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风云 第12章 陈尚书荐美音娘，谢掌院自伤身世

陈尚书在皇后身边，一向谨言慎行，今日却有人选推荐，皇后饶有兴致地问：“你说说看是哪一个？”

“已故禁军卫统领周明远之女周音娘。”

“为何是她？”

“娘娘有所不知，这周音娘与冠军公主生得极为相似。”

冠军公主乃是前朝最后一名嫡公主，前朝大高最后一个皇帝谥号为幽，幽帝皇后姓梁。梁氏只是小官之女，不是京中大族，当年幽帝在诸皇子当中并不突出。梁氏貌美，深得幽帝欢心，婚后不过数月便怀有怀孕，那一年钦天监说梁氏所怀乃是吉胎，幽帝因此得封太子。次年梁氏前脚生了一个女儿，后脚老皇帝便病故，幽帝因此继承了皇位。幽帝继位之后第一件事不是祭天也不是封后，而是给他这个带给他好运的女儿一个正式的封号——冠军公主。

人人都道幽帝后宫三千，宠爱不及冠军公主一人。冠军公主命运多舛，生下来富贵顶天，她的母亲梁皇后无有母族扶持，在宫中过得颇为艰难，梁皇后为抬高娘家地位，将冠军公主嫁给娘子侄子梁栋。冠军公主何许人也，传言其极美貌极霸道，面首不知几许也，梁栋受不得这个气，成婚不过三载便被气死了。幽帝怜惜女儿新寡又接她回宫居住，幽帝二十年，冠军公主又回到了后宫，与贵妃郑氏不睦。

幽帝三十年，郑氏造反，郑氏其实并没有屠杀整个陈氏皇族。幽帝在位三十年，最后落得一个国破城灭，他自己发疯，提着剑把所有子女杀了个干净，连他最喜欢的寡居之后回宫居住的冠军公主也没能逃出命来。当时高位嫔妃没一个能逃过幽帝手里的龙泉剑，梁皇后、林淑妃、张德妃、萧嫔等人于同一日被幽帝送上了黄泉路，幽帝最后自裁于皇帝宝座上。

郑氏进宫，伪帝登基，四处搜罗美女，有人献上冠军公主画像，郑伪帝曾言：“冠军公主国色无双艳绝天下，堪配皇后宝座，奈何丧于幽帝之手矣。”

“宫里可有冠军公主画像？”皇后被陈尚书引出了兴致。

“如今没有了，幽帝爱惜冠军公主，从小命画师作画不计其数。郑伪帝爱美，当年全城搜罗冠军公主画像，于冠军公主墓前皆付之一炬。宫中从此没有冠军公主画像了。”

“你是见过冠军公主的，那周音娘与梁氏毫无关系怎会生得如此相像？”皇后摇头道，“周音娘我也见过，比旁人稍美些罢了，哪里就艳绝天下了。”

陈尚书默然，皇后身边全是美人，长得不周正都不能到皇后身边服侍，看惯了美人自然不觉得周音娘有多美。

“我记得周音娘的母亲谢琳琅是谢家养女，今年多大了？”

“谢琳琅幽帝二十一年出生，今年四十有四。”

“冠军公主在幽帝二十年就进宫了，没听说她生育过。可见这人有相似也不见得要血脉相连。”皇后想了一想又道：“你这主意却是不错，只是不能她一个人去。”

“娘娘，不如传令宫中，想去的人自会报上名来。”陈尚书荐道，“如此一来就算不能尽数出使，也可放一部分人出宫养老去。”

“嗯，你说得不错，明年还要择选一批女官，是要放一些人出去了。”皇后站了起来，“这件事交由你去办，只是放出去的人还要好好看看，梁王是不是收了她们去。”

“诺。”

大正皇宫西北角上阳苑里还住着幽帝年间的一些嫔妃，前禁军卫统领周明远孀居的夫人谢琳琅统管整个上阳苑。大正皇帝陛下后宫只有皇后一人，皇后又居于大明宫中。因此整个后宫寂寞潦倒，只上阳苑还有些人烟。

此时上阳苑里只是一些低位嫔妃，地位最高的是幽帝年间一个五品淑人，其余皆是七子八子，原本有十多位，这两年故去了大半，如今只剩下三五个。大正朝初立，这些嫔妃不愿意出宫去，皇后也没有为难她们，单划出了上阳苑供她们居住，除了不能在宫里自由行走，生活反而比幽帝年间好了很多，再也不用担惊受怕。

时间已经到了建元十八年冬十一月，这些前高遗留下来的妃子们早已无人关注。谢琳琅带人去领会了今冬的物资，其中有好几匹花色不错的布料，大家都推让着让谢琳琅拿去给周音娘做衣裳穿。谢琳琅是上阳苑四品都掌院，在上阳苑里有单独的一间屋舍，她的独生女儿周音娘如今在畅音阁做女官，正六品司音。

周音娘在午后踏进了上阳苑，谢琳琅拉着她在自己房间里说话。

“音娘，你外曾祖父回京了。”谢琳琅看着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在深宫里消磨岁月，心疼地摸着她的脸。谢琳琅口中的外曾祖父正是凌云书院山长谢安谢老太爷。

