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有感情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谢了君表情平淡，仿佛充耳不闻，但漆黑的眼眸里似是压着一片晦涩的风雨，意欲撕碎无声的沉静，他沉默半晌，继而扯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难为你掰扯出这么一大段长篇大论，你老人家太看得起我了，但我不得不说，以我之能纠正被扭曲的上古秘籍，怕是不可能。”

他收敛僵硬的笑容，面无表情地说：“我非搁浅滩的龙，亦非困深山的虎，只是在浪潮里翻滚的小鱼虾，心无大志，目光短浅，难与那群惊才绝艳之人相比，更无能耐力挽狂澜。你想让我掰正错路，但我能不能参悟还未可知，何谈纠正？”

谢春秋坐回位置上，面色不改，眼神深沉地看着谢了君，将他打量了一遍，含笑道：“但你心动了。”

谢了君睨了他一眼，没反驳。

“你是不是心无大志，我不关心，但是我知道你当初闯过封渊境内的那片刀山火海，受尽苦楚和惨痛，就是为了活命，如今心有牵挂，更加难离舍。”谢春秋大喇喇地靠在椅背上，语音上扬，像是套住了觊觎已久的猎物，轻松愉悦地说道：“只要有一线希望，你还是会抓住的，只是不到最后关头，你不会轻易尝试。”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另外，你本就天资聪颖，莫要妄自菲薄。”

谢了君有些疲惫，他抬手扶额，指尖摸到眉心的褶皱，不禁一顿，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千劫心法》是本能与慕连之齐名的莫零君所著，乃上古惊世秘法，我这个无名小辈想要修正它，可能性不足一成……在此之前，我会寻其他可行之法，若是不行，我会考虑修炼千劫心法。万一修正不成，那就在堕入血海之前自尽了事吧。”

“不过——”谢了君放下手，挑起眼皮，看着谢春秋，忽然微笑道：“我不太确定你说得是不是真的。”

谢春秋叹道：“小叔是真心所言，绝无哄骗之意。你若不信，可来京都一趟。”

谢了君嘲讽道：“您老人家劣迹斑斑，侄儿我不敢轻易相信。至于京都一行，还是免了吧，我怕是自投罗网。”

他静了下来，呼出口气，像是妥协了般说道：“此事我会记在心上。”

即便难如登天，但若有一丁点的希望，他这条小鱼虾还是想搏一搏。

两人相顾无言，一时间房内沉入安静之中。

谢春秋变戏法似的掏出了把扇子，像一名无所事事的公子哥，悠闲地扇动。

谢了君看着他，想起一事，疑惑顿生，遂开口问道：“夜潇是怎么一回事？”

谢春秋款款说道：“魔尊手下一条有野心的狗罢了，魔都沦陷后，他命大，成功逃出生天，后来遇到逃亡的大长老，尝到一点甜头，就追随对方。夜潇想扶持傀儡少主，自己占尽好处，得到你的下落之后，在半途以筹码投靠他人，背叛了大长老。只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大长老死后，他成了多余的玩意儿，受新主子的追杀，然后被我救下。”

谢了君道：“于是接下来你把他制成傀儡，投到我太虚山上？”

谢春秋道：“我是真心想收留他的，偏偏此人不规矩得很，还想打探《千劫心法》的下落，我忍无可忍便搜了他的记忆，得知了前因后果，随即便在他身上施下傀儡咒。云列涯动身出发的那天，我忽起兴致，把他派到你们这边来，没想到酒仙刚好离开。”

谢了君静静地听进耳里，随后问道：“他在上太虚山时修为被废，你既然用了傀儡术，可知是何人所为？”

谢春秋唰的一声收回扇子，挺起背，摸向这具壳子的丹田部位，说道：“火光拦路，红莲在后，气息炽烈浑厚……”

他语气一扬，带着某种不怀好意的意味：“哎！你们摊上天大的麻烦了。”

谢了君的眼皮跳动了一下。

“废他修为者——”谢春秋打开扇子，软下身子，重新和椅背进行一场亲密接触，慢条斯理地说道：“天机十二部副部首，红莲浴火。”

谢了君心里一沉，本能地看向窗外。

外头红日高照，晴光大好，不见一丝阴霾。

“红莲浴火是不亚于席云亭的绝顶天才，大劫前隐身暗中，名声不显，仙朝创立后大放光彩，受人瞩目。他已至元婴期，实力强劲可怕，和他相比，重千山倒成了跳梁小丑。”谢春秋慢悠悠地摇着扇子：“不过此人心高气傲，我想不通他是怎么藏敛锋芒数十年。”

谢了君面色淡淡，语气却是颇重，他说道：“我猜他是冲着师兄来的。”

红莲浴火天资卓绝，精烈火剑道，只是为人高傲，以干架为己任，三天两头寻人一战，手段狠辣，难知轻重，因此恶名远扬。

他迈入元婴期不久，曾在云列涯面前颇为惋惜地说，不能与席云亭一战，实为此生大憾。

谢春秋道：“云列涯不下命令，他不会直接找上门。只不过，红莲浴火有些离经叛道，是个鼎鼎大名的刺头，多余的挑衅怕是免不了的。”

门外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不轻不重的敲门声。

谢了君心绪难宁，蓦地听到敲门声，呼吸登时一顿，他看了眼对面的谢春秋，沉声道：“进——”

粗制滥造的大门被打开，露出关山月清瘦的身形。她疲惫地说道：“小师叔，外面来人了。”

谢了君不语，眸光微沉。

圆日将落，晚霞赤红如血，凉风卷过，山间碧波如涛。

席云亭醒了过来，脑袋发懵，坐在床头直愣神。

一道阴影落了下来，将他的上半身笼住。

席云亭偏头看去，只见谢了君站在床前，手里拿着一盏青花瓷杯。

瓷杯内清水澄澈，白烟袅袅。

谢了君将瓷杯递给他，问道：“现在感觉如何？”

席云亭捧着水杯，小抿了口，目光放在床铺上的《琼梦医典》，道：“放心，已无大碍。”

“今天山下小镇里来了不少人，有些实力不错的干脆聚到山门处，想探清情况，只是进不来。掌门受伤期间，我作为长老，不能不理，遂搬起板凳，和他们‘促膝长谈’。”谢了君坐在床前的板凳上，说道：“某些人狗鼻子太灵了，隔老远还能闻到无涯的气息，现在你活着的消息已经在修真界彻底传开了。”

席云亭垂着头，神色不改，问起了另一件事：“谢春秋还在山上？”

“哟——找我呢？”谢春秋步履矫健地跨进房内，干瘦的脸上挂着虚假的笑容。

席云亭抬眸看向他，目光宁静，微含冷意。

谢春秋直视着他，笑容不变，像是只会微笑的老好人。

气氛瞬间凝重，似含刀光剑影。

谢了君夹在中间，不动声色。

半晌后，席云亭轻笑一声，语气低沉地说道：“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