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魔峰。
一处空旷地面之上,一双手掌猛地自地面冲破而出。
略带苍白的指节暴露在月光之下,僵硬又迟缓地动了动,似在适应着外边的空气。
几息之后,另一只手也从一旁破土而出。
不过多时,手掌撑破地面以人形的轮廓崩裂开来,一名女子艰难地从土坑中坐起。
她抬起头,月光洒落在满是尘土的脸上,勾勒出她略显疲惫的清冷面容。
女子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上边布满了污垢,指甲缝里堆积着泥土,破土而出时沙土碎石造成的划痕在她白皙的手臂上留下红痕。
目光下移,她身上是五百年前她于凡魔大战时所穿弟子服,原本整洁干练的衣物此刻破烂不堪。
她这是……回来了?
书因果不可置信的又抬头四下观望,才确认了自己此刻已不在深渊之中——那魔祖,竟真能把她送回来!
书因果朝左手食指尖那枚新添的红痣看去,这是她与魔族老祖于深渊之中立下誓咒的印记。
八百年前,魔族突至玄临界,为争夺“立足之地”,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余年后,天道预言降下,天道宗宗主天清子救下一孤女并收为亲传弟子,那是年仅五岁的书因果。
后来的她,是正派宗门弟子都尊称一声“大师姐”的传奇:仅用八十三年踏入化神后期。如此天赋之绝,修炼之速,令天下人称怪。
于凡魔大战前半年,那时的书因果已踏入渡劫,此境界正可催动撕裂深渊之神器。那时的她听得一句,“如此天骄,实在可惜”。
而对那一战的最后记忆,便是她这个正派大师姐以已半成型的神魂为引催动神器,撕开了深渊裂缝,将魔族战力最强的魔族老祖一同拉入深渊。
最终战况如何,未能见证,但她猜想大概是赢了的。
天道古籍中记载,深渊立于三界之外,有天道庇护的三界生灵不可踏入深渊,深渊亦无法随意越过天道庇护吞噬凡人。
而若坠入此间者,便是上天入地,再无迹可寻,轮回同是不收。
书因果看着眼前漫天星辰,享受着这份在被深渊彻底磨灭前的宁静。
身侧响起一声嗤笑,魔族老祖轻蔑的声音便传入她的耳中,“闭眼享受什么呢?真没想到,吾纵横三界,除了天道那老东西外,什么妖魔鬼怪吾都从未放入眼,最后竟栽在了你这么个小女娃身上。”
魔祖记不清自己在这三界之中活了多久,神魔两界之中的天才,见过无数,他自身也是其中之一。
再后来,魔族遭天道所迫,他与一众长老拼尽全力带领族人离开魔界,寻找新的生存之地。
降临玄临界的这几百年,他也瞧见过一个入得了他眼的修士,二五筑基,六七金丹,一百零八时步入元婴境界。
在他被拉入深渊前,那人该是到了元婴大圆满境界。
他自以为,那该是人族的巅峰。
而此刻再看向这个与他同在深渊的小女娃,年龄堪过百岁却是踏入渡劫境,此般天赋被轻易推出来送死。
作为活了上万年的老魔,他是不信的——天道那狗东西,必然在算计些别的。
书因果闻言,反唇相讥,哼笑道:“那只能说明你们魔族,全是一群窝囊废!”
“小女娃,嘴巴这么毒,可对你没什么好处。”
魔族老祖不屑道,“你师尊那老东西带着一堆渣滓打我一个都落下风,若不是我轻敌,让你这小女娃拿神器钻了空子,如今那玄临界谁为主还尚定呢!”
