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过了十来天,此时已经是腊月初。
秋菊已备好了大家的新冬衣,又准备了甚多路上要带的吃食和棉被,去应天的路程近千里,眼下已经是冬月,还是多备些才好。她已许久未见到小姐及春夏了,心里难掩激动。
此次回应天过年,过完年便应该要回来了,所以周舍打算只带肖茂芳和常峰二人,于是叫来了田镖及余泰李边李境四人,嘱咐他们看好城里的士兵及城外的夜枭卫。同时给大家发了赏钱和新冬衣,让他们过年时领着府里的人好好热闹一番。
至于后院,冯文秀也让采荷给林三娘她们发了月例,也给了过年的赏银和新的冬衣,其他细节也都仔细嘱咐了。
她们领了钱和新冬衣后当即要跪下提前给冯文秀磕头行节礼,被冯文秀让采荷赶紧都给拉了起来,而后仔细说了会话才让她们下去。
这天天微亮,三辆马车轻轻出了广信城门。周舍及肖茂芳带着十几个侍卫骑马在前,常峰及冯诚也带着十几个侍卫断后,护着中间的三辆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而行。
周舍穿的是新做的玄青色冬衣,外面则是黑色的披风,头上带着御寒的黑色幞头,骑着红枣看了看有些灰沉的天色及路两旁光秃的树干,心里盘算着希望能在大雪前赶到应天。
三辆马车周舍都让人特地改制了,内里已经让人用兽皮封了一层,帘子也换成了厚厚的夹棉的挡帘,里面安置了暖炉和棉被。将原来坐着的木凳改成了加大的软榻,这样不止可以坐,累了还可以躺着,一个马车里坐三个人也绰绰有余。
前面第一辆坐着冯文秀和采荷。第二辆里面则是秋菊一人,因路途所带东西不少,还有周舍备了一些广信的特色带回应天给马秀英的,所以第二辆则只坐了秋菊一人。
最后一辆则是阿盖她们三人。
此时她们正低声交谈着。
坐在右手边的苏雅看着改造的甚是暖和的马车,还有一旁装着盘缠的包袱和许多干粮吃食,有些担心的朝坐在中间的阿盖道:“阿盖,他会不会将我们送给他那个叫朱元璋的反贼首领”,她们现在已经弄清楚了这个叫朱文英的所在的反军阵营。
阿盖想了想摇头道:“应是不会,若是要把我们送人,便不会将短刀还给我们”。
一旁的图拉则满不在乎道:“他们若是有异动,我们便劫持他夫人杀出去,我已经仔细看过了,他们的人不多,上次那些人都不在,这些只是普通士兵而已”。
阿盖掀开帘子,看了看前面马上那个英气俊俏的汉人,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而此刻马车外的周舍心里正有些说不出的惆怅。她要是知道她们三人的这些想法,只怕是会气的立即将三人丢下马车去。
她想到回到应天后,她们便不可避免的会见到一个人…就一阵无奈!
