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有感情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沈无事开辟出的小秘境不存日升月落、四季轮换的常理，这片小天地一直被漫无边际的白茫茫笼罩着，宁静又神秘。

摘星阁位于小天地的中心，像一座沉寂的孤岛，又像静谧虚空间一抹沉重的阴影。

它的背后连着九曲十八弯的水廊，仿佛纵横交错的道路，铺在辽阔的水面上，两边垂着似云烟的柔软轻纱，风一吹，云烟飘动，恍若仙境。

水廊不远处停泊着一叶小舟，席云亭仰躺在舟上，头枕双臂，目光直直投向惨白的天幕。

小舟轻轻晃荡了下，谢了君脚踩舟头，慢悠悠地进入了席云亭的视线，他俯首看着脚边的人，嘴角噙着笑，问道：“师兄在想什么？”

“江上清风，阁外雾岚……”席云亭下意识地道出口，他愣了愣，随后就从身下掏出了一张火红为底的邀请帖。

谢了君在席云亭的旁边坐下，从他手中接过邀请帖，展开一看，只见上面是一行浓重的烫金大字——诚邀太虚门参加仙朝大比，如若参与，不胜荣幸。

落款是青叶书院办事处。

谢了君合上请帖，低声道：“沈院长有心了。”

席云亭道：“沈院长言明，今时不同往日，我们既已出山，当不再退避，参加大比不单为了锻炼，还要向世人证明太虚门不是能随便染指的。”

谢了君将请帖放回原处，缓缓道：“而今时局混乱，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虎狼环伺，要想立足，就不得不在诡谲叵测中闯出条路。”

席云亭闻言，不由看向谢了君。

谢了君此时身着月白锦衫，大喇喇地坐在落叶似的木舟上，像是随性不拘的公子哥，他低着头，目光清澈如潋滟秋水，眼尾上翘，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下巴上长有细小的胡渣，不多，但显眼极了。

席云亭的目光在谢了君的胡渣上溜了一圈，问道：“沈院长提供的清静室非平凡之地，有助于静心凝神，你在里面待了段时间，感觉如何？”

“静心凝神……”谢了君轻喃，声音几不可闻：“室内空洞洞的，人也空洞洞的。”

他笑了一下，懒洋洋道：“算是卓有成效吧，感觉都要成仙了。”

清静室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如同未经开辟的混沌。他待在里头，成了无知无觉的石头，体会不到人情冷暖、世俗炎凉。

古往今来，那些飞升的大能，是不是已经彻底抛弃七情六欲、心如死水了？

谢了君低头看着席云亭，思绪飘远，飘到了初见时对方死水般的目光中，心里油然出现了一个声音——他是最适合大道的人。

“掌门师兄——”水廊内突兀地传来阿怜的声音：“别抓了！我自己会去练功的！”

紧接着是陆之瑶的怒吼：“我信了你的邪！”

阿怜喊道：“我保证说话算数！就玩一会儿，不然……不然我进了京城，就再也不吃零食了！”

席云亭余光投向附近打闹的人影，忽然生了兴趣，道：“这小姑娘挺有趣的。”

“有趣是有趣，”谢了君看了过去：“就是太聒噪了，她有几次上太虚，差点把房子给拆掉了，比她那几位师兄还要更闹腾。”

微风拂过，柔软轻纱掀起，露出阿怜漂亮又青涩的脸庞，席云亭觉得有些熟悉，不由问道：“她是哪年入的紫云宗？”

“十年前，”谢了君道：“紫云宗被淹没后，他们前往关山，在路上发现了一名垂死的女孩，陆之瑶心生不忍，就将她救下，后来收入宗门。”

他想了想，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席云亭收起余光，对他实话实话道：“性格有点像我的二师父。”

谢了君愣住。他没见过黄亭儿本人，只是听过各种莫名其妙的传闻，还以为是冷漠高傲的绝世大能，没想到会如阿怜那般“脱俗”。

席云亭见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二师父为人活泼，不仅贪食，还爱玩，时常和大师父拌嘴，有些孩子气。”

谢了君陷入了沉思，喃喃道：“我以为渡劫大能都是清心寡欲的……”

“不一定，”席云亭对着他的目光，笑道：“你想想你大师伯，要是她清心寡欲了，怕是天都要塌下来。”

谢了君怔怔地看着他盈满笑意的眼睛，随后轻笑出声，道：“的确。”

吵闹声远去，四下里安静了不少，白鸥在雾间翻飞，时不时现出身影，传来的鸣啼像是被笼在了茫茫烟海，朦朦胧胧。

“我不走无情道。”席云亭蓦地出声。

谢了君再次愣住，心跳不自觉地加快。

席云亭注视着他，继续道：“我不适合，也不想。”