书因果转头正欲开口呛他几句,却正好与魔祖老祖那双诡异竖瞳对上,顿时脑中警铃大作。
眼前她处于深渊压制之下,法力用不上,而这魔祖老祖所现秘法竟是让她半分也动弹不得。
莫约一盏茶后,书因果才觉识海一轻,便立刻转过头去不再看那突袭的魔族老祖,生怕再中了他的招。
魔祖将穿进她识海里去探查的魔魂收回体内,瞧着不再看他的人,咧了咧嘴道:“小女娃,同吾作个交易吧。”
“你不想死,对不对。我可以让你去到五百年后……”
魔祖的声音还在耳畔回旋,这份交易更是在她的魂魄上刻了烙印,若非完成交易内容,便唯余死亡可让她解脱。
“轰隆——”
一声沉闷的惊雷突然在身后炸响,瞬间打断了书因果的回忆。
她转头看去,一道刺目的闪电在不远处劈下,白光闪过之后,不远处是一股若隐若现的漫天黑气。
书因果下意识地眯起眼睛,正想运功之际,才想起若要从深渊回来,就须放弃一身修为。看她如今修为,也是一朝回到从头了。
刚入门的练气期,根本无力运作较高水平的法诀。
她低头看去,瞧着腰间佩戴的储物袋。那是她五百年前自一处秘境中意外获得。
此袋特异之处便是不需法力也可放入取出。
只要里边有,只要主人想,虽是可现于眼前。
书因果脑海中想着一个名字,又伸手朝储物袋里掏去,将一张歪歪扭扭写着“疾行”的符纸从储物袋中拿出。
将符纸贴在腿侧,她的身体瞬间变得轻盈起来,便运功朝着那股黑气所在方向飞奔。
穿过茂密树林,再入眼竟是一片被瘴气笼罩的荒芜之地。
书因果停在茂密树林和面前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交界处,又自储物袋中掏出一张净气符贴在手臂,再运起疾行符踏入瘴气之中,朝着更深处而去。
借助一棵粗壮的树干作为落脚点,她停在了面前一座荒无人烟的村落外——此处该是瘴气的中心了。
书因果闭上双眼,运转法力后猛地睁开,两道金色的灵气如同灵动的游蛇,环绕于她的双眼周围。
这还是她从灵隐寺主持那学来的探生术,可窥活人生气、可探神识魔魂。
借着探生术向村中来回扫视了几圈,书因果没瞧出个什么来。
村落中并无活人气息,也无魔族踪迹。
她收了法力,想来凭借她目前只余练气期的功力,还是先去魔族完成她的大任务吧。
思及此,书因果正欲转身离去,一道凌厉的剑气自身后撕裂瘴气。
下一瞬,冰冷的剑锋已然横在了她的脖颈旁,一道冰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是这村子里的人?”
书因果感觉着脖颈侧面传来的冰凉,心下暗道不妙,能悄无声息近她身的,实力怕是高出她太多。
身后的男子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应,又继续道:“此处数十里皆是瘴气,寸草不生,飞鸟不至。你不是本村人,来此处是为何?”
“大哥,若是没猜错,我和你当是一样,恰巧路过此地罢了。”书因果讪笑着,尝试用指尖将架在脖子上的剑轻轻推开了些许,生怕身后人一个手滑把她给刀了。
没等身后人再说话,一道苍老阴森的声音响起,“练气期的无用小娃儿,无用、无用。”
那话音一落,周围的瘴气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瞬间如潮水般朝着两人笼罩。
书因果见势,立刻运起全身法力,一脚用力蹬树便朝着另一侧狂奔。
可还未等她窜出多远,一只手便突的从前方瘴气中猛地伸出,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又用力将她整个人狠狠地摔在了身后的枯树上。
书因果重重地撞在了枯树上又滑落坐地,钻心的钝痛疼得她忍不住龇牙咧嘴。
没等她缓过劲,一只略带些薄茧的手掐着她纤细的脖颈。
可以能明显察觉,对方并未使什么力。
面前人除了方才开口令她确认了是个男子外,此刻近乎被聚拢的瘴气保护,只让她瞧见掐着她脖颈那只手,垂落下的一袭蓝白长袍衣袖。
书因果正欲开口开说些什么,二人脚下突的亮起暗红光芒的法阵,一阵眩晕令她不适的闭了闭眼。
再度睁开眼时,原本瘴气笼罩的荒地竟转眼之间将她送到了这类似洞府秘境的地方。
她记得清楚,方才掐自己的人,与她是一同站在了阵法之内,也不知是被传送到了何处去。
书因果四下打量着,面前是一条不算宽的石路通向圆形拱门。
身后的圆台似是祭坛,她站在石路的中间,身侧两边是透着诡异的暗红水池。
她蹲下身看向血池,里边倒影着她灰扑扑却难掩清秀的脸,不是人血。
那便不算极坏的情况。
正起身之际,一道轻浮油腻的声音自一侧响起:“是个小美人儿,咱哥俩今天可是有艳福享受了!”