到了中午饭点,队伍停下后,周舍便朝着第二辆马车高声喊道:“秋菊姐姐,下车歇歇脚,咱们在这用午饭”,说罢便下了马,转身便上了第一辆马车。
周舍进了车厢内,便看见冯文秀斜靠在榻上,采荷在一旁给她捏着小腿。于是挑眉一笑道:“采荷你下去松松筋骨吧,我来给你家小姐捏腿”,说着便要去接采荷的手,结果只见冯文秀当即收了腿便坐了起来,朝她娇嗔了一眼对采荷道:“快下去松快松快吧”。
等采荷下了马车,冯文秀才拉起周舍有些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手里暖着,抬头看着周舍有些心疼道:“外面天冷,你莫要骑马了,来马车里吧”。
周舍心里一暖,随即双眼眯着笑道:“晚上我便来马车里过夜,让采荷去后面秋菊姐姐那儿”。
说完便将冯文秀披风系好,又将披风的帽子给她戴好,才扶着她出了马车。
冯文秀下了马车,便看见此处是离官道不远的一片平地,右边不远处便是一片树林,想是周舍为了让女眷解手特地选的地方。左边不远处便是条河,刚好可以生火做饭。她四处打量了下后,便见阿盖三人也下了马车,此时正在不远处放松着,于是朝她们点了点头。
阿盖也朝她点了点头。其实她已经看了冯文秀好大一会儿,看到她身着绯色的冬衣和红色的披风,被风吹动着露出了帽子下极美的相貌…她与她的夫君真是极为般配。
她刚才下车便看到那个朱文英很是体贴的扶着夫人的手下马车,动作温柔体贴至极,她的阿父从来未有那般对待过额吉。
一旁的苏雅不由得夸道:“这个朱文英的妻子很美”。
图拉伸了伸双手,皱着眉不置可否道:“可是她看着走起路来都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苏雅看了看自己这个憨直的妹妹,便不再与她多说,拿起水囊递给了阿盖。
她们是一对亲姐妹,只是不知道额吉生图拉的时候是否心情不太好,所以图拉的脑子也不太好。
不远处搭起了三个吊锅,周舍让肖茂芳他们将带的菜干和肉干拿了些出来,加上盐巴和胡椒煮成了一锅菜肉汤,再配上烤热的饼,在这寒冷的冬天,就算是野外,也算是一餐热乎的汤饭。
两刻钟后冯文秀和秋菊便回到了马车,周舍则走去看肖茂芳他们菜汤煮好了没有。
没过多久,采荷便捧着一碗菜肉汤和饼到了马车里。她高兴的朝冯文秀道:“小姐,你尝尝这菜肉汤,我刚才尝了一口,极是好喝”。
冯文秀接过后尝了尝,味道确实不错,胡椒滋味微辣,喝着甚是暖和,边喝着热汤边朝采荷问道:“姑爷吃了吗?”。
采荷立即点点头道:“姑爷与常护卫他们在外面吃着呢,肖护卫给秋菊姐姐也送过去了,还有后面那辆马车也送去了三碗”。
冯文秀见她抖豆子般说完便看着自己手中的汤碗,便不由得逗她道:“那即是大家都吃上了,怕是外面那些侍卫们吃得快,一会儿那吊锅里汤该没了”。
采荷一惊,她还没吃呢!!
当即快速的跨出了马车,朝周舍他们走去。边走边想着道“姑爷一定会给她留的...”
随即看见后面马车里那个图拉也拿着空碗往周舍那边走,心里不由得紧张的想着“这个结实的大个子也吃太快了吧”,于是脚下加快了步子。
图拉刚吃完一碗菜肉汤,肚子还不饱,于是便打算再去盛一碗,便看见那个夫人身边的俏丽小丫鬟提着裙摆盯着自己,往吊锅方向跑,当即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便也迈开步子走向吊锅。
采荷到了吊锅旁往锅里一看,锅里咕嘟咕嘟着还有很多汤肉,才松了口气,刚要拿起自己的碗便看见图拉已经来到身旁,于是大方的开口道“碗给我吧,我给你装”。图拉看着她伸过来的手,便将碗递给了她。
采荷三两下便给她装了满满一大碗肉菜,心里暗自嘀咕着“看不把你撑死”。
图拉看着碗里堆得高高的肉菜,满是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后才接过碗又走回了马车。
回到马车后开开心心的将一碗肉菜吃了个精光。苏雅看着她端回的那一碗肉菜,突然觉得对那些汉人有些不好意思。
阿盖坐在马车中看着远处的周舍不知在想什么。
等吃饱喝足后,一行人便又启程。周舍坐在红枣背上抬眼看了看天空中不远不近跟着的白眉,紧了紧衣领。按照一上午走的路程来算,到天黑应该能走**十里。
一下午除了停下方便之外,便没有再歇息,直到天黑了下来才停下打算就地安置。
周舍与冯文秀及秋菊还有采荷围坐在篝火旁,锅里煮着的还是肉菜汤,冯文秀吃了小半碗就没再吃了。倒是秋菊和采荷胃口很好,吃了不少。
周舍吃饱后便起身去马车里取了些提前备着的点心,拿着走过去坐到冯文秀身边坐了下去,双手将点心打开,递了一块给冯文秀。
转身也递给了秋菊和采荷各一块。
冯文秀小口吃着点心看了看后面的马车,于是朝周舍道“给她们也送过去些吧”。
周舍咽了口中的点心点了点头。
在马车里坐了一天,阿盖晚上没什么胃口,自己那碗肉菜吃了几口,便给了塔拉,此刻图拉正胃口甚好的吃着。突然听见马车外传来一声“阿盖姑娘”。
于是掀起帘子便看见周舍捧着一包东西站在马车外,于是疑惑问道“大人有何事?”
