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暮雪带百晓生去了他这几日住的客栈。
陈设简洁的客房内,二人相对坐在桌前。
邬暮雪端起酒壶,给百晓生倒了杯酒,“叔叔,您请。”
百晓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唉声叹气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才满脸愁容问:“你这头发怎么回事?”
邬暮雪看了眼自己银白的头发,不在意道:“没事,可能太伤心了吧。你不觉得这样比之前看起来更酷吗?”
“没觉得,酷什么酷。”
百晓生沉默半晌,斟酌了番言辞,带着愧疚道:“暮雪,你爹娘的事很抱歉。我当时在西州,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您不用道歉。”邬暮雪开了个玩笑:“毕竟您赶过去也于事无补,只会为凶手剑下多添一个亡魂。”
百晓生吹胡子瞪眼:“臭小子,我有你说的那么没用吗?”
吐槽归吐槽,他知道邬暮雪说的都是事实。他那晚即使能赶过去也是送死。
“你知道我为什么躲着你吗?”
“知道。你怕我也去送死。”
“知道是送死你还追着我不放?暮雪,我知道这件事你肯定放不下,但凶手能一夜间灭了乾春门,实力肯定不凡,你没必要以卵击石。你爹娘在天有灵,肯定也不希望你这么做。”
邬暮雪红着眼:“难道您要我忘记仇恨?”
“忘记仇恨,开始新的生活,我相信这不仅是我,也是你爹娘的祈盼。”
“不可能。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我这辈子都不会忘!即使穷尽这条命,我也要为爹娘、同门报仇。叔叔,我拖着这条命,苟延残喘活到现在,都是为了这个。不然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邬暮雪抬起手,猛地一掌拍在桌面上,强大的金色灵光顷刻如浪潮般推开。
“何况今时不同往日,真跟凶手对上,输的那个未必是我。”
百晓生眼睛一亮,难以置信道:“金丹后阶!暮雪,你竟突破金丹后阶了?你今年才十八吧?十八入金丹后阶,你可比你爹厉害多了!”
邬暮雪很清楚他的修为是用什么卑劣手段得来的,毫无半分骄傲欢喜。
“所以叔叔,您能告诉我,杀我爹娘、灭我乾春门的,到底是谁吗?”
百晓生看着目光坚定执拗的邬暮雪,最终还是妥协了。
“邬兄亡故后,我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眼下才刚有些眉目,却也只是怀疑,没有确凿证据证实,此事的确是他们所为。”
邬暮雪手指沾上茶水,在桌上迅速画出了那晚见到的令牌。
令牌通体漆黑,中间是个“圣”字,周围环绕着“鹰”的图案。
“您可见过这个?”这令牌与灭门之仇有关,他一直深刻心底、从不敢忘。
百晓生看着画在桌上的图案,霍然站起身。
“暮雪,你这是在哪见到的?”他一脸肃容问。
邬暮雪如实道:“那晚杀我爹的凶手,腰间便戴着此令牌。”
“那就没错了,我查的方向是对的。”
百晓生猛灌了口酒,徐徐道:“这块令牌是血刎教的,而血刎教又隶属于圣裁堂。圣裁堂数年来一直活动在暗处,十分低调,但知道它的都对其闻风丧胆。圣裁堂创立的宗旨是替天行道,号称要平尽天下不平之事,在此之前,死在他们剑下的也都是罪恶滔天之辈……”
“什么替天行道,不过是打着天道的名义,滥杀无辜罢了。真这么正义,为何不敢光明正大现身。”邬暮雪嗤笑。
接着又问:“您知道圣裁堂在哪吗?如何才能找到他们?”
“圣裁堂隐匿极深,无人知道它在哪。但我近来刚得到一个消息,你知道佛手门吗?”
“略有耳闻。他们的佛手花乃是一绝,每到花期都引得修士争相竞逐,盼能预订到一颗佛手丹。”
“确实如此,但我有确凿消息,佛手花之所以有奇效,是因为它以幼童血肉为食,佛手门一直在掳掠幼童暗中饲养佛手花。
我已将此消息秘密散播出去,圣裁堂眼线众多,定然已知晓此事,他们不是自诩要替天行道吗,到时肯定会出手的。”
邬暮雪立刻站起身道:“我这就动身去佛手门。”
“别急,我话还没说完。”百晓生连忙叫住他,“跑这么快,你知道圣裁堂何时会去吗?”
“我可以等。”
“等什么,这事我知道。七日后佛手花成熟,佛手门已对外送出请帖,道将于那日举办赏花会。我这里正好有请帖,喏,你拿去吧,别傻傻在外面等了。”
邬暮雪接过请帖,认真道谢。
百晓生摆摆手:“我能帮你的就这些,接下来都得靠你自己了。”
“嗯,我知道。”
“对了,这个给你。”
一样白色物件从百晓生手中飞出,直奔邬暮雪而来。
邬暮雪轻松接住,发现那是一顶白色的帷帽。
“险些忘了一件大事,你认识一个叫屠梵的人吗?”
