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舍正与阿盖在前厅说着重选各部酋长之事,抬头见李边领着余泰从前厅外走了进来,她当即一怔,随即喜不自胜。几个大步朝二人迎了上去。
余泰走进厅内便急急单膝而跪拱手激动道“爷,余泰来了”。
周舍立即双手将他扶起也激动道“来了便好,来了便好”,说完便朝门外两名守着的夜枭卫高声道“让下人上茶,再拿些吃食”。
待余泰坐下后,李边知爷与余叔定有许多话要说,当即朝三夫人拱了拱手出了前厅。
阿盖在一旁静静看着激动的二人也起身离开了,她要去将消息告诉文秀与成玉。
冯文秀带着周春忙着与张紞核算云南府的民户人丁,耿成玉带着周晟忙着督促修建城门,均不在府中。
待厅内只剩周舍余泰二人时,周舍才急声朝余泰问道“她可还好?”
余泰笑着回道“老夫人很好,身上的毒早已解干净了,身子康健的很”。
周舍紧紧握着椅子两侧的扶手,压着激动之情不住点头道“好,好,好”,随即朝余泰问道“她们人呢?”
余泰笑着回道“适才我与李边骑马走的快些,此刻她们骑着毛驴应是也快到了”。
周舍这才调整了心情,正色和余泰说话。
她轻声道“这一路可还顺利?”
余泰当即回道“当日爷提前让余泰备好通关文牒与奴仆的身契可真是神机妙算。余泰带着采苗与安儿回到定远后不久,老夫人她们便寻了来,余泰不敢耽搁,当夜便带着她们往西北走,沿途多走些偏远府州,如此走了大半年,便听到圣旨令爷镇守西南的消息,咱们这才从北往南而来,足足走了近五个月才来到这云南府”。
周舍沉静点了点头,随后看着余泰满面风霜的脸庞沉声道“此番辛苦余叔了,且又丢了官职”。
余泰忙摆手道“爷可千万别这般说,可折煞余泰了,余泰本就是小姐与爷身边之人,那皇帝的官职余泰可不放在眼里”。
周舍笑了笑接道“即是如此,日后余叔便去柳营别苑养马如何?”
余泰当即便哈哈而笑道“养马甚好,那可比他们几个舒坦”。
二人说笑后,周舍才正色朝他道“余叔只管好好去养马,日后这云南府都指挥同知的官职给安儿留着”。
余泰当即正色起身回道“余泰替那小子谢过爷”。
话说到这里,便听见厅外一行人朝这边走来。
余泰起身走出厅门迎了上去,随即带着采苗与余安随李边朝后院而去。
周舍站起身子,定定的看着三个白发苍苍,虽满面风霜却神采奕奕的老妇人装扮的她们向自己走来。
中间那人笑着朝自己道“怎的,这是认不出咱们了?”,说罢朝身侧的春夏道“定是你将我装扮的太过老气”。
春夏笑着道“小姐,这一路可是按着你说的乔装的”。
那中间可不就是已归天的大名皇后马秀英,只见她一身发白的朴素衣衫,发髻也白了过半,脸上皱纹无数,左脸还长了颗痦子,便是与她熟识之人只怕也是认她不出,身旁的春夏与秋菊与她也不相上下,二人一副老奴仆的模样背着两个包袱。
下一刻只见周舍流着眼泪直扑进了马秀英的怀里,紧紧搂着她的脖子哭出了声来。
马秀英轻拍着她肩头温声哄道“好了,莫哭,都多大的人了,让旁人笑话”,她嘴上虽这般说着,但两行眼泪也悄声流了下来...
一旁的春夏与秋菊皆纷纷抹泪。
片刻后,周舍将眼泪擦在马秀英肩处,才松开了抱着她脖子的双手去仔细瞧她。
见她双眼含泪带着笑意看着自己,才哽咽着道“毒可解干净了,身子可还有不适?”
马秀英笑着回道“都解干净了,身子好着呢,不信你问春夏”。
一旁的春夏笑着抹泪道“文英且放心,小姐的毒半年前便解干净了”。
秋菊也道“这半年来我们与小姐四处走,小姐的身子骨比以往在皇宫还要硬朗些”
周舍这才放心的点了点头,这段日子她每天都在期盼三人的到来,担心她们在外头遇到什么麻烦,不过有余泰在,她多少有几分安心。
周舍将她扶上主位坐下后,春夏与秋菊便站在一旁未动。马秀英朝二人道“去坐下歇歇吧,这也不是大明的皇宫,以后莫再行那些规矩”。待二人落了座后,周舍给三人倒了凉茶,又将点心奉上才在一旁落了坐。
她看着马秀英满脸的风霜,忍不住又是鼻头一酸。
马秀英抬手隔着案几拍了拍她胳膊,才温声道“文秀与孩子她们可到了?”
