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谷谷口的阵法中心,需要站一个清风谷血脉的人,并用血滴在阵法中央,只一滴就可以,谷门就会自然打开——不需要用蛮力,也不要任何其他的助力,只需要一滴血液。
巫谷阵法同清风谷出自同源,大概率开门办法一样,只是甄剑有点不想取殷毓的血。
他自从知道“固魂针”能够放大殷毓的五感时,就下意识的保护起他,防止他再遭受一些非人的疼痛,都有些保护过度。
于是他抱着殷毓,找到巫谷门口的阵法后,站在中央用手腕上的血滴在阵法中央,他想赌一把,看看他这个清风谷的人的血能不能打开巫谷的大门。
可血滴了一滴又一滴,黑暗峡谷里连一丝风都没透出来。
“果然不行吗,是不是因为人太多了。”甄剑叹口气,将殷毓轻柔放到地下,他身旁有个大石头,他想把石头清理一下,将殷毓好好放上去。
结果他刚走出阵法,坐在阵法中央,歪着头宛如一具尸体的殷毓屁股底下忽然发起一阵光芒,而后黑暗的峡谷中央也突然裂开几道缝隙,石头噼里啪啦声裂开的轰鸣响彻四周。
甄剑震惊抬眼,眼睁睁看着阵法将他刚刚滴在中央的那几滴血一点点吸收干净,然后暖光照着殷毓,将人照的像个神祇。
轰然一声闷响,黑暗的峡谷内部涌出一阵带着浓郁花香的风,透亮的阳光利剑一般刺进甄剑瞪大的双眼。
他赌对了,他身体里果然也带有巫谷的血脉,虽然稀少,但他滴的血多,也算。
那阵风不仅带来了花香,还带来了一个杵着拐杖步履蹒跚的老人,他缓缓从那刺眼的光芒中走出来,随着光芒的消散,整个人也完全的暴露在空气中。
老人身着一件藏蓝色的衣袍,银白的长发编成辫子盘在头上,带着一顶用银子打成的流苏发冠,精致的让人挪不开眼。
甄剑没见过这种款式的衣服和打扮,愣了两秒才立马抱着殷毓冲上前,他将殷毓往老人眼前递去,焦急道:“老人家,这是巫谷的孩子,他身上种下了“固魂针”,因为昏——”
他话没说完,却被老人冷漠的眼神打断。
老人拐杖用力的戳在甄剑的脚背上,疼的他猛然“嘶”了一声,疑惑不解的看向老人,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那老人瞧着甄剑离他两步远后,才冷哼了一声:“人都快戳到老夫的脸上了,还怎么看。”
甄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着急忘了礼数,整个人有些羞赧,抱紧殷毓,行了礼,方又张嘴,可他还没出声,便瞧见那老人目光越过他往后看去,似乎在找什么人的身影。
甄剑心若明镜,瞬间就明白这个老人在找谁,果不其然他下一秒就开口问道:“阿慕依她……还活着吗?”
眼前这个一开始还神色倨傲的老人在这一刻,好似忽然弯下了脊梁,成为了一个世界上最普通最常见的一个,担忧女儿的父亲。
甄剑抱着殷毓的手下意识紧了紧,他不知道自己说实话会不会遭到老人的驱逐,因为他看起来似乎并不在乎殷毓。
但甄剑只沉默了两秒,就摇头低声说:“因为一些原因,她跳崖了,我并不清楚她有没有活着。”
老人弯下的脊梁更弯了,他似乎早就知道阿慕依的消息不会太好,但是当真的听到时,确实比只在心里想要惊心动魄,于是他闭上眼苦涩的抿了抿唇角。
那长长的白色胡子和眉毛,挡住了他脸上大半的痛苦。
不消片刻,他便从那副苦痛中挣扎出来,目光重新落到甄剑和殷毓身上。
甄剑一直在观察他,见状立马把殷毓又往前推推,还将他的手腕放在胸前让老人看仔细,忙道:“他前阵子用了内力,推出了三颗“固魂针”。然后有个大夫说他不能再陷入梦魇了,这次陷入就不会再轻易的醒来,会有生命危险。”
他三言两语将殷毓的近况和身体状况交代清楚,又字正腔圆清晰的道出自己的身份和作用:“我是至阴之血,我可以给他换血。”
甄剑眼睛一眨不眨,似乎完全没看到老人忽然僵住的神情,只是着急担忧的继续问:“他这种状况,是不是就算我是至阴之血也不行?”