谢了君很想捂住胸口，怕乱跳的心会直接蹦出来，他遭受过诸多苦痛，前路渺茫坎坷，可此时此刻，他看着席云亭的双眼，忽然忘记苦是什么滋味了。

席云亭提着口气，难得有些紧张，人生中第一次尝到了不知所云的茫然失措，他仍然躺在木舟上，身子却僵硬了许多，就在他想好措辞，准备开口的时候，酒仙不合时宜地来了。

圆滚滚的灵鸽停在两人之间，黑豆眼对着谢了君，口吐人言道：“听阿怜说你从清静室出来了，老夫过来瞧瞧，怎么？感觉好些了吧？”

席云亭见酒仙来了，立即闭紧了嘴，还似笑非笑地看了谢了君一眼。

谢了君：“……”不太好，有点想吃烤鸽了。

回到摘星阁后，酒仙静默了许久，之后飞到了角落里，看起来有些心事重重。

谢了君望着小角落里那抹蓝影，忍不住问道：“前辈他怎么了？”

席云亭没给个缓冲的机会，直接脱口而出：“大劫可能是人为的。”

谢了君没反应过来，一时间分不清“大劫”和“人为”这两个词哪个才是真的。

半晌后，谢了君声音低沉地问道：“和隐瞒幽冥存在的人有关？”

席云亭摇了摇头，道：“不确定，这件事是沈院长透露出来的，他发现了一些端倪，后来怀疑云列涯，便只身前往京都，想深入仙朝、调查真相。”

谢了君道：“大劫过后，云列涯受益最大，但我不认为他有能耐引来大劫。”

“凭他大乘期的修为，的确没这个本事，但未必没关系。”席云亭目光深沉地看着他，随后说：“不过，大劫是否人为操作，尚未有定论，沈院长虽调查数载，但仍未察出结果。”

谢了君有些平静，他想了一下，说：“此事扑朔迷离，疑点重重，想调查清楚，怕是比飞升还难。”

谢长老语气不算委婉，就差明着说——都比飞升还难了，那肯定是不可能了。

“那倒不一定。”沈无事靠在二层的围栏上，笑眯眯地低头看他。

谢了君摆出温文尔雅的笑脸：“沈院长。”

沈无事看了眼角落里的灵鸽，对底下两人笑道：“来我的书房，我们好好谈谈。”

谢了君顿时有种因为不懂事而被师长叫去谈话的感觉。

书房内，沈无事亲自给两人倒茶，接着托着腮，盯着坐在对面的谢了君，开门见山道：“我关注你家小叔很久了。”

由于沈院长语出惊人，又说得暧昧无比，谢了君受惊，差点喷出口中的茶水，不然非得糊他一脸。

席云亭淡定地喝下温热的茶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沈院长，”谢了君挂出亲切的笑容：“此言何意？”

“字面意思啊！”沈无事笑得比他更亲切，道：“你这位小叔啊，我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此人非池中之物。我这人好奇心旺盛，特地调查他的背景，查着查着，就觉得不对劲了。”

谢了君问：“怎么不对劲了？”

沈无事忽然正色，说：“不好查，查了很多次，几乎到了掘地三尺的地步，然而只知道他出自魔都，有段时间还怀疑他与大劫之事有所关联。”

谢了君道：“不，他纯粹是搅混水的。”

“差不多，”沈无事又恢复笑眯眯的表情，道：“近日他动作频频，留了不少痕迹，我顺藤摸瓜，抓到了点线索，后来碰上酒仙，顺利了解真相。”

席云亭开口道：“你查他，他必然知晓，说不定也调查过你。”

沈无事叹道：“是啊，没准连底裤都被他扒光了，不过这倒不是大问题。”

谢了君道：“他很聪明，估计已经知道是你跟酒仙说有解药这件事的。”

沈无事给自己倒了茶水，漫不经心道：“知道就知道吧。”

谢了君沉默了一会儿，道：“话说，沈院长您老人家见多识广，我特别想向你问一件事。”

席云亭默不作声地看了过来。

沈无事听到“见多识广”四字，不禁大悦，说：“你问吧。”

谢了君问道：“人要是飞升了，是不是一定会抛弃所有七情六欲，从此和石头一般？”

沈无事笑容有些僵硬，他盯了谢了君老半天，道：“一旦飞升，便等于跳出尘世，界外之事，我怎会清楚？好端端的，为何问这个？”

谢了君随口胡诌道：“从小到大一直听别人说，人要是飞升了，就会抛下全部情感。我有时候就在想，自家祖师爷风流倜傥、潇洒不羁，飞升之后，是不是也要变成冰冷冷的‘石头’。”

沈无事的眼神有些奇怪，他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想我有必要跟你们说一下。”

他低声道：“你们家祖师爷慕连之好像并没有飞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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