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歇擦拭着赤霄剑,尽管气氛很是奇怪,但她依旧和青袍渡还是能平静的坐在一起这么久。
“大师姐,这次去无妄鬼蜮很容易死,你……”青袍渡自嘲的笑起来,她又能以何种身份来劝说华容歇呢?
“我知道,但家主大人也说过,我们之间只有率先杀死那些六星鬼修的并且活下来的人才能成为少主。”华容歇很平静的讲述着。
青袍渡看着手中的承影剑,这还是华容歇送给她的礼物,虽然她如今有很多的更好的灵剑作为选择,但承影剑毕竟已经用惯。
青袍渡第一次意识到她其实一直都在依赖华容歇,刚收到承影剑时,对她而言时一种耻辱和目标。
她身为剑修,连灵剑都需要别人施舍,这对于剑修而言是一个耻辱。
但她每一次看见承影剑都能想到华容歇,她总有一天会依靠自己的实力获得一把远超此剑的绝世宝剑,然后将承影剑还给华容歇。
可在关系恶化之后,青袍渡每次看见承影剑,仿佛都回到华容歇将承影剑送给她的时候。
那时的华容歇那般温和,和关系恶化之后,你死我活的样子完全相反,这也是她手中唯一能证明她们二人之间有温馨时光的证据。
但随着时光,承影剑倒是成为她用来自我折磨的工具,她保留承影剑只是为不停提醒自己,如今的境遇,和华容歇之间的关系。
可在痛苦下,倒有一丝依赖,承影剑陪伴她这么多年,就像是华容歇一直都陪伴着她。
身体上的熟悉感何必情感上的抗拒感让她感到痛苦,但痛苦之中还有依赖,就像她幼时依赖着华容歇。
青袍渡将承影剑递给华容歇:“这是你当年送给我的,还给你。”
尽管青袍渡很不想将承影剑还给华容歇,用着顺手只不过是一个欺骗他人的幌子,原因究竟是为何,连青袍渡本人都无法回答。
华容歇却没有接下承影剑:“这个不是我施舍给你的东西,而是我送给你的。”
青袍渡看着手中的承影剑,她第一次感到被华容歇当作对手。
她原本以为只要将承影剑还给华容歇,就能彻底和过去的那个弱小无能的自己说再见。
她为走到这一步不知道干掉多少人,双手沾满鲜血,如果死在此番前往无妄鬼蜮,说不定倒是一个解脱。
毕竟这把剑是华容歇施舍给她的,这把剑不该随着她一同埋葬在无妄鬼蜮内,物归原主免得玷污华容歇的施舍。
可华容歇却亲口承认这并非施舍,而是赠与。
可看着华容歇那冰冷到极点的眼神,和彬彬有礼但极为疏离的态度,她的心里防线已经崩塌。
她费劲心思只是为成为和华容歇平等的对手,那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让她变成一个笑话:
“华容歇,凭什么你永远这么高高在上?你知道我为追赶你的步伐付出多少努力吗?”
“你可是木灵根,而我呢?我的灵根是破碎的!我只有用更多努力才能获得和你同等的修为。”
“你是大弟子,获得的修炼资源比我多得多,可要不是你横插一脚,我才是大弟子,那些资源就是我的!”
“凭什么你能轻而易举地获得十二修士中大部分人的信任,我只有付出更多努力才能和你打成平手?”
“甚至连华容亲桑都是站在你那一边,为什么你的人生这么好?”
青袍渡说完这些话,她倒是释然,她耗尽心思不是为得到华容歇施舍的善意,只是想要华容歇能看见她的痛苦。
她付出更多努力却只能成为华容歇的背景板,甚至被外门弟子欺负也没有人给她出头,可那些外门弟子却对华容歇毕恭毕敬。
这次华容歇没有像以往那般再以温柔的方式回应,她近乎冷漠的反问:“你以为我这样很快乐吗?”