周音娘子出生后就没有见过谢家人，如今更是做着女官，对谢家辉煌的历史并不了解，她安静地听着谢琳琅说话。

“音娘，接下来阿娘跟你说的话，你要记好了。”谢琳琅站起来到屋外看了看确定无人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外祖母是冠军公主。”

周音娘惊讶地站了起来，冠军公主可是前高最后一个嫡公主，史书上记载她没有生育子女，怎么会跟她扯上关系？

谢琳琅抚摸着周音娘的脸：“我从来没有见过母亲，但是这上阳苑诸人都说你生得与冠军公主一模一样。”

周音娘知道自己生得漂亮，合宫里上了年纪的宫女和太监都喜欢自己，只是我怎么会像冠军公主？宫里人讲究处变不惊，周音娘低垂了眉眼听谢琳琅说话。

谢琳琅是前高梁皇后女儿冠军公主和谢大爷的私生女，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幽帝十七年冠军公主大婚，婚后不过三年驸马一病身故。幽帝和梁皇后怜惜冠军公主新寡，要接了她去宫里疗养，就是这一年冠军公主和谢大爷好上了，次年怀了身孕生下女儿谢琳琅。当时谢大爷已有妻室，冠军公主也不想要一个褫夺人夫的名声，将女儿交给了谢大爷，自己依旧在宫里生活。

周音娘没有说话，幽帝后宫是梁皇后和冠军公主的天下，冠军公主想干什么还没有干不成的么，周音娘琢磨着谢琳琅说的话。

谢琳琅在谢家身份一直有些尴尬，不嫡不庶，族谱上记的是谢大爷养女。但是谢琳琅在谢家一直享有最尊贵的供奉。幽帝三十年，冠军公主丧生幽帝剑下，谢琳琅还守了三年孝。当时禁军卫统领周明远，谢家嫁了一个族女与她为妻，谢家联手周明远将郑伪帝赶出了京城，扶持后主登基。只是后来的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后主被流民所杀，周明远守卫皇城逃出一命，他的妻子却被流民所害。后来还是英国公又带兵杀了回来，李远监国，周明远继续做他的禁军卫统领，一直到北方游牧民族犯边，白玉京执掌皇城的守卫，周明远才随着定远军一起去了北疆。

正定三年，周明远驰援北疆，他出发之前谢家将谢琳琅嫁给了周明远做续弦，次年谢琳琅在京城生下一个女儿取名周音娘。正定十二年北疆大捷，定远军一举平定了北疆，结束长达十多年战乱，两国重新划定了分界线。周明远却在最后一场大捷中丧命，没能回到故里。

当时朝廷论功行赏，谢琳琅拒绝了皇帝的封赏，求了一个恩典，带着女儿周音娘进宫做了女官。皇后娘娘怜惜她孤儿寡母，特意赐了谢琳琅四品都掌院官职，让她总管着前高遗留下来的几个后宫嫔妃，住在上阳苑苑。

谢琳琅没有归家再嫁，反而带着女儿进宫做了女官。谢家对此也没有多说什么，还送了一对双胞胎拈花托月进来陪着周音娘。

周音娘稍大些，谢琳琅安排她进了尚音阁学习声乐，两个小丫头拈花托月一起随着周音娘进了尚音阁，这两个小丫头骨骼清奇，很快被舞乐司看重，选了去学跳舞。拈花托月一模一样双生花，后来更是不少在宫廷宴会上面露面。

周音娘已经二十六了，她娘从不提让她出去嫁人，周音娘一直以为自己是不会离开皇宫的，有时候周音娘也觉得寂寞，她常常拉了拈花和托月来作伴。拈花托月比周音娘小四岁，因为常年习舞的缘故身姿窈窕，不少禁军看两人练舞看呆了，连陛下也问她俩要不要嫁给禁军卫羽林郎？

皇帝问过双生子拈花托月要不要嫁人，独独没有问周音娘，周音娘私心里知道皇帝不想她嫁人。周音娘不知道母亲是如何想的，她一直让自己等等再等等。宫里男人只有皇帝一个，自己生得貌美，她娘又是周明远遗孀，宫里一向对她们照顾尤嘉，周音娘一直以为自己是要嫁给皇帝的。母亲一直不提，她一直焦虑此事。今日母亲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周音娘倏地站了起来，她沉声对母亲说：“师傅交代了事还未做。”

“我知道你一时接受不了也是有的，”谢琳琅低头垂泪，“若现在还是大高，以冠军公主之宠，我怎么也要给你求一个郡主的爵位来，这么些年，苦了我儿。”

周音娘不顾谢琳琅拉扯，起身就走。上阳苑在整个皇宫西北角，尚音阁在西南角，中间隔着偌大一片皇家园林。周音娘离了上阳苑，跌跌撞撞在御花园里失魂落魄，陛下皇后感情好，这么些年后宫一直没有第二个人。可是周音娘的父亲为了大正捐躯，自己年纪老大陛下也不叫自己出宫嫁人，陛下看父亲的面子上也要关照自己，哪怕只是封自己一名五品的淑人呢，只要进了陛下的后宫，她就有办法将陛下的心思笼络过来，师傅说自己声音娇柔，气息缠绵，不要说男人，就是女人听了也把持不住。

欲知周音娘心思如何，且待下回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