周舍指了指手里的点心道:“给你们送些点心过来”。阿盖愣了愣,她一旁的苏雅已伸手将周舍手上的点心接了过去,并点头致谢了。
周舍朝苏雅点了点头,看着阿盖笑了笑便转身离开了。
苏雅看着她走远后,才有些开心的道“刚好阿盖没胃口,这些点心可以给阿盖换换口味”。
图拉看了一眼那些点心,不感兴趣的继续吃着碗里的肉菜汤。
这边秋菊看着眼前的篝火,感慨道“再过十几日便见到小姐了,已经一年没见她们了”。
周舍看着她的神情,想了想便正色道:“秋菊姐姐,年后你便留在应天吧,不要再跟我们回广信了”。
秋菊一愣,便朝周舍不高兴道:“怎的,可是嫌我在你身旁管着你了”。
周舍见她只是故意凶自己,并没有真生气,便拉了拉她衣袖,讨好道:“怎会,我可希望秋菊姐姐一直在我身旁管着我才好”。说完语气一转叹气道:“我是不放心只春夏姐姐一个人在她身旁帮衬不过来”。
沉默了一会儿又轻轻道:“爹爹的女人越来越多,孩子也越来越多,我怕她事事都想要周全,必会累着自己”。
秋菊见她当真是心疼自己小姐,心里不由一暖,不枉费小姐那般疼她,伸手理了理周舍幞头下的散发轻笑道:“待看小姐的意思再说吧,她可不是好商量的”。
冯文秀看着她们说话,笑意一直挂在嘴角。婶娘及阿舍和秋菊姐姐她们的感情当真是极好。
一旁的采荷看着秋菊忙保证道:“秋菊姐姐你放心,我定会照顾好姑爷和小姐的”。
秋菊看着她认真的样子,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暗想“这丫头什么还都不知道”。
采荷见她对着自己摇头,还以为她不信任自己,当即着急的便要证明自己,惹得几人纷纷笑出了声。
她们几个又说了一会儿话,才回了马车歇着。采荷随秋菊去了她的马车。而周舍则去了冯文秀那里。
适才的情形被阿盖看在了眼里,等她们散去后她才放下了帘子,随后便闭上眼睛靠在榻上歇着。秋菊给周舍整理头发那一幕让阿盖想起了她额吉,她额吉总是温柔的给她整理长发,她也像他那般撒娇着...只是她却从未见过男子撒娇的模样,竟也不觉得讨厌。
周舍随冯文秀上了马车后,便将二人的披风都解了下来,靠在柔软的榻上不由得发出了一声长叹。
冯文秀见她面上带着疲乏,有些心疼的将她头上幞头取了下来,让她松快些。周舍往榻里挪了挪,腾出了位置让冯文秀也躺了下来。
这马车内的软榻周舍让人改成了一个直角连在一起,上车只有右边留了空间够转身,左边整个到后边全是软榻,既可以坐人,又可以睡觉,两个人是轻松可以躺下的,便是三个人,挤挤也够。
周舍将冯文秀揽在怀里,拿了被子盖在俩人身上,便困意上来了。
马车外篝火旁,冯诚靠着火堆裹着棉被朝常峰挤了挤道:“姐夫可真舒坦,能睡马车,咱们只能在这野地里睡”。
常峰挑了挑眉朝他道:“你想睡马车吗?”
冯诚想了想,摇了摇头“不想,我已经是个大人了,姐夫说男子当保护家人,保护姐姐,我自然不能龟缩在马车里”。
常峰暗笑“这小子有点志气,不过..他是在说爷是龟吗...”,于是忍着笑抬腿踢了踢他道“睡觉”。
冯诚这才抱着被子进入梦乡。
一旁的肖茂芳看了二人一眼,也抱着长剑闭上了眼睛。轮流守夜的侍卫警惕的四处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