邬暮雪大惊,没想到屠梵这个名字会从他口中听到,手中帷帽都险些滑落。
难不成只是巧合?此屠梵其实非彼屠梵?
他抱着一点微弱的希望,问:“您为什么这么问?”
说起此事,百晓生眼神怪异:“那人是三个月前突然出现的,长得挺高挺俊,就是有点不太聪明。他入世立刻寻人画了张像,画上之人分明是你。之后他拿着画像到处寻你,说你是他道侣。
为找到你,他千方百计没少得罪人,连入剑宗都敢单枪匹马闯上去。见过不要命的,还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当时很多修士都守在入剑宗等着看他笑话。”
鹿戎大陆仙门众多,但论起第一仙门,非入剑宗莫属。
不仅宗主庄蓬早早踏入元婴境,门下金丹期弟子更是不少。
惹谁也不该惹入剑宗,这不是以卵击石吗,当时看热闹的修士都是这么想的。
“然后呢?”邬暮雪追问。
“然后……”百晓生无奈摊手,一副没能看成热闹的失望表情,“然后庄蓬跟他过了几招,没等分出高低,便将人请进了入剑宗。二人单独聊了一阵,屠梵便被客客气气送了出来,什么事都没发生。”
邬暮雪心神不宁“哦”了声,没料到屠梵会追出千潭渊。
说好的母亲遗训,不敢违背呢?他怎么能这么快动摇信念?
百晓生察觉邬暮雪表情不对劲,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追问道:“你别只顾着‘哦’,快跟我说说,你跟屠梵到底什么关系?他说的是真的吗?”
“你觉得他说的像真的吗?”
百晓生思索片刻,果断摇头:“不像。他嘴上说着道侣,可提及你时,却满脸都是恨意和愤怒。比起道侣,更像是仇人。所以我们私下都觉得,他肯定是怕我们包庇你,才谎称道侣的。”
“我很好奇,你到底做了什么事,把人得罪得这么狠?不惜一个门派一个门派地搜,也坚决要找到你。”
邬暮雪叹了口气,意识到接下来麻烦了,一脸愁容道:“一言难尽。”
“什么一言难尽,不想说就算了。不过我得提醒你,连庄蓬都对那人客客气气的,对方修为肯定深不可测,你得小心点,千万别被找到了,最好赶紧离开望安城。
你这张脸太招摇了,又在百花酒楼大张旗鼓坐了几日,你猜有没有人暗中透露消息给屠梵?他可是放过话,称若有人提供重要线索、助他找到你,便应那人一个允求。能让入剑宗另眼相待的大能,他的允求可价值连城。说实话,我都有点心动。”
邬暮雪听完他的话,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蔫了:“那你去告发我吧。”
“跟你开个玩笑,怎么还当真了?”百晓生好笑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自己小心点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邬暮雪起身送他。
送走百晓生,他关好房门,站在窗边往外看时,总觉得每个人身上都写着“可疑”二字。
望安城是没法待了,邬暮雪戴好帷帽,当即退房离开,直奔佛手门而去。
殊不知他走之前,距此地数百里的某间客栈房门已经被人叩响。
客房内,屠梵和衣躺在床上,花了整整三个多月,几乎翻遍大半个鹿戎大陆都没找到邬暮雪,令他浑身裹满煞气,表情也前所未有的冷厉。
他不知道邬暮雪究竟藏去了哪,若一直找不到对方又该怎么办。
“谁?”
冰冷满是煞气的声音携着可怕威压从房内传出,站在门外的瘦高青年一阵心惊。
暗道这就是大能的威压吗,也太恐怖了。
他能清楚感觉到彼此之间修为的鸿沟,对方想杀自己就跟碾死一只蚂蚁般轻松。
他连忙后退数步,毕恭毕敬道:“前辈,我知道您要找的人在哪了。”
屋内煞气因为这话变得更加汹涌,房门随之轰然洞开。
屠梵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冰冷的眼神、愤怒的表情,无不在述说对那人的恨意。
他一字一字满是戾气道:“他在哪?”
瘦高青年被可怕的阴影笼罩,不敢耽搁片刻,道:“望安城,悦来客栈。有道友传讯给我,道在那见过他。”
屠梵在他话落的瞬间,已迫不及待冲了出去,身影转瞬消失。
瘦高青年没料到他走得这么快,只能对着他走的方向大喊:“您若找到人,可千万别忘了说过的话啊!”
此刻的屠梵已经走远,自然不可能回答瘦高青年。
他满脑子想的都是邬暮雪,还没见到人,已经幻想了无数种惩罚对方的方式。
越想越激动,数百里的路程,他不到两个时辰便抵达了。
望安城上空,凌厉强大的灵气疾速逼近,气势磅礴,引得下方无数修士好奇瞩目。
客栈不远处,邬暮雪察觉到熟悉的气息,也撩起白纱向上看去。
只看了一眼,他便心如擂鼓、如临大敌,连忙放下白纱,加快脚步混入密集人群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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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14章