她低头踢了踢脚边的石子，声音轻了下来，“以前的你也是个孩子呀。谁让咱们认识得那么早，相识时都太幼稚了呢。”

“我是做不到什么以德报怨的，” 她抬眼时，眼底的执拗淡了些，多了点释然，“但可以试着给你机会。不那么为难彼此，总归是好的。”

晚风卷着落叶擦过石阶，她顿了顿，喉间滚了滚，像是终于卸下了什么重担：“其实细想想，你也蛮委屈的。明明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我却总对你横眉冷对，连句好脸色都吝啬给。”

“说到底，谁都没有错。” 她望着李祈安沉静的眼眸，语气里带了点恍然大悟的轻浅，“我从前从不把你当朋友，所以眼里容不得你半分错处，稍微不顺心就炸毛；可你把我当朋友，才会因为我对你冷言冷语而委屈、难过，甚至不理解。”

灯笼的光落在她脸上，映得那点残存的怨怼渐渐散去，只剩下几分孩子气的坦诚。她抿了抿唇，没再往下说，却像是把堵在心里许久的话都倒了出来，肩头悄悄松快了些。

李祈安垂着眼沉默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石阶边缘的青苔，才缓缓抬眼，语气里带着点自嘲的轻喟：“你说的对。”

他望着巷口摇曳的灯笼，光晕在他眼底碎成一片暖黄，“从前我总是气恼你为何对我半分不在意，你能和夏循侃侃而谈，能和龚冉之和平相处，偏偏对我，却只有不耐与嫌弃。”

说着，他几不可察地苦笑一下，指尖轻轻叩了叩石阶，“我总觉得自己该在你心里占些分量，结果却像粒投入湖面的石子，连涟漪都泛不起半圈。现在想来，确实是我太过自以为是了。”

晚风掀起他衣袍一角，他的声音沉了些，带着点对潘潘的怅然：“就像潘娘子，总委屈于旁人的冷淡，把旁人偶然的怜惜当成救命稻草。我从前盼着你的在意，不也和她一样，把自己的期待架得太高，反倒落得满心失落。”

他抬眼看向璎璎，眼底的郁结散了些，多了点释然的温和：“说到底，都是把别人的态度看得太重，反倒忘了，人和人的情分，本就强求不来。”

灯笼的光落在他清瘦的侧脸上，将那点自嘲的笑意照得格外分明，倒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连语气都轻快了许多。

这话让璎璎脸颊微微发烫，她避开李祈安的目光，指尖无意识地卷着袖口：“其实不是的…… 你和潘潘还是不一样的。”

她偷瞄了他一眼，声音低了些，“你在咱们所有同窗里，文才、品行、家世，样样都是最拔尖的。你那样骄傲的人，从来不会像她那样自怨自艾，只会把心思藏得深。”

李祈安听着，心里却泛起一阵说不清的涩意 —— 是啊，旁人都说他样样好，可再好又如何？那么多人围着他转，他偏偏只盼着她肯多瞧一眼，哪怕是瞪他、骂他，也好过这般不远不近的疏离。

空气忽然静了下来，只有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晃动的声响。璎璎察觉到这沉默里的微妙，只觉得自己方才的话太多太杂，明明都要化干戈为玉帛了，偏偏又说些没头没尾的话。她下意识地蜷了蜷脚趾，鞋尖在青石板上蹭了蹭，窘迫地开口：“那个…… 天色确实不早了，不好再耽搁你。我…… 我先回府了？”

说罢，她不等李祈安回应，便往后退了半步，像是怕他挽留，又像是怕这沉默再延续片刻。

巷口的风卷着她的衣袂，将那点仓促的窘迫显露无遗。

看到李祈安沉默着点了点头，眼底的光在灯笼影里暗了暗，璎璎心里莫名一紧，却还是咬了咬唇，转身往府里走。

青石板路像是突然变长了，每一步都踩着细碎的声响，身后灯笼的光晕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却怎么也够不到那个站在石阶旁的身影。

“璎璎！” 李祈安突然喊了她一声，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快。

璎璎刚走到门廊下，闻言脚步一顿，迷惑地回过头，正对上他望过来的目光。

灯笼的光落在他脸上，映得眉眼都染上暖意，他朝她弯了弯唇角：“我们…… 如今算朋友了吧？” 璎璎愣了愣，随即用力点了点头，眼里的笑意像被风吹开的涟漪，瞬间漫了满脸：“算！”

李祈安笑得更欢了，眼底的光亮得像落了星子，他朝她扬了扬手：“那我明天若查到什么消息，就来找你。”

“好啊。” 璎璎也笑着回挥手，声音里带着雀跃的尾音，“明天见！”

“明天见。” 朱漆大门缓缓合上时，璎璎还能听见自己胸腔里轻快的心跳声。李祈安望着那扇门站了片刻，才转身离开，脚步落在青石板上，竟也带着几分难得的轻快。

夜风穿过巷弄，把两句 “明天见” 轻轻送远，像是为这和解的夜晚，系上了个温柔的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