“要不是这双浅金色的眸子,我根本不会活的像一个活死人,每时每刻都必须表现出众人希望的样子。”
“无论是完美的继承人,还是让所有弟子都信服的大弟子,那种无时无刻被注视的感觉就像是在灼烧。”
“其实从我见到你时,我就羡慕你。你可以不顾一切的生活,无论是耍小脾气,还是发火都是我不被允许的。”
“而且我们非亲非故,我凭什么要对你的人生负责?我也恨你,你每次的所作所为都逼的我对每一次成功都带着愧疚。”
“你知道每一次我成功做到某一件事时,你跑出来又哭又闹,其实当时我很讨厌你,讨厌你到无时无刻都想要杀掉你。”
“可是也是因为有你,我才不至于在这种氛围下成为活死人。”
其实华容歇讨厌的并非是青袍渡,而是青袍渡代表的无法控制的杂音。
无论是嫉妒、怨恨还是挣扎都能反射出华容歇被完美的枷锁束缚下的想法。
她每次想杀掉青袍渡,其实都是她自扼杀自己内心叛逆的**,她也想像青袍渡那样,能哭能笑,能明确的说出自己的嫉妒。
可她必须是那让众人满意的完美继承人,是让所有弟子都喜欢的大师姐,而不是她本人。
可偏偏是有青袍渡的出现,她才能呼吸,才能感觉自己活着。
没有遇见青袍渡之前,她只能也必须活在华容亲桑给她规划好、毫无意外的轨道上,是完美的实验品的轨道上。
哪怕青袍渡的情绪和关注是负面的,也让华容歇像是溺水的人呼吸到空气一般。
感觉到自己被需要,哪怕是作为被恨的存在,也总比永远溺死在完美实验品内强。
华容歇只顾说着这些年她对青袍渡的讨厌,完全没有发现青袍渡脸色逐渐变得苍白。
青袍渡以为她对华容歇而言是无足轻重的存在,最多只是一个麻烦,她也没有想到她对华容歇是如此的特殊。
特殊到足以轻易毁掉的华容歇的世界,足以轻易干扰华容歇的情绪,甚至让对方产生讨厌她到想要杀掉她的想法。
她之所以怨恨华容歇,只不过是认为前世,华容歇从未正视过她,永远都没有将她当作对手。
可如今这个被她怨恨这么多年,如同神明一般的对手却亲口承认她对她的重视。
她这么多年的怨恨并非是徒劳无果的,这些情绪早就将她和华容歇之间捆绑在一起,华容歇也再也无法丢掉她。
对青袍渡而言,这场博弈最终最后的赢家还是她,而不是那个让她沦为背景板的华容歇。
扭曲的满足出现的同时,巨大的空虚也浮现。
她不知道之后该如何活下去,她一直都以能成为华容歇对等的对手而努力活着,可如今华容歇亲口承认这一切。
华容歇说完这一切后,她第一次感到轻松,她不再用在青袍渡面前去遮盖自己可憎的一面。
毕竟她在青袍渡眼中,再也不是那个以德报怨的圣人,也不必去扮演那个温文尔雅的大师姐。
尽管十分轻松,但她也知道斩杀完所有六星鬼修之后,她和青袍渡无可避免会出现对战,随着而来的则是巨大的悲伤。
她只能在青袍渡面前表达这些情感,可在其他人面前,她依旧必须是完美的继承人。
可对于青袍渡而言,那些积攒一生的怨恨,没有发泄对象,更没有消失,只是被淬炼成必须成为少主的决心。
尽管她被华容歇亲口承认,不是背景板而是势均力敌的敌人,但她们之间的立场也无法改变。
要么被华容歇杀掉,要么杀掉华容歇成为少主,毕竟华容家族只能有一个少主。
“如果我死在无妄鬼蜮,我会保护跟随你的人。”青袍渡不再俯视华容歇,她平静的说出这句话。
华容歇只是愣住片刻,但很快她便笑起来:“我也会。我希望在我死后,你不要去质疑她们的立场,无论她们的胜败,给她们一条活路。”
也给你自己一条活路。华容歇默默想着。
青袍渡只是说一句好,随后起身去准备前往无妄鬼蜮的事务,华容歇看着离去的青袍渡。
尽管她知道她们最后只有杀掉对方这一条路,但她也必须如此做,成王败寇的道理,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直到玉荣华出现在华容歇身旁,华容歇这才从沉思中清醒,玉荣华抱着佩剑:
“华容歇,该去准备进去无妄鬼蜮的事务,要不然死亡人数太多,会被青袍渡杀掉。”
华容歇罕见的轻松的发笑,就像是所有的枷锁都被卸下,唯有自由和安宁。
“不会的,就算我死掉,青袍渡也会给你们一条生路,不用担心。”华容歇轻松的坐着,丝毫没有考虑这样坐着是否会违背礼仪。
玉荣华无法理解华容歇为何会如此想,毕竟她在每一次轮回的后期,青袍渡都和她不死不休。
要么被她杀死,要么杀死她后,杀掉跟随她的所有的属下。
虽然她不能理解华容歇为何会突然如此信任青袍渡,但她依旧选择相信华容歇的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