老人盯着甄剑赤城的双眸看了很久,才侧身,说:“你先进来吧。”
“我要看看他的身体状况才可以,而且,”老人又说:“倘若你们的血液不能交融,就算是至阴之血,也不可以换血。”
远在峡谷东方的那座山上,阿慕依和殷安几乎马不停蹄的赶下山,两个人浑身脏兮兮,衣衫褴褛,站远看,就像一对从远方一路讨饭过来的难民母子。
难民母子彻底从山上走下来的时候,气喘吁吁,一个赛一个的愁眉苦脸。
殷安摸摸自己的腰,没发现自己的钱袋,阿慕依摸摸自己的腰,也没发现自己的钱袋。
殷安有些尴尬,他几乎瞬间就知道是谁顺走了他和阿慕依身上的钱袋,他大哥在刚准备复仇那些年,没资金,总喜欢走在路上顺别人钱袋。
都顺成了习惯。
“哈哈,”殷安干笑两声:“也不知道钱袋都丢哪里去了,我们怎么去巫谷啊。”
这个小习惯阿慕依自然也知道,她笑笑,没拆穿殷安,只是目光落在城门口拴着的几匹马,而此时城门口却空无一人。
三分钟后,两匹快马奔轶绝尘在管道上,朝着巫谷的方向快马加鞭。
而又十几分钟后,一辆追风逐电的马车和那两匹快马在官道上撞上了。
两拨人齐齐勒马悬停,都近乎震惊的望着对方。
阿慕依那时候跳下了悬崖什么都不知道,殷安在跺脚的马背上颠来倒去,提高声量问道:“你们两个怎么回来了?我哥呢?”
“……………………………………”
北风和南风两个人跟见了鬼似得,好半晌都没能憋出来一个屁。
眼前这个张口闭口“哥”的人是那个闹得天翻地覆,随处追杀喊着要宰了他们的二少爷吗?
而他身侧那个沉默骑马衣衫褴褛的妇人,是他们那个跳下悬崖不知生死的主母吗?
这还是真实的世界吗?
北风和南风两个稳重的人都有些裂开,直到阿慕依轻咳一声,才把两人惊醒,忙从马车上跳下来,单膝跪倒地上。
“夫人,少爷,”北风回道:“大少爷在甄公子身侧,甄公子说他有办法开巫谷的门,让我和南风回来找夫,夫人的……尸体,好在大少爷醒来时,安抚一二……”
阿慕依眸光闪烁,却没说什么,沉默片刻方才道:“起来吧。”
殷安看了眼阿慕依,跳下马,走到她身旁,仰头伸手,轻声说:“娘,我们坐马车去,马车不那么颠簸。”
北风和南风更不敢吭声,他俩为了能让速度更快些,让马车的颠簸程度简直不能入眼看,若不是这马车质量好,早就散架了。
但让他俩更不敢吭声的,是二少爷殷安和主母阿慕依之间的关系,他们两人之间何时关系如此密切,竟已经母慈子孝起来了?
南北和北风互相对视一眼,都眼观鼻,鼻观口,沉默着走到马车旁,将阿慕依和殷安扶上马车,接着稳妥着让马车变得追风蹑景。
巫谷的观星台上,甄剑跪在一个木塌旁,抱着殷毓的手盖在自己的脸上。
在之前的十几分钟里,他将殷毓安置好后,便跟随殷毓的外公将所有换血的工具都准备好,甚至也扎了殷毓的指尖挤出来了一滴血。
桦落,也就是殷毓外公,端来了盛有半碗水的小碗,放到桌子上,将殷毓指尖的那滴血放入其中,过了片刻又取了甄剑的一滴血。
他向站在身侧的甄剑解释:“至阴之血之所以有用,是因为血中有不同于常人的东西,能够缓解体内的毒素。但若要换血就不能只看血的功效,还要看两人的血能不能够融合,倘若始终不能融合,就算你是至阴之血也不能换血,因为会引起其他的病症,最后都逃不了一个死。”
“一定可以融合。”甄剑沉默了好会儿,才沉声重复说:“一定可以。”
甄剑眉间阴沉,他盯了一会儿碗里仍旧没融合到一起的两滴血液,恼怒似的又回头看向殷毓。
殷毓躺在精致的木塌上,苍白着脸昏昏沉沉,就像一个被制造出来没有灵魂不能睁眼只能观赏的漂亮人偶。
让人一看心里就咯噔一跳,被吸引着看一会儿后,才会心慌焦躁。
桦落没怎么关注甄剑一直看着的溶血碗,只是又下了观星台不知道去捣鼓什么东西去了,大约是后续换血要用的东西。
他好似一点都不担心那点血不会融合,也不担心这个漂亮的青年就这样轻易的死去。
担心的人只有甄剑一个。
不过也是,这是他爱的人,他不担心谁担心呢,
甄剑蹭了蹭殷毓的手,神色同样苍白,神经质的盯着他,哑声说:“你睁开眼看看我,只要你看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心甘情愿。”
殷毓这回始终都没有醒,无论甄剑是哄骗,还是威胁,青年的双睫连颤都没颤一下。
而甄剑也终于等来了那两滴血的融合,心从嗓子眼里坠回胸膛,安下心来。
准备好一切事物的桦落用拐棍敲着楼梯,咣咣咣的走上观星台,他连脚都没踏上最后一道阶梯,就被甄剑的后脑勺戳进眼里,看着那焦灼的青年在溶血碗跟前终于平静下来的模样,他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点什么。
“你在担心你的血跟小殷毓的血融不了?”他将拐棍放到桌子边靠着,坐在椅子上摸着自己白花花的胡子,较有兴趣的问甄剑:“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你一个年级轻轻的的小伙子,为什么心甘情愿的给另一个人换血?”