书因果转身看去,一瘦一胖两名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的不远处。
瘦子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着,在瞧见她的脸时,眼中的贪婪更甚,“大二,以往老子让着你,这次老子可要第一个尝鲜!”
“随你,最后还不是得靠我来收尾 。”被唤作大二的胖子因着斗鸡眼的缘故,面庞上多是痴傻之态,伸出那肥厚的舌头在唇上舔了下。
书因果秀眉微蹙地看着二人,佯装惊恐的往后退了两步,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你、你们是谁,这儿又是哪里……”
瘦子向前逼近几步,那猥琐的眼神紧紧黏在她身上,在瞧见她身上那件还没来得及换掉的破布衣衫时,嘿嘿笑道:“小美人受苦了,等我兄弟俩享受一番,以后便无需再有苦受了。”
书因果仍维持着楚楚可怜的模样,一双无害的湛蓝杏眸染上泪意,薄唇微微颤动着却没有说话。
大二踱步上前与瘦子并肩,一双斗鸡眼也看向她,“等你进了我肚子,这是哪儿可就不重要了。”
“肚子?!你们、你们竟然吃人?”书因果声音颤抖着,身体还极配合的打了个寒颤,仿佛真的被吓得不轻。
可若真仔细瞧去,必然是能发现她眼底的戏谑。
胖瘦二人对视一眼,在确认了面前女子的修为真是不过堪堪入门的练气期,再瞧着女子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心中更是卸下了警惕。
瘦子咧开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黑牙,两步并作一步凑上前,伸出一只布满老茧和黑斑的手,朝书因果的肩膀抓去。
然而,就在即将触碰到人的瞬间,书因果看似慌乱地抬起手,作势要遮挡,实则指尖一弹,两枚极细的暗器“银刺针”悄无声息地从她袖中飞出,直直没入胖瘦二人的脖颈。
瘦子只觉得喉间一凉,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再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自己的脖子,却也并未摸到什么伤口。
只一瞬,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也猛地僵直,随即便直挺挺地朝后倒去,重重的摔在地上,半点声息都无。
大二见状,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他猛地后退几步,死死盯着书因果,声音沙哑而阴狠,“贱人,你找死!”
说罢,他迅速抽出腰间佩刀,刀身上瞬间附着黑雾的法力,身形一动,便饿虎扑食般朝书因果而去,刀锋直指她的咽喉。
然而那刀锋在距书因果不过一寸之时,大二也觉身体有一瞬僵硬,随之而来便是全身力气在顷刻间被抽空。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了依旧站在原地的女子跟前。
“你……你这毒妇!”大二满脸狰狞,全身的无力,只能让他从刺痛的喉间挤出几个字。
书因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轻歪了歪头,语气无辜,“你可别乱说呀,我不过是个初入修行的‘弱女子’,如何称作毒妇呢?”
听着她特意咬重的“弱女子”三字,跪地的大二气得一口血喷了出来,本就站得较近的书因果似早有预料般退后几步,避开了那喷溅而出的鲜血,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无辜的笑容。
大二瞪着一双斗鸡眼,似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也无法再发出半点声音。他的身体缓缓倒下,与瘦子并排躺在地上。
书因果轻轻拍了拍手,又整理了一番身上穿着的破烂衣服,即便不能改变衣服的破烂,但她装得有意义。
待将衣服整理得满意,她走向方才胖瘦二人所站方向的圆台。
书因果早已察觉到两抹陌生气息的出现,不过是假意被吓。
如今解决了麻烦,她也得尽快找到离开的办法,也好前去魔族完成她的大任务。
在圆台上四下摸索了一番,书因果的指尖在触碰到圆台周边的缝隙时,在溢出的黑气之中,她察觉到了微弱的法力波动。
这圆台之下,才是真正的阵眼。
然而,无论书因果如何摸索,却也未能找到启动圆台处机关的痕迹。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压根看不出是否有沾上新灰的破布烂衫,转头看向不远处那扇亮着幽光的圆拱门上,又低头看着脚下的圆台,最后她还是走下了圆台。
就在书因果踏上圆拱门下的台阶之时,一阵冷风突的自她身后袭来,带着一股腐烂的肉味冲入她的鼻腔。
书因果脚步一顿,与此同时,身后也不时传来轻微的“咔”声,那声音有疏至密,愈发急促。
“咔咔——咔——咔咔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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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