周舍吸了吸鼻子回道“她们两个月以前便到了”,随即将朱元璋派毛骧追杀沐府一行的事情向马秀英说了。
马秀英听完后连连冷笑,随后道“他果然是不留一丝情分了”,随后叹了口气又道“好在文秀与春儿晟儿她们安生来了,只是可惜那几个丫头了”。
当日她服下假死之药后,全身臃肿,身子沉重,没多久便昏死过去,再醒来时便是在出宫的马车上,那皇子皇孙守灵的棺椁内的尸体自然不是她。
同时采荷及珑月她们也趁着黑夜,将同样假死的春夏与秋菊用提前备好的尸体掉了包,她们三人被藏进那马车底下的暗格,顺利带出了宫。
随后第二日一早便随着方筱君出了城。而后三人便往定远方向去,寻到余泰后便一路去了西北,路上春夏继续为她放血解毒,直到毒完全解了后,她便好生领略游历了西北的山河景色。在那后宫里困了十几载,日日忙于后宫与政务,此番却是让她快活肆意了一回。
周舍也将自出征后的种种点滴细细说给了三人听,西南战事的经过与阿盖父女的对持,还有阿盖收养沐昕的事情。除此之外还有已暗中变卖田庄换成金子运来了云南府,及这云南府城的修建,林林种种一件不落的说给了三人听。
三人听完不胜唏嘘,这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变故无数,好在如今众人齐聚云南府,算是可以安生下来了。
待冯文秀与耿成玉随阿盖回到府里后,几人又是一番热泪盈眶...
马秀英抚着二人的发顶,流着泪朝跪俯在左右膝上的冯文秀与耿成玉道“咱们一家人团聚了,莫哭”。
阿盖看着她们舐犊情深的模样也是泛红了双眼,她擦了擦眼泪朝马秀英跪地行礼道“阿盖见过母亲”。
马秀英看着她温和道“好孩子,快起身吧”。
周舍在一旁吸了吸鼻子道“如此甚好,等再过几年,等咱们兵力再强些,我倒要看看这大明的天下可还是他的”。
马秀英闻言,朝她呵斥道“莫要胡言,这大明是黎民百姓的大明,并不是他朱家一家的大明,现下四海归一,老百姓刚安生没几天,若是为了咱们的私怨再起战事,那便是祸及苍生了”,顿了顿又道“大明是朱家的,但日后这西南之地却是他朱家动不了的”。
周舍也是气急,她若是有那帝王之心,怎会从来到这里后便一直隐忍蛰伏。
更何况,她心中还深深记挂着朱标,那个从小便将她当作亲哥哥的人。
此时方筱君也前来给马秀英行了礼,随后便退到一旁静静待着。
马秀英对这个文静的姑娘也甚有好感,她不像文秀大气,也不像成玉果敢,更不像公主玲珑剔透,只是秀气中透着韧劲,却是很好。这四人各有所长,能不计彼此守在这孩子身边,当真是她大大的福气。
随即她令春夏取来了包袱,那包袱里除了几件衣物,只有几片年久的金叶子,那金叶子是当年爹爹送自己去义父那里时临走之际留给自己的,让自己留着傍身的,那日饮下假死药前只将这几片金叶子放进了袖中。
她拿起金叶子朝四人道“这几片叶子如今是我身边唯一之物,乃是当年我爹爹留给我的,如今我将它赠与你们四人”说到此处她看了一眼周舍又继续朝她们道“望你们日后与她鼓瑟同声,琴鸣合韵,领着几个孩儿守好这边陲之地”。
冯文秀与耿成玉接下那金叶子后,阿盖也上前接下了金叶子,唯有方筱君一时局促不安,不敢上前。
周舍正想开口为她解去尴尬之际,只见冯文秀抬首朝她道“母亲给的,筱君便接下吧”。
随即方筱君便不再犹豫,双手上前恭敬的接下了那片金叶子。
马秀英看着她局促不安的神情,再看周舍不自然的模样,突然明白原来二人并未坦诚相待,只是看这姑娘的神情,只怕心思早在周舍身上了。
周舍见她们接过那金叶子后,这才朝马秀英说起眼下云南府及其他各处府州的情形。
马秀英听完后,沉吟片刻道“各处府州城池修缮完后,设置卫所,派亲信之人坐镇。眼下你手底只有五万兵马,却是不够,既然那些蛮夷部落之人孔武有力,你便招募些有用之人。待朝廷派遣的迁户到此后,便先开垦屯粮。除此再将那些还未归降的各处部落都收拾了”,她顿了顿后又沉声道“既然此处大理段氏管辖已久,所编撰书文皆与汉人不同,若是想要彻底收拢他们,需效仿始皇帝那般,焚书杀术方能以绝后患”。
马秀英前面所说那些周舍都已想到,只是最后一点却是她未想到的,当下醍醐灌顶,欣喜不已道“此法甚好,我明日便让常峰与茂芳他们带人去办”。
焚书坑儒这事她怎么没想起来,若想真正统治这里,将他们汉化便是唯一的途径,周舍心中激动不已,看着一脸沧桑的马秀英不禁感慨,即便离了那皇宫,她所到之处也皆可以是庙堂...
冯文秀轻笑着朝周舍道“有母亲在此,日后你自不必整日愁眉不展了”。
一旁的耿成玉淡然坐着纹丝不动听几人说话,而阿盖与方筱君却是暗暗心惊,此前她们并未时常出入皇宫,只是听说皇后娘娘宽宏大度,贤良淑德,不想处事竟是如此果决狠辣,当真不是一般人物。
一个时辰后,沐府侧门一辆马车悄悄出了府朝别苑而去。与此同时府内外皆知侯爷昔日手下一个叫余泰的旧属携家眷前来投奔侯爷,侯爷念及旧情,便令他前去别苑养马,算给了他一个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