甄剑闻言转过身看向老爷子,听到这个问题先是愣了两秒,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因为我爱他。”
对甄剑这个人来说,“爱”这个词意味着要付出一切。
他在爱里长大,收获到了其他人给予他的一切,从小就知道爱任何东西都需要付出一切,包括他小时候要爱的那只老母鸡。
虽然他爹等到那只鸡寿终就寝后就给宰了吃了,但是在那只老母鸡活着的时候,甄剑给予了一切他能够给予的。
虽然很刻板印象,但爱一个人,就要做好给予一切的准备。
更何况是殷毓,甄剑恨不得把自己囫囵塞给他,好来表达自己对他的喜欢和爱。
他是那么有趣,那么可爱,只要甄剑看他一眼,心里就会开花的程度。
这是他不可控的。
老爷子闻言摸着胡子笑,他早就看出了眼前这个小子跟他外孙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但他没说什么,只是又问:“那你又是怎么知道对方就一定愿意你用自己的命去换他的命呢?若是他醒来发现你因为他死了,他崩溃了怎么办?他自杀了怎么办?”
“你的命没有起到该有的作用,怎么办?”
这回甄剑没有很快回答,他目光落到殷毓身上,深沉了些,回道:“阿毓是个,很坚强的人,哪怕这个世界没有我了,他也一定能够好好的活下去,而且活的精彩,活的肆意。况且我太喜欢他了,我看不得他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这不像他。”
甄剑的语速很缓,却一字一顿:“他当时教给我“心”是什么,就要做好我回这颗“心”的准备。我不知道别人在面对这种情况时会怎么做,但我一定会救他,哪怕付出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桦落听完没再说什么,也没对甄剑的高谈阔论做什么评价,只是平静的起身开始准备换血的工具,然后给躺在殷毓旁边木塌上的甄剑扎针。
一套巨大且精致的换血工具,能够在透明的胶状管子里看到殷毓的血从体内抽出,也能看到自己的血输入到对方的体内。
桦落在甄剑意识逐渐昏迷的时候,淡淡说:“陷入“固魂针”最后昏迷的人,从来不会陷入噩梦,他们只会在黑暗中徘徊,但是能够听到感受到外界的发生的一切。”
啊,原来是这样。
那阿毓是不是就能听到他的表白了?
他愿意为阿毓做一切,并且心甘情愿。
甄剑脑子迟钝起来,神魂逐渐变得空白,最后脑子里只剩下一个青年亮晶晶的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让他的心都为之颤动。
就在他彻底昏过去之前,一阵喧闹声从耳边响起,争吵声,谩骂声,还有惊恐的呼喊声,都随着意识的消散逐渐远去——
甄剑再一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光大亮,影影绰绰的光斑落在他的脸上,带出了一点血色。
而后青年的眼球转动,震的睫毛微颤,玛瑙似的眼瞳在阳光下缓缓眯起,里面砸进了一颗闪着光的眼泪。
——正文完
有点近乡情怯了。
好多想说的话,写写删删,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实际上结尾的中间还有一段剧情,我原本想加上的,但是我下意识就忽略了,用了几句话描述。
因为我觉得再添加那一段小剧情,好像只会打断节奏,让整个结尾都变得杂乱起来,并且会让我继续写继续写——写写写写到厌倦,才会彻底完结。
这让我内心也有点恐慌,因为我在写这个结局的时候,一直都在说还有一万字就完结啦,写了两万字了为什么还没有完结,五万字了怎么还在走剧情,就剩一章就完结啦,怎么又写了三章啊!
写写写,我今天写了五个小时,差不多八千字吧,终于写到了结尾。
其实也不算结尾,因为还有几个番外。
哎,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就是特别的近乡情怯,写的时候眼泪哗哗的,都很痛,都在成长,都在爱中学会爱人和爱自己。
真好,都是乖宝宝。
妈妈爱你们,后续番外会交代。
——2025.11.18
于家中,电脑,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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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